晨雾还未散尽,骡车在积雪覆盖的土路上跳着摇摆舞。杨大川握着缰绳哼小曲,车辕上挂的灯笼晃出满地碎金。
“哥你闻闻这味儿!”
他忽然深吸口气,
“往年咱们扛大包一个月才挣二两银子,早知道做包子也能一个月赚几两银子,咱何苦遭那些罪。”
杨大江皱着眉头,一脸懊恼,像是在质问过去那个辛苦奔波的自己。
车板上的杨大江扯了扯笼盖上盖的棉被,闻言笑道:
“谁说不是呢!我还记得那次进山打猎,野猪差点把我顶到树上,现在想起来都后怕。现在心里踏实,赚的也不比打猎少。就是……”
“辛苦阿娘和你媳妇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车辕,像是在跟骡车分享这份喜悦。
“就是,那些年把脑袋拴在后腰上,也没挣到几个钱。”
杨大江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慨,仿佛又看到了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
“要我说早该转行!”
杨大川甩了个响鞭,
“你记不记得前年给粮行扛麻袋?二百斤的粮包压得我放屁都带颤音!”
兄弟俩笑作一团,惊得路边枯枝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起。车轱辘碾过结冰的车辙时,蒸笼里飘出的肉香惊醒了整条街的馋虫。
李府门房老张这回笑得像朵菊花:
“杨兄弟可算来了!老爷候着呢!”
正厅里,李财主掀开棉布时眼睛都直了——三百一十二个白胖包子整整齐齐码着,最顶上十二个还捏着精巧的“囍”字花褶,活像列队的小福娃。
“这是我家阿娘特地为您家喜事捏的,讨个好彩头。”
杨大江笑着解释道。
“真是有心了,你家阿娘这手艺,不简单呐!”
李财主不住地点头称赞。他捡起一个包子咬得汁水四溅,
“昨儿王管家说你家的包子赛御膳,我还不信......”
杨大川趁机递上竹筒:
“您尝尝这野菊茶,配包子最解腻。”
李财主就着茶水连吞两个,大手一挥:
“管家!给结一两银子!”
“使不得!”
杨大江慌忙摆手,
“今日没带钱,给您找不开…”
“余下的就当给我救急的谢礼吧!”
李财主捋着胡子笑,
“正月十五我家三小子娶亲,记得再来送三百个!”
“那可太感谢李老爷了!”
杨大川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
“李老爷,您真是个爽快人!您放心,保证准时送到。祝您好事成双,喜事连连,往后日子越过越红火!”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作揖,脸上的笑容就像盛开的花朵。
李财主被逗得眉开眼笑:
“你这小子,嘴跟抹了蜜似的,真会说话!”
“行,你们回去吧,以后有好东西,还往我这儿送。”
他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杨大江虽然觉得杨大川的做法有些不妥,但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两人告辞后,赶着骡车往家走。一路上,杨大江沉默不语,
“我的亲哥哎!”
杨大川猛拍大腿,
“这是人家给新人的彩头,退回去多晦气!”
杨大川则兴奋地摸着银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二人回程时,家里的众人已经吃过早饭了。
“老婆子,买山王县丞给咱行了不少方便,我正想着给王县丞送点谢礼。”
杨老爹磕了磕烟锅,
“把家里存的山货挑好的包一些,咱可不能忘恩负义。”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颜氏笑着说,
“我这就去。秀芝,快来搭把手。”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刘秀芝喊道。
“来啦,阿娘。”
刘秀芝连忙从西厢屋里跑出来,两人走进仓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搜罗好山货。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两大包。
颜氏婆媳忙碌时杨老爹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着张猎户家走去。到了张猎户家,他看到张猎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便走过去打招呼:
“张老哥,孩子们的伤势咋样了?”
张老猎户看到杨老爹,连忙迎上去:
“杨老弟,你来了。孩子们恢复得挺好,多亏了你家大江和大川,要不是他们,这俩小子可就危险了。”
他一边说,一边感激地看着杨老爹。
“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干啥。”
杨老爹摆了摆手,
“张老哥,你家可有多余的野味?我想弄一两只好去走走人情。”
“巧了!”
张老猎户一拍大腿,
“昨天我家小子才猎到一只半大小鹿,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他说完又朝着屋里喊道,
“豹啊,把鹿搬出来!”
张豹从屋里走出来,扛着一只半大小鹿:
“爹,放哪儿?”
“这……这怎么好意思。”
杨老爹连忙推辞,
“张老哥,这鹿得不少银子吧,我不能白拿。”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银子。
“说啥呢!”
张老猎户把杨老爹的手推了回去,
“要不是你家小子,我这俩儿子可就没了。一只鹿算啥,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他一边说,一边板起了脸。
杨老爹几番推拒都拒绝不得,只好暂时收下:
“张老哥,你这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行,你这就见外了。”
张老猎户笑着说,
“张豹,帮你杨老爹把鹿送回去。”
张豹扛起鹿,跟着杨老爹往家走。到了杨家,杨老爹刚让张豹把鹿放下,就看到钱师父从正房出来。
“钱师父,您过来了。”
杨老爹连忙迎上去打招呼。
“我过来串门,你倒是出去了!”
钱师父吧嗒着烟袋锅说道,
“方才嫂子说要给王县丞送礼。就送这些山货和鹿,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
他一边说,一边皱了皱眉头。
“咱庄户人家实在拿不出来啥好东西了……”
“我那儿有一套茶具,是我年轻时做的,还算看得过去。”
“我回去取来,你们一并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家跑。
不一会儿,钱师父就把茶具取来了。众人一看,也说不出来哪里好,就是觉得漂亮,精细!
“你们觉得咋样?合适不?”
“钱老弟,你这一看就是好东西。让我品评那是瞎狗看星宿,胡扯呢!”
杨老爹拿着烟锅调笑道。
杨老爹和钱师父坐在院子里,悠闲地抽着旱烟。看到两个儿子回来,他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
“咋样,货交了吗?”
“交了,李老爷可满意了,还多给了200文当辛苦钱呢!”
杨大川抢先说道,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功劳。
“哦?”
杨老爹挑了挑眉,
“这李财主倒还挺大方。”
他说着,又坐了下来,继续抽起了旱烟。
杨大江和杨大川屁股还没坐热,就得知老父亲安排他们去给王县丞送谢礼。
“爹,咱们就这么去,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有攀附之心啊?”
杨大江有些担心地说道。
“咋不是攀附?”
杨大川抢着说道,
“谁不想攀附县丞呢?以后做买卖,保不齐求到人家头上。现在不打好关系,到时候人家未必会帮你。”他一边说,一边翻着白眼。
杨大江想了想,觉得杨大川说的也有道理:
“那把舒玉带着吧,王小姐挺喜欢舒玉,小孩子来往没什么。”
他看着众人,眼神里满是询问。
众人都表示同意。刘秀芝和颜氏一听,立刻行动起来,冲进后院,把正在和狐狸玩得不亦乐乎的舒玉逮了个正着。
“阿奶,婶婶,你们干嘛呀?”
舒玉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带你去个好地方。”
刘秀芝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伸手抱起了舒玉。
还没等舒玉反应过来,她就被刘秀芝和颜氏拖进了灶房。灶房里,热气腾腾,一个大澡盆摆在中间,里面装满了热水。
“来,把衣服脱了,洗个澡。”
颜氏说道,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舒玉的衣服扣子。
“不要!我不用你们给我洗澡!”
舒玉拼命挣扎着,像一只被抓住的小兽,
“我自己洗!”
她一边喊,一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
“别闹,去县丞府得干干净净的。”
刘秀芝按住舒玉,开始给她脱衣服。
“别扯我衣服呀!”
舒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自己洗不行吗?”
她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可是,她的抗议根本没用。刘秀芝和颜氏不顾她的挣扎,还是把她扒了个精光,按进了澡盆里。舒玉坐在澡盆里,撅着嘴,满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一会灶房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刘秀芝把舒玉按在澡盆里,刷得小丫头吱哇乱叫:
“轻点!我耳朵要掉了!”
“王小姐金枝玉叶的,可不能让你带着狐狸味去!”
颜氏举着丝瓜络加入战局,
“屁股抬起来!”
等骡车再次出发时,舒玉裹着新棉袄坐在蒸笼堆里,浑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擦了元娘的面脂,闻着都香香的。杨大川憋着笑逗她:
“到了县丞府上要说吉祥话,比如......”
舒玉却把头扭到一边,撅着嘴不理人。她还在为刚才被强行洗澡的事生气呢,心里不停地吐槽:
“小孩子就没有人权了吗?凭什么说洗就洗,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舒玉,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杨大川见舒玉不理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听见了!”
舒玉没好气地说道
“比如多谢大人赏饭吃?”
小丫头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还是要说民女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她一边说,一边抱起双臂,把脸扭到一边。
杨大川“噗嗤”笑出声,扬鞭甩出个漂亮的鞭花。骡车碾过积雪,在官道上留下两行歪歪扭扭的轨迹。车轱辘吱呀呀唱着歌,载着一车人情世故,晃晃悠悠驶向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