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崎葵急匆匆地找到正在配药室核对处方的蝴蝶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丝不悦。
“忍大人!那个人……那个先生,他跑到我们后院来了!就在那里自顾自地处理药材!需要我去把他请走吗?”
小葵的语气带着维护蝶屋秩序的责任感,以及对那个让忍大人“伤心”之人的不满。
蝴蝶忍闻言,手中的动作并未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处方上移开。
她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浅笑,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用了,小葵。”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药杵,抬眼看着一脸不解的小葵,解释道:
“他喜欢在那里,就随他去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反正,他也不是来添麻烦的,不是吗?”
小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蝴蝶忍那平静无波、似乎真的不在意的神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行礼后默默退了出去。
配药室内恢复了安静。蝴蝶忍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格,恰好能望见后院的一角。
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仔细地分拣着草药,阳光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圈安静的光晕。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深的弧度。
而后院中,男人的想法则简单直接得多。
他一边利落地将一根根草药捆扎好,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再过几天,等这边的事情彻底了结,就该离开了。) (总待着也是闲着。) (这里药材多,处理起来顺手。) (工作算了。)
他的动机纯粹得近乎无聊——打发时间,以及利用现成的资源。
至于这个行为在旁人看来意味着什么,是否会引发新的解读或误会,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和平共处”,在知情的柱和蝶屋成员眼中,却显得更加暗流涌动,难以预测。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正午时分。蝴蝶忍处理完了上午积压的事务,她站在廊下,望着后院那个沉默劳作的身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一个更好玩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她转身,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矮矮的小板凳,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到了后院,来到了男人正在工作的角落。
在男人略显诧异(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注视下,她将小板凳放在了离他极近的地方——近到两人的衣角几乎相触,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然后,她优雅地侧身坐了下来,一只手托着腮,就这么微微仰起头,开始死死地盯着他的侧颜。
她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做。
只是脸上挂着那抹无可挑剔的、温柔又带着点诡异愉悦的笑容,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如同最专注的观察者。
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猫,将男人那张平淡无波的脸、那专注工作时微蹙的眉头、那偶尔因为她的注视而几不可察颤动一下的睫毛……全都纳入眼底。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重叠。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和她身上淡淡的紫藤花气息。
这种近乎零距离的、沉默的、单方面的“凝视”,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又充满张力的氛围。
男人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不容忽视的视线,温热的气息似乎就拂在他的耳畔。
他试图忽略,但那目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依旧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那平稳的、处理药材的节奏,终究是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
蝴蝶忍看着他这副想无视又无法完全无视的细微反应,嘴角的弧度愈发深了。
男人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药材上,忽略身旁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
他捻起一片叶子,仔细检查纹理;他拿起药杵,匀速研磨……但那只托着腮、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身影,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那无声却无比强烈的存在感,像无数细小的羽毛,不断搔刮着他的神经。
太烦了。 太不自在了。
这种纯粹的、不包含任何攻击性却极具侵扰性的“注视”,比任何刀剑相向都更让他难以招架。
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胡搅蛮缠、装病吐血,至少那样他还能找到应对的逻辑(哪怕是无奈的逻辑)。
而现在,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终于,在将一株草药反复拿起放下三次之后,他绷不住了。
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药材上,但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用那尽量维持平稳、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烦躁的语调,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
他期待着某种回应——质问、抱怨、甚至是新一轮的胡闹。
无论是什么,至少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那该死的注视。
然而,没有。
蝴蝶忍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托着腮,微微歪着头,脸上那抹温柔又带着点捉弄意味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紫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倒映着他有些僵硬的侧影。
她什么也没说。
就只是这样,继续,看着他。
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看谁先败下阵来。
空气中只剩下草药被碾碎时细微的沙沙声(来自他无意识收紧的手指),以及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报复是吗?”
男人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厘清现状的、压抑着不耐的探究。
他依旧没有转头,但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因为身旁这无声的压迫感而微微绷紧。
他期待着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样至少逻辑是通的——因为他之前的无视,所以她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虽然烦人,但可以理解。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以及……更加过分的靠近。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蝴蝶忍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将身体又向前倾了几分!
那张带着盈盈笑意的脸庞几乎要贴到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更加清晰地拂过他耳后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身上淡淡的紫藤花香气也变得愈发浓郁,几乎将他周身都笼罩其中。
这个举动传递出一个清晰无比、且极具挑衅意味的信号——你每多说一句无用的废话,我就靠得更近一点。
男人握着药杵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隐隐跳动。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用纯粹的“靠近”来作为回应的方式,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继续问?她只会靠得更近,让这令人窒息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不说话?就要继续忍受这无声的、近距离的“凝视”。
无论选择哪一边,似乎都是他吃亏。
他第一次在面对她时,产生了一种近乎“棘手”和“无计可施”的感觉。
他抿紧了嘴唇,将已经到了嘴边的第三句问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决定不再给她任何得寸进尺的机会。
他重新拿起药杵,试图继续研磨,但那动作明显带上了几分僵硬和心不在焉,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旁那个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沉默的“麻烦源”上。
蝴蝶忍看着他这副明明烦躁到极点却强自隐忍、连研磨药材都变得笨拙了几分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强行将注意力拉回手中的药材上,试图用机械的重复动作屏蔽掉身旁的一切。药杵与臼壁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然而,感官的反馈却无比清晰,甚至因为他的刻意忽视而变得更加敏锐。
她呼出的气息,温热、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一下下,精准地拂过他颈侧最敏感的皮肤。
那气息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微的、令人难以忍受的麻痒。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靠近时带来的、微乎其微的空气流动,以及她身上那股愈发浓郁的紫藤花冷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搅乱着他的心神。
他看了她一眼。
那双紫色的眼眸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无辜的笑意,仿佛在说:“我只是在看着你呀,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转回头,更加用力地捣着药,仿佛要将所有的无奈都发泄在那些可怜的草药上。
可是,就在他转回头的同时——
她竟然又贴近了一点!
这一次,她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发丝甚至有几缕已经蹭到了他的衣袖。那存在感已经强烈到无法用任何方式忽略!
“……”
男人捣药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
为什么……
我要救她……
如果当时任由她……是不是现在就不用忍受这种比凌迟还要折磨人的精神酷刑?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盘旋不去。他救了她,换来的不是清净,而是变本加厉、手段愈发刁钻诡异的纠缠!
他握着药杵,指节泛白,胸口微微起伏,第一次在面对这个女人时,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和“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