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天下动荡。府尹也几易其主,那场发生在别苑的诡异爆炸渐渐被人遗忘。
只有李家大院依然冷清。
李永年和王氏回到孙家庄后,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李母在逃亡途中病故,夫妇俩再无子女,成了两家唯一的血脉。
最让村民议论的是,李家再也不种胭脂稻了。哪怕新朝官府派人多次劝说,指出胭脂稻的经济价值,李永年都坚决拒绝。
“那种稻子不祥,害人害己。”他总是这样回答,然后闭门谢客。
只有王氏知道丈夫心结何在,十年前别苑的逃亡夜,清虚子临终的警告言犹在耳:“姻脂稻的诅咒必须终结!只有李氏血脉才能彻底...”
然而究竟如何终结,清虚子没来得及说完。李永年因此对姻脂稻充满恐惧,宁愿让几百年的传承断在自己手中。
五年后的一个春天,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李家的平静。来者是一位年轻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自称是临安大学堂的学士,名叫陈明远。
“李老先生,李大娘,我是为姻脂稻而来的。”陈明远开门见山,“朝廷现在鼓励恢复各地特产,姻脂稻很有价值。”
李永年直接摆手:“没了,早就绝种了,你们请回吧。”
陈明远却不气馁:“可是我们听说您还保留着种子。去年有人在别苑遗址发现了变异的稻株,经过辨认与记载中的姻脂稻特征吻合。学政大人很重视这个发现,希望您能配合研究。”
李永年心中一震——别苑的稻种竟然没有完全毁灭?
王氏端茶过来,打圆场道:“陈学士,不是我们不配合,那种稻子确实邪门,战乱时招来不少祸事。我们发誓不再种了。”
陈明远认真地说:“大娘,现在是新朝了,不讲迷信讲实学。姻脂稻如果培育成功,可以成为地方贡品,为朝廷增光啊。”
他取出文书:“学政衙门已经批准成立姻脂稻研究学社,由我负责。如果二老愿意提供种子和技术,可以特聘为学师,享受廪饩。”
李永年仍然摇头:“说什么都没用,种子早就毁了。”
陈明远似乎预料到这个回答,从包里取出一个锦囊:“那么请看看这个。”
锦囊中装着几粒稻谷,异常饱满,颜色深红近乎紫黑——与周师爷当年那些原始样本一模一样!
李永年脸色骤变:“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别苑遗址,奇怪的是,这些稻粒在普通土壤中也能正常生长,只是颜色会变浅。”陈明远观察着李永年的反应,“据说只有李家的特殊处理技术才能让它保持鲜红色。”
王氏紧张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李永年沉默良久,终于松口:“让我们考虑考虑。”
那晚,夫妇俩彻夜未眠。
“永年,要不就交出去吧。”王氏轻声说,“现在是新朝了,也许诅咒已经消失了。”
李永年摇头:“你不懂。我记得《稻经》中说过,姻脂稻的邪性不在稻子本身,而在培育者的心术。心正则稻正,心邪则稻邪。周师爷当年就是心怀贪念,才招来祸事。”
“可那位陈学士看起来是正经做学问的...”
“再看看吧。”
第二天,李永年独自前往别苑遗址。十年过去,这里只剩断壁残垣,被杂草灌木覆盖。然而在那片废墟中,赫然有一小片稻田生长茂盛,稻穗红得发黑,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更令人惊讶的是,稻田旁搭着个小茅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田间忙碌——竟然是清虚子!
“道长!您还活着?”李永年又惊又喜。
清虚子转过身,容貌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李施主,别来无恙。”
原来当年清虚子并未死于爆炸,而是重伤被俘。战乱中,他获得自由,却选择回到苑遗址隐居,暗中看守这些变异姻脂稻。
“这些稻子越来越邪门了。”清虚子忧心忡忡,“你看它们的颜色,已近乎墨黑。我试过毁掉它们,但第二天又会长出来,仿佛有不死之身。”
李永年仔细观察稻株,发现稻叶边缘竟有细微的锯齿,稻芒尖锐如针,与记忆中温和的姻脂稻大相径庭。
“那位陈学士来找过您吗?”
清虚子点头:“他是个执着的人,但不懂其中的危险。我劝他放弃,他却不听。”老道士凝视李永年,“李施主,诅咒必须终结,而唯一的方法,可能就藏在你们李家的《稻经》中。”
李永年回家后,翻出那本尘封已久的《稻经》。十年间他从未敢打开,生怕引来灾祸。
在油灯下,他仔细研读最后那些晦涩章节,那些曾经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口诀,在经历了这么多后,突然有了新的含义。
原来,《稻经》记载的不仅是种植技术,更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法门。姻脂稻会反映培育者的心性,若心怀贪念邪念,稻子就会变得危险;若心怀善念正念,稻子才能真正发挥延年益寿的功效。
最后几页,用朱砂写着一则秘法:若要彻底解除姻脂稻的诅咒,必须由李氏血脉举行“血祭”——以自身鲜血浇灌稻根,同时心怀至诚之念,方可超度稻中冤魂。
李永年陷入两难,一方面,他不希望姻脂稻继续危害世人;另一方面,血祭听起来就凶险异常,可能会付出生命代价。
就在这时,王氏慌张地跑进屋:“永年,不好了!村里的几个孩子误食了后山的黑稻粒,现在上吐下泻,郎中说情况危险!”
李永年心中一沉——诅咒已经开始波及无辜。
医馆里,三个孩子昏迷不醒,面色发青。陈明远也在场,正与郎中焦急讨论。
“从症状看像是中毒,但查验不出毒物。”郎中困惑地说。
陈明远看到李永年,急忙过来:“李老先生,您看看这个。”他递上一份记录,“那些黑色稻粒含有一种未知成分,可能就是病因。”
李永年想起《稻经》中记载:稻若墨黑,心邪之兆,食之伤魂。他下定决心:“我有办法救孩子,但需要你们的配合。”
按照《稻经》指示,李永年需要取三滴自己的中指血,滴入特制药汤中给孩子服下。这是一种以血引血的方法,用李氏血脉吸引稻中毒素。
郎中强烈反对这种“迷信疗法”,但面对垂危的孩子和家长们的苦苦哀求,最终勉强同意一试。
令人惊讶的是,服下药汤后,孩子们的状况明显好转,不久便苏醒过来。
陈明远深受震撼:“这、这怎么用实学解释?”
李永年叹息:“姻脂稻的秘密,不是实学能完全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