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公鸡都还没来得及打鸣,杨大江就一骨碌从热被窝里爬了起来。他打着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便套上一件旧棉袄,就匆匆忙忙地往灶房走去。
灶房里,颜氏已经在忙碌了,锅里的稀饭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散发着粮食诱人的香气。杨大江也顾不上和阿娘寒暄,端起一碗稀饭,“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
“大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着急。”
颜氏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忍不住问道。
“阿娘,我去李财主家问问那包子的事儿。昨日我老丈人说他家办喜事要请人吃饭,厨子忙不过来,说不定能买咱家的包子呢。”
杨大江一边往嘴里塞着杂面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颜氏叮嘱道。
“知道啦,阿娘。”
杨大江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抹了抹嘴,转身就往外走。
杨大江刚出门,杨大川就赶着骡车来到了院子里。他跳下车,走进灶房,对颜氏说:
“阿娘,我车套好了,要拿些啥东西啊?”
“行,给你丈母娘的节礼打包好了,放好就走。”
刘秀芝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杨大江和颜氏搬的东西,连忙问道:
“阿娘,这节礼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和你大嫂那头的一样多。”颜氏回答道。
三人收拾妥当,便坐上骡车,朝着县城出发了。
晨雾里,李财主家的朱漆大门活像只蹲着的貔貅。杨大川刚抬手叩门环,侧门“吱呀”开条缝,门房老张探出半张油光光的脸:
“大清早的,叫魂呢?”
“劳烦通禀,杨家岭的杨大川求见......”
“去去去!”
老张的唾沫星子喷在门板上,
“老爷正用早膳呢,哪有空见你这种泥腿子!”
杨大川赔着笑递上油纸包:
“自家蒸的肉包子,您尝尝鲜?”
老张掂了掂纸包,鼻子里哼出一声:
“等着吧。”
说着“砰”地关了门。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日头爬上屋檐时,杨大川跺着冻麻的脚,心里有些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
“大哥,您受累再帮我通报一声吧。我们家的包子在城北的大集上可受欢迎了,说不定李老爷用的上呢。”
门房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也没啥事儿,就帮他通报一声吧,要是能做成生意,说不定老爷还能赏自己几个钱呢。
“那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门房出来了,对杨大川说:
“跟我来吧,老爷要见你。”
杨大川跟着门房走进了李财主家的院子。院子里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看来李财主家确实在筹备喜事。
杨大川被带到了客厅,李财主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他看到杨大川进来,放下茶杯,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在下杨大川,我听说您家办喜事,要请很多人吃饭,厨子忙不过来。我们家是卖包子的。”
“在城北大集上卖得可好了,您要不要尝尝?要是觉得好吃,我们可以给您送些过来。”
杨大川连忙拱手行礼,说道,
李财主一听,眼睛一亮,说道:
“你家就是县城大集上的杨家包子铺?”
“哎呀,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昨天就差人去县城找你们了,可惜你们没出摊,没找到人。”
杨大川一听,心中暗喜,连忙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们家里有点事儿,没出摊。李老爷,您要是需要包子,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给您办好。”
“好,那我就直说了。”李财主说,
“我家明天办喜事,需要300个白面肉包子,但要的急,明日辰时前就得送到。你家能做出来吗?”
“能,能!”杨大川连忙说道,
“李老爷,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给您送来。”
“行,那就好。价钱嘛你来定!”
“我家集上的白面肉包子卖8文一个,15文两个。您做喜事,就按6文一个算,讨个吉利。合计1800文。”
“我可以先付你一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等你送包子过来的时候再结。”
“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送来的包子晚了或是味道有问题,我可不付尾款啊!”
李老爷一边掏银子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杨大川接过银子,心里激动得不行。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做成了,家里就能过个好年了。他强装镇定,说道:
“多谢李老爷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一定把包子做好,让您满意。”
从李财主家出来,杨大川一路小跑着往家赶。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
杨大川攥着银子往家跑时,杨老爹正蹲在院门口发愁——小孙女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任他怎么逗都提不起精神。
“毛毛,跟阿爷去后山捡柴火?”
“走不动呀~”
“阿爷给你编蚂蚱笼?”
“不要,冬天哪有蚂蚱……”
杨老爹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舒玉在敷衍,烟锅敲得门槛梆梆响。他摸了摸舒玉的头,说:
“走,阿爷带你去后山转转。”
舒玉本不想去,但又不想扫了阿爷的兴。被拽着往山上走时,满脑子还是昨夜梦见的妈妈和妹妹。杨老爹兴致勃勃地给舒玉介绍着山里的各种作物。
“毛毛,你看这是野荠菜,春天的时候,挖回去包包子,可香了。”
“这是山核桃,到了秋天,打下来,砸开,里面的核桃仁香喷喷的,可好吃了。”
舒玉一开始只是敷衍地应着,可渐渐地,她被杨老爹的话吸引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好几十年,这些很可能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了。她开始认真地听了起来。杨老爹撩开枯藤,指着一簇嫩生生的野蒜苗说:
“这是山蒜,南路有人叫小蒜……”
她瞪大了亮晶晶的双眼。
“这叫虎杖,嫩的时候撅下来泡咸菜好吃的很......”
老头用烟斗拨开积雪,
“那边是野花椒,秋里摘来炖肉香得很......”
舒玉的绣花鞋突然陷进泥坑,惊起只五彩斑斓的野鸡。老头子哈哈大笑:
“瞧见没?开春这沟里能摸鱼,夏至那片坡上采蘑菇......”
听着杨老爹的描述不知不觉间,舒玉心头的郁气也慢慢散去。
杨大江脚步匆匆一进门就大喊:
“阿娘,阿娘,我回来了!”
屋里却没有人回应。元娘隔着窗户说道:
“大江哥,阿娘和大川、秀芝去县里了,还没回来呢。阿爹带着毛毛上山了。”
“啊?他们去县里还没回来?”
杨大江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又兴奋起来,对元娘说:
“媳妇,你们村的李财主要300个肉包子,6文一个,一共1800文,还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呢!”
“真的?太好了!”
元娘也高兴地说道,
“阿娘走的时候说去秀芝家送了节礼还要再买些年货,回来怕是不早了!”
“大江哥,要不你先把面搬来东厢,我给和好了先发着?”
“额……”
杨大江想起了过门之后元娘蒸的死面馒头,一脸的黑线。几番踌躇开了口
“这量太大,你还在月子里呢。使不得力气。我这就去借里正家的骡车,去县城找他们。”
元娘想到自己的厨艺,也有些后悔提出要和面,险些要砸了自家的招牌。
终于,在城门口,杨大江看到了杨大川他们的骡车。他连忙迎上去,喊道:“
阿娘,可算找到你们了!”
杨大川听到喊声,停下骡车,看到是杨大江,奇怪地问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
杨大川气喘吁吁地把和李财主谈生意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氏手里的盐罐子差点摔了:
“多少?三百个?!”
老太太掰着手指头算,
“白面要五十斤,猪肉得二十斤......”
“还愣着干啥!”
刘秀芝一脚踢在杨大川屁股上,
“调头!调头!”
粮油铺伙计看着去而复返的杨家人,下巴差点脱臼:
“前两日不是刚买过......”
“再来五十斤白面!”
刘秀芝拍着柜台,
“要最细的!我要的多,你跟上次一样再送我两斤绿豆!”
肉铺掌柜乐得见牙不见眼:
“杨嫂子豪气!这扇猪都给您留着!”
回村的骡车沉得直打晃。舒玉扒着院门望眼欲穿时,只见阿奶旋风似的冲进灶房:
“大江活面!大川剁馅!秀芝烧火!”
“阿娘,发面的肥头(面酵子)不够吧?”杨大川发愁的的很。
“祭神的枣牌牌面发起来了,先用这个当肥头!”
“阿娘,这不好吧?”
“顾不上了!神仙还能跟新人抢吃食?”
一声令下,杨家院里飘起了香味。刘秀芝抡着锅铲上下翻飞的炒馅儿,杨大川拿着火钳猛猛的拉着风箱,杨大江端着竹匾跑来跑去:
“阿娘!这锅好了!”
子时的梆子响过三遍,正房屋檐下摆起了“包子阵”。火热的土炕睡不得,杨老爹抱着铺盖在院里转了三圈,最后进了柴房蹲在柴火堆旁嘟囔:
“得,今晚跟糯米挤挤吧......”
糯米“嗷呜”一声蹿上房梁,尾巴扫落一串冰溜子。
东厢灶上的小米粥“咕嘟”冒着泡,灶房的火都占着,元娘帮不上忙,只能在东厢熬点稀饭给大家垫吧垫吧。元娘借着油灯穿针引线——红肚兜上工工整整的绣着\"平安\"二字。舒婷眨巴着眼睛望着窗纸上的剪影,忽然觉得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似乎也不错。
当最后一锅包子起锅时,村口传来鸡鸣。颜氏捶着老腰数竹匾里的包子:
“二百八十七、二百八十八......还多了十二个!”
“阿娘!”杨大川举着双手喊,
“面盆见底了!”
“够了够了!”老太太一拍大腿,
“快把灶房的场面收拾收拾吧!”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杨家兄弟赶着装满蒸笼和柳条筐的骡车出了村。舒玉趴在窗台上啃包子,突然看见糯米叼着个东西窜进来——竟是只冻僵的麻雀。
“坏糯米!快吐出来!”
小狐狸一甩头,麻雀“扑棱棱”飞上房梁。舒玉追着狐狸满院跑,笑声惊醒了柴堆旁的杨老爹。老头揉着落枕的脖子嘀咕:
“得,这年过得......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