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的门楣依旧,不如侯府显赫,却透着书香门第的清雅与安宁。得知女儿今日归宁,陆夫人一早便亲自在二门处等候,翘首以盼。
马车停稳,陆明璃刚被秋云搀扶着下车,陆夫人便快步迎了上来,未语泪先流。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声音哽咽:“我的儿……瘦了,可是在侯府受了委屈?”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与上次回门时的疏离判若两人。
“母亲……”感受到久违的母爱,陆明璃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轻轻回握母亲的手,摇了摇头,“女儿很好,母亲不必挂心。”
这时,陆文远也从前院书房走了出来。他身着半旧常服,面容清癯,目光中带着文人特有的清正,也蕴含着一位父亲深沉的慈爱。他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欣慰,更有难以掩饰的愧疚。
“回来了就好,进屋说话。”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正堂内,早已备好了陆明璃在家时最爱吃的点心和花果茶。哥哥陆明轩也告假在家,见到妹妹,他立刻上前,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眼中满是心疼和不平:“璃儿,在那边若有人敢欺负你,定要告诉哥哥!哥哥就算拼了这身官服不要,也定为你讨回公道!”他性子耿直热血,对于家族当初让妹妹冲喜的决定,一直耿耿于怀。
看着至亲之人毫无保留的关爱,陆明璃心中的坚冰仿佛被暖流融化了一块。她微笑着安抚哥哥:“哥哥放心,无人欺负我。”
用过茶点,陆文远将陆明璃唤至书房。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喧闹,书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陆文远看着女儿眉宇间那份沉稳与坚毅,心中刺痛。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璃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当日……形所迫强,为父也是……”
“父亲,女儿明白。”陆明璃轻声打断,语气平静,“女儿不曾怨怪父亲。覆巢之下无完卵,女儿身为陆家女,享受家族庇护,自当为家族承担。”这番话,是她经历风雨后真正的成长,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少女。
陆文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更深的欣慰与酸楚。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你在侯府的事,为父也听闻了一些。”陆文远道,“你能在如此境地下稳住局面,甚至执掌中馈,为父……很为你骄傲。”他顿了顿,神色转为凝重,“只是,侯府水深,沈玦此人……心思深沉难测,你在他身边,务必万分小心。”
陆明璃点了点头,顺势将话题引向朝堂:“父亲,女儿今日回来,也是想提醒您。近日朝中似乎不平静,三皇子殿下似乎对您……颇为关注?”
陆文远面色一肃,捻须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父的志向,不过是恪尽职守,不负圣恩,不负百姓。至于皇子们的青睐……为父无心,也无力参与。立储乃国本,自有陛下圣裁,我等臣子,实不该妄加揣测,更不该结党营私。”
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定,保持着清流官员的风骨。陆明璃深知父亲性情,知道他绝不会为权势折腰。
“父亲风骨,女儿敬佩。”陆明璃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父亲洁身自好,只怕有人会因拉拢不成而心生怨怼,甚至……构陷打击。父亲还需早做防备才是。”
陆文远看着女儿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暖流涌动。女儿不仅长大了,更学会了洞察危机,关心家族。他郑重颔首:“为父心中有数。为官多年,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你且在侯府安生度日,外面的事,有为父和你哥哥,不必过于忧心。”
从书房出来,陆夫人将陆明璃拉到自己房中,屏退左右,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璃儿,你父亲和哥哥是男子,有些话不便说。母亲问你,那沈玦……他待你究竟如何?”她眼中满是担忧,“他如今权势滔天,又未曾娶妻,你在他身边……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陆明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情绪,轻声道:“母亲,他……目前待女儿尚可。至少,有他在,府中无人敢明着欺辱女儿。”
陆夫人何等精明,从女儿的语气中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中更是酸楚。她叹了口气,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塞到陆明璃手中:“这是母亲这些年私下为你攒下的一些体己,京城两家绸缎庄的干股,地契都在这里。你收好,莫要让人知晓。万一……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这些或许能让你有个倚仗。”
看着母亲偷偷为自己准备的退路,陆明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扑进母亲怀中,哽咽道:“母亲……”
“傻孩子,哭什么。”陆夫人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也带了哽咽,“记住,陆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离开陆府时,已是夕阳西下。陆明璃手中紧紧攥着母亲给的那张地契,仿佛握着最后的温暖与底气。
这次归宁,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家族无私的关爱,也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父亲在朝堂上的处境并非高枕无忧。沈玦说得对,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她不能永远躲在父兄的羽翼下,也不能完全将希望寄托在沈玦那莫测的“庇护”上。
回到静心苑,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年轻却已染上风霜的面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要将侯府中馈牢牢抓在手中,不仅要理得井井有条。她要让那些试图伤害她、利用她、甚至威胁到她家人的人知道,她陆明璃,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冲喜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