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之中,光阴仿佛凝滞。唯有山风穿过石隙的呜咽,与偶尔滴落的冷凝水珠,敲打着永恒的寂静。
伍争盘膝而坐,如同一尊失去香火供奉的古老邪神雕像。他周身弥漫的死亡气息与山谷的阴煞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片生人勿近的绝对领域。这些时日,他心无旁骛,全力运转吞噬法门,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疯狂汲取着此地贫瘠却聊胜于无的阴性能量。
断裂的骨骼在浓郁死气的浸润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缓缓接续、愈合,表面覆盖上一层类似金属的暗沉光泽。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的河床,重新被冰冷粘稠的尸煞之气充盈、拓宽。那因施展血影遁空符而损耗的本源,虽然远未恢复,但至少止住了颓势,并开始了一丝极其缓慢的再生。
他的力量,正在从谷底艰难地向上爬升。虽然缓慢,却坚定。
这一日,正当他沉浸于能量的循环往复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感**,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流星,骤然掠过他沉寂的心湖。
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也非伤势的反复。
这感觉……与他当初在森罗绝域溶洞深处,感知到那地底魔兵残刃时,如出一辙!是同源的气息,但更加……稀薄、混乱,并且充满了某种**痛苦的扭曲**。
伍争猛地睁开双眼,暗银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起,如同两簇鬼火。
“魔气……并非来自地底,而是……那个方向。”他缓缓转头,视线投向幽谷的西北方向。那股感应的源头,似乎并不遥远,就在山谷之外数里之地。
“如此稀薄驳杂,不似神兵自主散发,倒像是……被侵蚀,或是……残渣?”他心中迅速判断。这并非那柄主要残刃的本体,更像是其力量逸散后,污染了某物或某人所产生的次级反应。
换做全盛时期,这等层次的魔气,他根本不屑一顾。但此刻,他重伤未愈,急需任何可能加速恢复的“资粮”。哪怕是残渣,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精纯的魔兵本源,也远胜这山谷中稀薄的阴煞之气。
而且,魔兵气息的出现,意味着他并非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指引。森罗绝域的那柄残刃,与此地感应的源头,或许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需要去查探一番。
伍争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滞涩感,但至少已能自如行动。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力量,虽然距离巅峰仍是云泥之别,但已有了基本的自保与行动能力。
他没有犹豫,身形一动,便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山谷的阴影之中,朝着那魔气感应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数里距离,对于曾经的他不值一提,如今却需耗费些时间。他避开可能有樵夫或猎人活动的路径,始终沿着最隐蔽、最崎岖的路线前进。
越靠近那感应源头,空气中的异常便越发明显。
并非浓郁的魔气,而是一种……**死寂**。并非他带来的那种冰冷的、代表终结的死寂,而是一种充满了**怨毒与绝望**的死气。仿佛那片区域的所有生机,都被某种东西以最痛苦的方式强行抽离、扭曲了。
同时,那股微弱魔气中的“痛苦扭曲”感,也越发清晰。
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伍争停下了脚步。
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山村,约莫几十户人家,依着一条已经干涸发黑的小溪而建。此刻,这个村庄却笼罩在一片不祥的寂静之中。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炊烟袅袅,甚至听不到一丝人声。
村中的屋舍大多完好,但许多门窗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撞开。村口的泥地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带着暗红色污渍的脚印,以及几片破碎的、沾染了黑血的粗布衣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股……类似野兽巢穴的腥臊气,但这腥臊气中,又混杂着那缕令伍争在意的、扭曲的魔气。
伍争微微眯起眼睛。他能“看到”,整个村庄上空,都萦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却充满了痛苦与怨念的负面能量场。这是大量生命在极度恐惧和痛苦中消亡后,残留的精神印记。
“被屠村了?不,不像……”他缓步走入村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他推开一扇半掩的木门,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桌椅翻倒,碗碟破碎,地上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内室。内室的土炕上,蜷缩着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看衣着是个老者,死状极其痛苦,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而其裸露的皮肤上,隐约可见一些不自然的、如同蚯蚓般凸起的青黑色血管痕迹。
伍争蹲下身,伸出苍白的手指,隔空拂过那具尸体。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暴戾与混乱气息的魔气残留,从尸体上被引动,融入他的指尖。
“果然……是被魔气侵蚀,并非普通野兽或山贼所为。”他心中了然。这魔气虽然稀薄,但其本质极为高等,带着那柄血色残刃特有的杀戮与吞噬特性,只是更加狂乱、不受控制。它似乎能侵蚀生灵的心智,激发其最原始的兽性与杀戮欲望,并扭曲其肉身。
他接连探查了几户人家,情况大同小异。有的全家死于屋内,有的则似乎挣扎着逃到了街上,最终也难逃一死。所有尸体上都残留着那扭曲的魔气,死状凄惨。
“看来,是那魔兵残刃的力量,不知为何逸散出一丝,污染了附近的某种生物,或者是……某个‘幸运儿’,导致了这场惨剧。”伍争站起身,目光投向村庄深处,那魔气感应最强烈的方向。
那里,似乎是村子的祠堂所在。
他迈步向前,步伐沉稳。对于满地的死亡与惨状,他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对那魔气源头的探究欲望。
来到祠堂前,只见那原本庄严肃穆的大门早已破碎倒地,门内一片狼藉,供奉的牌位散落一地。而在祠堂最里面的供桌下,一团黑影正发出细微的、如同野兽啃噬骨头般的“窸窣”声。
似乎感应到生人的靠近,那团黑影猛地一僵,随即,一双充满了疯狂、痛苦与暴戾的血红色眼睛,在供桌下的阴影中亮起,死死地盯住了站在门口的伍争。
一股远比村中残留气息浓郁、也更加狂乱的魔气,如同实质的恶意,扑面而来!
找到了。制造这场屠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