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蝴蝶忍已穿戴整齐,披上蝴蝶羽织。她先去了重症病房。 “忍大人,三号床伤员昨夜体温有些反复。”护理员低声汇报。 蝴蝶忍检查了伤员的伤口和瞳孔,温和地说:“将昨天的药剂剂量增加半份,观察中午的情况。如果体温再升,立刻来叫我。” “是!”
蝶屋训练场,新一批医疗队员正在进行包扎练习。 “手腕发力要轻柔,绷带不是捆木柴哦。”蝴蝶忍微笑着纠正一个年轻队员的动作,“对,就是这样。想象你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 “是!忍小姐!”
短暂休息后,她来到配药室。隐部队的成员正在等候。 “忍大人,这是东北地区需要的解毒剂清单。” 蝴蝶忍快速浏览:“这批紫藤花萃取物的纯度不够,会影响效果。请让他们重新提取,标准按照我上次发送的配方执行。” “明白!”
柱合会议。气氛有些凝重。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清晰:“近期下弦之鬼的活动频率增加,各位务必提醒队员们更加警惕。” “是!主公大人!”众柱齐声回应。 不死川实弥烦躁地咂嘴:“那些家伙就像蟑螂一样,怎么都杀不完!” 蝴蝶忍保持微笑:“正因如此,我们蝶屋才会一直忙碌呢。新的通用解毒剂已经分发到各小队了哦。”
傍晚时,她回到蝶屋,开始处理堆积的公务文件。她高效地批阅着报告,分配物资,回复各分部的询问。 “忍大人,这是今天从各分部寄来的信件和报告。”队员将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 “辛苦了。”蝴蝶忍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拆开,是某个分部关于药材库存的常规汇报。她快速写下批复。 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她的动作流畅而迅速。 直到,她拿起了一封来自那个小镇分部的信。信封上有工作人员的额外批注:[忍小姐亲启,此为那位新杂工给您的回信。]
蝴蝶忍拆信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展开信纸。
洁白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平板的字: 工作完成。
没有称呼,没有问候,没有情绪。
看着这四个字,又看了看工作人员那带着些许无奈和困惑的批注,蝴蝶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带着些许莞尔的微笑。那笑容不同于平日面对队员和伤员时的温和鼓励,更像是一种看到了某种有趣又意料之中之事的玩味。
她几乎没有犹豫,重新抽出一张信纸,拿起笔,蘸墨,流畅地写下了回信。内容比他的更加简短,只有四个字,却带着一种轻柔却直接的试探:
“您不愿吗?”
她将信纸仔细封好,交给一旁的队员:“寄给分部。”
“是!” 蝴蝶忍看着队员离开,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只有“工作完成”的信上,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最初的一两次,当蝴蝶忍收到那封只有“工作完成”四个字的回信时,她并未气馁,反而觉得这很符合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沉默、疏离,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
她提笔回信时,笔尖在纸上停留了片刻。除了核心的追问,她尝试过增添一些别的内容。
第二封回信,她在“您不愿吗?”之后,又加了一句: “蝶屋近日收到一批新的紫藤花,品质上乘,香气清冽。若您有兴趣,可告知分部,他们可为您预留一些。” (她试图用他可能关心的药材作为突破口。)
第三封回信,她换了一种方式: “近日总部天气转凉,山中想必更寒。请注意添衣。” (她展现出关怀,试图软化那层冰冷的墙壁。)
然而,所有这些附加的信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下一次她收到的,永远只有那四个雷打不动的字:“工作完成”。
干净、利落,不带任何杂质,也毫不理会她抛出的任何其他话题。
几次之后,蝴蝶忍意识到,任何额外的言语都是徒劳。那个男人用最简洁的方式,在她试图建立的沟通桥梁前,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
她看着再次收到的“工作完成”,轻轻叹了口气,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在面对这封信时,也会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无奈。她甚至能想象出分部工作人员每次转交和寄送这两封固定内容信件时,那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种微妙的不服气,开始在她心中滋生。
“好啊,既然如此……”
她放弃了所有额外的尝试。之后的每一封回信,都变得和他的一样“吝啬”和固定。
她的回信,也只剩下三个字: “您不愿吗?”
这变成了一场无声的、跨越地域的“对峙”。她不再期待他能说出别的,而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抛出同一个问题。仿佛谁先改变,谁就输了。
这场通信,逐渐演变成两人之间一种奇特的仪式。
他按时完成工作,按时寄出“工作完成”。 她收到信,看到那四个字,便条件反射般地写下“您不愿吗?”然后寄回。
有时,在繁忙的间隙,蝴蝶忍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三个字,会忍不住失笑。她觉得自己有些幼稚,竟然在这种事情上和一个如同顽石般的人较劲。但另一方面,这种看似无意义的坚持,又仿佛成了她繁重职责中一个略带趣味的插曲。
她甚至开始猜测,那个男人在写下“工作完成”时,是否会有一丝一毫想到她看到时的反应?还是说,他真的只是将其视为一项必须完成的、无聊的任务?
无论如何,她决定坚持下去。她倒要看看,这场“不服谁”的通信,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是她的耐心先耗尽,还是那块顽石,终于会被水滴穿出一个小小的孔洞?
于是,信件依旧在固定的周期内往来。 “工作完成。” “您不愿吗?” …… 周而复始,仿佛永无止境。
盛夏时节,烈日灼人。蝴蝶忍与富冈义勇接到指令,需前往邻近区域讨伐一群聚集作乱的鬼物,恰好会途经那个小镇。
收到任务简报时,蝴蝶忍脸上那惯常的微笑,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丝。
她轻轻抚过羽织的袖口,心底那个盘旋了数月的念头再次浮现——这次,她倒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只肯回她“工作完成”的男人,面对面的情况下,到底还会不会只有这四个字,以及,他到底“愿不愿”。
两人一路无言地赶路。富冈义勇本就沉默,蝴蝶忍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是偶尔,她会用听不出情绪的温和语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旁的同伴听:
“说起来,富冈先生,我们这次会路过那个有着不错药材供应商的小镇呢。”
富冈义勇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并未多问。
蝴蝶忍也不在意,继续微笑道:“那位供应商,现在在分部的杂工呢,是个很有趣的人。”
富冈义勇没有接话,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蝴蝶忍也不再多言,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到达小镇蝶屋分部时,已是下午。分部负责人恭敬地迎接两位柱的到来。
“忍大人,富冈大人,一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前往鬼物聚集地。”
蝴蝶忍却摆了摆手,笑容温和:“讨伐任务不急在这一时,夜晚才是它们活跃的时候。在此之前,我正好有些时间……对了,”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位由我推荐来的杂工,今日可在?”
负责人连忙回答:“在的,在的!他应该在后院处理药材。”
“很好,”
蝴蝶忍点头,随即对身旁的富冈义勇说道,“富冈先生,请在此稍作休息,我去去就回。”
富冈义勇看了她一眼,虽然觉得她特意去见一个杂工有些奇怪,但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蝴蝶忍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向后院走去。她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但心跳却微微加速,带着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期待与些许挑衅。
她倒要亲眼看看,当面的质问,他是否还能用那四个字来搪塞!
后院,烈日被屋檐投下的阴影切割开,空气中弥漫着晒干药草的苦涩清香。
他正背对着入口,蹲在地上,面前是几个巨大的竹筛,里面铺满了需要翻晒的药材。
他动作机械而稳定地将底层药材翻到表面,让每一部分都能均匀接触到阳光,周而复始。
汗水浸湿了他深蓝色杂工服的背部,形成深色的水渍,但他似乎毫无所觉,既没有停下休息,也没有放缓速度。
蝴蝶忍放轻了脚步,如同真正的蝴蝶般悄无声息地走近,停在他身后不远处。她看着他专注(或者说麻木)于工作的背影,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衣物,以及那随着翻动药材而微微起伏的、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背。
她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了他片刻。
这个让她在书信往来中屡屡感到无奈又好笑的男人,此刻就在眼前,做着最基础的杂务,与任何一个普通的杂工并无二致。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戏谑意味的微笑,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足以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那么,现在当面问您——您,到底愿不愿呢?”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回过头。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但他的眼神依旧如同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目光落在蝴蝶忍带着微笑的脸上,仿佛只是看到一个寻常的同事,而非通信数月、此刻特意前来质问的柱。
“有事?”
他开口,声音平稳干燥,和当初问她“什么事”时别无二致。
后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药材干燥的气息在烈日下无声蒸腾。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甚至比刚才更明媚了几分,但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已隐隐有冰棱凝结。她向前轻轻迈了一步,羽织下摆拂过地面沾染的草屑。
“先生真是惜字如金呢。”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哼歌,却带着锐利的针尖。
“每次信笺往来,都只有‘工作完成’四个字。我反复追问,您也从不回应。莫非是觉得与我交谈,或是回应我的问题,是一件极其无趣且浪费时间的事?”
他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眼神分明在说——“是”。
这无声的回应像是一滴油落入了蝴蝶忍心底本就摇曳的火苗上。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话语也愈发流畅,甚至带上了一种故作轻松的刻薄:
“啊啦,看来是我太不知趣了,一直打扰先生。”
她微微歪头,做出思考的样子,“说起来,像先生这样……独特的人,想必生日也是与众不同吧?其实我啊,很信出生时间能诞生什么样的人的哦,啊,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假设——”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紧紧锁住他毫无变化的脸。
“假如,我说假如,我和先生您,很不幸地,是同一天生日呢?”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点愉悦,只有被压抑的怒火在滋滋作响。
“那我可真觉得……有些烦闷和绝望呢。毕竟,谁愿意和一个连话都不愿多说的人分享如此重要的日子呢?想想都让人觉得……晦气。”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撕破了平时那层温婉礼貌的伪装。
她紧紧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愤怒也好,尴尬也罢,总好过这死水般的沉寂。
他静静地听她说完,空气中弥漫着她话语残留的尖锐气息。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蝴蝶忍以为他会继续以沉默对抗,或者干脆转身离开时,他却忽然开口了。
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讽刺都无。
他说:
“生日快乐。”
“……”
蝴蝶忍脸上那营业式的、带着刺的灿烂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预想了无数种他可能的反应——无视、反驳、甚至同样刻薄地回敬——却唯独没有料到这一句。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又如此的……不合时宜。
它完全跳脱出了她精心构筑的、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框架,像一颗温润的鹅卵石,突兀地投入沸腾的油锅,反而让一切激烈的声响瞬间哑火。
她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所有准备好的、带着怒气的言辞,所有试图激怒他的企图,在这一句平淡无奇的祝福面前,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她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天气很好”。
可就是这完全超出预期的回应,像一根最柔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过了她心口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一阵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股憋了许久的、想要和他一较高下的怒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那完美的笑容终于难以维持,从嘴角开始,一点点收敛,沉淀为一种复杂的、带着怔忡的沉默。
后院依旧安静,只有阳光无声炙烤着大地。
蝴蝶忍怔了片刻,随后,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缓缓在她脸上绽开。
那不是带着针尖的营业式微笑,也不是被气到极致的冷笑,而是一个极浅、却异常真实的弧度,轻轻牵动了她的嘴角。
眼底那些冰棱与怒火,在这一刻悄然消融,化为一种带着些许无奈、些许了然,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忽然觉得,之前那些书信里的较劲,以及自己刚才那番带着刺的质问,都有些……孩子气了。
与他计较这些,似乎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谢谢。”
她轻声说道,这两个字清晰而柔和,不再带有任何试探或攻击的意味。
说完,她不再停留,也没有再看他的反应,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蝶翅般的羽织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轻盈的弧度,迈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了后院。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与她来时那种隐含着“兴师问罪”的气势不同,离去的背影显得格外平静。
富冈义勇见她回来得这么快,脸上似乎也没什么余怒,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蝴蝶忍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浅笑尚未完全褪去,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说道:
“富冈先生,我们出发吧。”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方才后院里的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