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毅的求救信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林清辞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却并未打乱她的阵脚。她深知,与“窃运阁”的较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没有立刻回应封毅的请求,而是让这种沉默发酵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她通过“影”能动用的所有渠道,多角度验证着信息的真伪,同时密切监视着“刀疤刘”及其关联地下钱庄的动向。她需要确认,这是否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以及“窃运阁”内部究竟混乱到了何种程度。
两天后,确认威胁等级没有进一步提升,且封毅的辩护律师再次秘密传来消息,表示封毅的情绪已接近崩溃边缘后,林清辞才通过加密渠道,给出了她的答复。
她同意见面,但地点必须由她指定——位于市中心、安保极其严密的一家高级会员制律师事务所的保密会议室。时间,定在次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会议室的防弹玻璃,为冷色调的室内镀上一层暖金。林清辞独自坐在长桌一端,平静地等待着。她没有带何赛或戴曦,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门被推开,在两名法警的押送下,封毅走了进来。不过短短数日,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往日精心打理的发型变得凌乱,眼底布满血丝,昂贵的西装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惶与颓败。他看到端坐着的林清辞,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复杂,既有恐惧,又带着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盼。
法警确认环境安全后,退至门外看守。
“林……林律师。”封毅的声音干涩沙哑,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封先生,你的信我看了。”林清辞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你想合作,需要展现诚意。空口无凭,我需要知道,‘先生’是谁,你们的核心运作模式,以及,你如何保证你提供的信息,能换到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她的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封毅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先生’……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容,每次联系都是通过加密频道和预置的 dead drop(死投点)。他的声音经过处理,但……但我有一次偶然听到背景音里有很规律的、类似某种老旧挂钟的钟摆声,很有特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微微颤抖:“运作模式……‘未来生态基金’只是冰山一角。我们……不,他们主要通过收购濒临破产的、存在高额隐形负债(如环境债务、员工安置)的企业,利用信息不对称和复杂的金融工具包装,骗取银行贷款、政府补贴,或者‘卖’给不明真相的其他投资者。有时也会参与一些……见不得光的跨境资金转移。”
“至于保证……”封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任何保证!林律师,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但我家人是无辜的!‘先生’他们……他们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能赌,赌你能……赌法律能……”
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林清辞心中冷笑。“窃运阁”挑选代理人的眼光似乎并不总是那么精准,在真正的压力面前,这些被欲望驱使的傀儡,其脆弱暴露无遗。
“光凭这些,还不够。”林清辞的声音依旧冰冷,“你说你愿意做污点证人,证据呢?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我无法相信你,更无法说服有关部门为你提供高级别的保护。”
封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挣扎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道:“我在……在我瑞士银行的一个不记名保险箱里,存了一个加密硬盘。里面……里面有几次重大交易的全部幕后通讯记录、资金划转凭证,还有……还有一次我偷偷录下的,与‘先生’就科东事件后续处理方式的通话录音!虽然他的声音处理过,但钟摆声很清楚!密码是……”
他说出了一串复杂的密码和保险箱编号。
“这是我所有的底牌了,林律师!”封毅几乎是匍匐在桌子上,哀求道,“求求你,一定要快!我感觉他们……他们可能已经不太信任我了!”
林清辞记下信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会核实。在你提供的信息被证实有效之前,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取决于你自己的运气,以及对方是否觉得你还有灭口的价值。”
她的话残酷而真实,封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有再多言,林清辞起身离开了会议室。门外,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华灯初上。
她立刻联系了“影”,将保险箱信息传递过去,动用最高优先级的资源,设法取回硬盘。同时,她也通过特殊渠道,将封毅转为污点证人的意愿及其提供的部分线索,隐去来源后,传递给了负责“未来生态基金”案的专案组核心成员。
投名状已经递出,无论真假,都足以在“窃运阁”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上,撕开一道更大的口子。
而现在,她需要应对的,是对方必然更加疯狂的反扑。那枚冰冷的子弹和那些监视的照片,绝不仅仅是恐吓那么简单。
林清辞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她感受着城市夜晚的脉搏,也感受着暗处那双(或多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风暴将至,而她,已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