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同意,他并不急于讲解复杂的理论。
他缓缓蹲下身,从地上随意拾起一块表面粗糙、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握在掌心。
他站起身,对香奈乎说:“猜拳。”
香奈乎虽然不明白用意,但还是集中精神,准备判断他出拳的轨迹,这是她习惯的观察与反应训练。
然而,就在她的注意力刚刚集中在“猜拳”这个动作上的瞬间——
甚至在她的大脑还未及做出判断之前——异变陡生!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的过程。就在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息与劲力在一吸一呼之间完美协同、骤然爆发!他的手臂仿佛早已处于最佳的预备姿态(寸拳的预备式)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呼!”
一阵极其短暂而锐利的破风声掠过。
香奈乎甚至没能做出任何闪避的反应,只觉得耳边一凉,一股凝练如实质的风压拂过她的发丝。
定睛看时,他那握着石子的拳头,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耳侧,距离她的皮肤仅有毫厘之差,拳风凌厉,却未伤她分毫。
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从极静到极动,再归于极静,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幻觉。
他缓缓摊开手掌。
只见掌心中,那块原本粗糙不平的石子,此刻表面竟然变得异常光滑,棱角尽去,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被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过一般。
这并非缓慢的研磨,而是在那极致速度与力量的一击之中,与空气剧烈摩擦、自身结构被瞬间压缩塑形的结果!
他看着香奈乎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不同武功都有一个基础,放松。”
“越是紧张,越是想不通的时候,就越需要放松。”
“需要的时候,一并用处。”
“明白了吗?”
他将“放松”与“瞬间爆发”这看似矛盾的两者,通过这震撼性的一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演示给她看。
放松,是为了更好的感知、更快的反应、更高效的聚力;而爆发,则是在绝对放松后,将全部精神与力量在刹那间协同释放的成果。
这不仅仅是技巧,更是一种身体运用的哲学。
香奈乎看着那块光滑的石子,又感受着耳边尚未完全散去的拳风,似乎触摸到了某种她一直在追寻、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的东西。
“你来试试吧。”
他将那块变得光滑的石头递还给香奈乎,自己则缓缓蹲下,将视线降至与她平行,示意她向自己出拳。
香奈乎接过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模仿着他刚才的样子,紧紧握着石子,然后,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做出了猜拳的起手式,目光紧紧锁定他的动作,试图捕捉那一瞬间的契机。
然而,不行。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训练时的刻板,精神高度集中反而让身体有些僵硬,无法复现那种在极致放松后骤然爆发的状态。
拳头挥出,虽然比平时快了些,却远未达到他演示的那种境界。
他平静地看着,没有评价对错,只是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提出了下一个建议: “没事,我把眼睛闭上,你再试试。”
说完,他果真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视觉感知切断,完全依靠其他感官去应对。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也是一种更高级的引导——迫使她摆脱对“被观察”的潜意识顾虑,更加专注于自身力量的调动。
失去了他目光的注视,香奈乎周身那无形的压力似乎骤然一轻。
她看着眼前闭目而立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种“放松”的感觉。
这一次,她感觉某种桎梏仿佛松动了,气息与力量的流动似乎顺畅了一丝。
她再次出手!
这一次,速度、力量、以及那份凝练的感觉,都有了质的提升。拳头带着破风声,精准地停在了他耳侧应有的位置。
也就在她收拳的同一瞬间——
他感受到了那股成功的劲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刚刚完成一次突破、脸上或许会带着一丝成就感的香奈乎。
而是……蝴蝶忍。
不知何时,她已悄然立于院中,静默地目睹了方才的一切。
此刻,她正站在香奈乎身前,用自己那不算宽阔的背影,将香奈乎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她的脸上没有了清晨时分那客套而疏离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紫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与保护欲,仿佛在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隔绝一切可能的威胁。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她那戒备的姿态,以及将香奈乎护在身后的动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解释,没有寒暄,只是用平淡到近乎疏离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路过,碰巧过来看看。”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待蝴蝶忍的回应,便径直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院,将那凝固的空气与无声的对峙留在了身后。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道尽头,蝴蝶忍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
她缓缓蹲下身,与香奈乎平视,轻轻牵起她的手,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香奈乎,那位先生对你说了什么吗?”
香奈乎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那……先生对你做了什么吗?” 蝴蝶忍换了一种问法。
香奈乎这次用力点了点头。她松开蝴蝶忍的手,向后退开一小步,然后摆出了他刚才所教的寸拳准备架势,目光专注地看向蝴蝶忍,示意她猜拳。
蝴蝶忍配合地看着她。
下一刻——!
香奈乎的拳头带着远比平时凌厉、迅猛的速度骤然出击,精准地停在了蝴蝶忍的耳侧。
虽然力量和控制远不及他那般骇人,但那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与凝练感,已然超越了香奈乎之前的水平,带着一种崭新的、危险的潜力。
蝴蝶忍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没想到,仅仅这片刻的接触,香奈乎竟然能有如此明显的提升。
她稳住心神,轻声问道: “香奈乎,是那位先生教你的吗?”
香奈乎再次肯定地点头。
蝴蝶忍沉默了。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无人能看清她此刻眼中的情绪。
那里面或许有震惊,有担忧,有对他擅自教导的不悦,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他以这种方式再次介入生活的复杂心绪。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脸上已然恢复了那抹惯常的、温和而具有距离感的微笑,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很棒哦,”
她柔声说,伸手轻轻摸了摸香奈乎的头发。
“去休息吧,今天就到这里。”
她的语气平静而自然,听不出任何异样。
香奈乎乖巧地点点头,收起架势,安静地转身离开了。
后院只剩下蝴蝶忍一人。
她脸上的笑容在香奈乎身影消失的瞬间,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她独自站在那里,良久,轻轻地、仿佛脱力般叹了口气。
然后,她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开始反复地、如同念诵咒文般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的。”
这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带着一种疲惫的释然,又像是在强行说服自己接受某个既成的事实。
她不再去深究他的意图,不再去揣测这教导背后是否另有含义,也不再让自己沉溺于那些理不清的思绪。
她选择将这一切,连同那份不知名的闷痛,再次深深埋藏。
眼前有太多更重要的事,不允许她在此刻驻足徘徊。
“没事的。”
她最后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终于将这个念头钉入了心底,然后挺直背脊,转身,走向了她必须面对的责任与未来。
他离开后院,在蝶屋错综复杂的廊道间穿行,没费太多力气,便找到了正在药房外清点物资的神崎葵。
他无声地走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神崎葵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还带着先前目睹那匪夷所思一幕的惊疑未定。
他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掌心躺着那片从她裤脚削下来的布料。
在神崎葵困惑的注视下,他将布料轻轻按回她裤脚原本缺失的位置。
没有针线,没有粘合剂,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在他手掌覆盖上去的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又像是画面被无缝拼接。
当他的手移开时,那片布料已经完好如初地“长”了回去,纹理、颜色、甚至磨损的痕迹都与原本的裤子完全一致,仿佛那里从未破损过,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神崎葵彻底懵了,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触摸那个位置。
触感真实,毫无异样。
她抬起头,看向他,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茫然。
他站起身,表情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灰尘。
他看着神崎葵那震惊到失语的样子,用听不出丝毫波澜的语气,给出了一个显然无法取信于人,但他似乎打算就此定性的解释:
“我不会武功,” 他平静地陈述,“会点戏法。”
然后,他微微顿首,算是为之前造成的麻烦致意: “抱歉。”
说完,不等神崎葵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反复摩挲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裤脚,脑子里恐怕只剩下一个念头:
戏法……吗?
但他显然不打算再提供任何答案。
他用最平静的方式,展现了最超常的事实,然后用一个最敷衍的理由,轻描淡写地掩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