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藏身的岩石,沿着与那队士兵相反的方向,朝着地势稍低、似乎更有人烟痕迹的区域潜行。
脚下的土地焦黑皲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这地方的负能量浓度高得吓人,”田落沉低声道,声音有些虚弱,“呆久了,恐怕普通人都会发疯。”
“所以才会滋生出那种火魔一样的东西?”赵逸尘接口,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靠信仰和祭品来平息?这模式听起来可真原始。”
“不仅仅是原始。”苏梦曦目光扫过远处一片明显被地火灼烧过的枯萎林地,“更像是某种绝望下的循环。恐惧滋生邪魔,邪魔制造灾难,灾难加深恐惧……劫烬国王的力量强行打断了这个循环,但似乎……治标不治本。”
钟长歌没有说话,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与体内那丝联系的共鸣中。
那联系像一根无形的线,微弱却执着地指向劫烬离开的方向,同时,也将周遭环境中那些弥漫的、无声的绝望与乞求,隐隐约约地传递给他。
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感觉。
他们翻过一道焦黑的山脊,看到的并非预想中的繁华古城或安宁村落,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焦黑的残垣断壁杂乱地堆叠着,依稀能分辨出这里曾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许多建筑明显是被猛烈的力量摧毁,裂口处光滑如镜,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直接抹去;而另一些则残留着烈火焚烧的痕迹,与地火灼烧的焦土融为一体。
此时一个老人正柱着拐杖走在废墟之中查看有没有受困人员,几个妇人聚在一起默默流泪,少有人在倒塌的房屋之中寻找东西,最后被一声叹息一滴眼泪代替。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钟长歌,眼神中瞬间充满了警惕,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快步走到他们四人面前,缓缓开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钟长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用放缓的、带着试探性的古语腔调开口:“老丈,我们远方的旅人,刚刚受到一个火焰怪物的攻击,好在一道红光出现解决了一切。”
“旅人?”老村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他上下打量着四人。钟长歌他们虽然经历战斗衣着不算光鲜,但面料和气质与这个破败的村落格格不入。“这年头怎么可能还有旅人?外面到处都是魔灾!”
苏梦曦上前一步,她的气质清冷,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老人家,我们确实来自远方,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方才我们看到火山喷发,又看到有士兵押送祭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及火山和祭品,村民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恐惧几乎化为实质。
老村长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似乎判断他们确实不像本地人,但是对他们没有恶意,而且他们也不是这里的恶魔,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丝,但警惕未减。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压上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是国王陛下……陛下他刚刚过来救了你们,平息了黑岩山的怒火,杀死了那里的火魔。”老村长的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可是……没用的……”
“没用?”赵逸尘忍不住插嘴,“国王不是把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老村长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陛下能救我们一次,能救我们十次百次吗?黑风谷的蚀骨风魔、大泽里的溺亡怨灵、枯木林的嚎哭树妖……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怪物,都在等着呢。”
他伸手指着远处昏沉的天际:“你们看这天色,多久没真正放晴过了?地里的庄稼越来越难活,牲畜莫名病死,喝的水都带着一股怪味……陛下很强,是的,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像巨人一样扛着这片快要塌下来的天。可是……”
另一个中年村民忍不住哽咽道:“可是我们害怕啊!害怕哪天陛下累了,或者……或者像古老的预言里说的,守护神最终会被他要守护的东西拖垮、吞噬……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恐惧。绝望。还有对那唯一守护者既依赖又仿佛看到其终末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劫烬每日所面对的世界。
钟长歌四人沉默着。他们此刻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为何后来的劫烬会变得那般孤寂冰冷,仿佛承载了万物归终的宿命。他的力量源于终结,而这片土地,正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着需要被终结的苦难与扭曲。他吸收它们,镇压它们,同时也被它们浸染、侵蚀。
“或许……这就是考验的关键。”钟长歌在心中默想,“不是看他如何强大地消灭邪魔,而是看他……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如何面对这仿佛永无止境的绝望循环。而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是仅仅作为旁观者记录这段历史?还是……能做些什么?
“老丈,可以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吗?今夕又是何年呢?”钟长歌问道。
“这里是直安郡,烬天七年。”
“直安郡……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百年前的叫法,不过烬天七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劫烬当国王已经七年了吗?”钟长歌在心里想着。
突然一道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好了,村长!大事不好了!”
那惊呼声撕破了废墟间沉重的寂静。一个年轻村民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血色尽失,指着西南方向,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变形:“虫!好多黑色的飞虫!从山那边黑压压地飞过来了!它们、它们吃人!王老五家的崽子……刚被拖走……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就剩骨头了!”
老村长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这只无形的巨手攥紧,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