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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着头,雨水打湿的紫眸眨了眨,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倒影,以及一丝未散去的茫然和更深的困惑。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不是觉得我麻烦吗?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他低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滴在她额头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似乎看穿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疑问,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用那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清晰地陈述道:

“公事是公事,生活是生活,”他顿了顿,仿佛在强调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还是能分清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壁垒。

他讨厌她的“骚扰”,抗拒她的靠近,但那属于个人情感范畴的“麻烦”。

而当她真正沉浸于关乎鬼杀队整体运作的重要公务时,他并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袖手旁观。

蝴蝶忍听着他这近乎刻板、却又无比认真的解释,紫眸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微光闪烁的情绪。

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真的就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纸张上,就着这被他用身体和衣物构筑的、临时而奇特的“避风港”,继续书写计算起来。

雨依旧在下,他沉默地站着,为她挡去风雨,像一棵沉默的树。

然而,看着她那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有些模糊的字迹,以及那明显因为寒冷和专注而略显缓慢的计算速度,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效率太低了。

他看着她笔下那个即将写下的、明显错误的中间数值,终于忍不住,用一种带着无语和些许不耐的语气开口打断:

“听好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雨幕,“我现在说数,你记下去。”

不等她反应,他便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清晰地、有条不紊地报出一连串复杂的数字、药材名称、对应的单价、损耗率、最终需要的拨款数额……

他的语速极快,逻辑却丝毫不乱,仿佛那些繁杂的数据早已在他脑中运算过无数次,形成了最终的确切答案。

蝴蝶忍握着笔的手顿住了,她愕然地抬头看他,只看到他平静无波的下颌线。但她没有犹豫,立刻依言低头,笔尖飞快地在纸上舞动,将他报出的每一个数字、每一项结果,迅速而准确地记录下来。

雨水敲打着他的背脊,顺着他湿透的衣料流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而快速地口述着那些关键数据。

她书写着,不再需要思考复杂的计算过程,只需要信任地记录。

这一刻,他们之间不再有试探,不再有拉扯,只剩下在滂沱大雨中,一个口述,一个记录,为了同一件重要的“公事”而展现出的、惊人的默契与效率。

当甘露寺蜜璃撑着新买的伞,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在愈发滂沱的雨幕中,那位容颜惊世的先生依旧维持着将忍小姐护在怀中的姿态,宽大的和服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

而忍小姐则埋首在他胸前,专注地书写着,两人靠得极近,仿佛在低声交换着什么重要的信息(她绝对想不到是在对口供般报数据),姿态亲密无间,周围弥漫着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奇特的默契氛围。

这、这绝对是在谈恋爱了吧!

甘露寺的脸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内心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

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想起公务要紧,她连忙撑开另外两把伞,快步走近,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这“温情”的画面:

“忍小姐,先生,伞我买回来了,我们快走吧,看起来雨又要下大了。”

她将两把伞分别递向他们。

蝴蝶忍似乎这才从高效的工作状态中回过神来,笔尖一顿,缓缓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骤然离开那温暖的庇护,冰冷的雨气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接过伞,脸上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笑容,对甘露寺道:“哦好,谢了,蜜璃。”

而那个男人,在蝴蝶忍离开他怀抱的瞬间,便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什么都无所谓的淡漠表情。

他甚至没有去接甘露寺递过来的伞,只是平静地说:

“哦,那我回去了。”

任务完成,送客结束,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该退场了。

然而,他的脚步还没迈开,蝴蝶忍却看都没看他,仿佛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手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精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轻,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决。

她依旧面向甘露寺,脸上挂着那抹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语气轻快地说道:

“等一下……”

她顿了顿,对甘露寺吩咐道,“蜜璃,你先去站里面等我,我和先生说些事,马上就来。”

这话语,这姿态,这紧紧抓住不放的手……

甘露寺瞬间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我懂,我都懂”的暧昧表情,连忙点头:“好的忍小姐!我不急,你们慢慢聊!”

说完,还对着蝴蝶忍眨了眨眼,然后非常贴心地、快步朝着火车站入口的方向走去,生怕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原地,雨声哗啦。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又抬眼看向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的蝴蝶忍。她的笑容依旧甜美,但紫眸中闪烁的光芒,却分明写着“事情还没完”。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这场“麻烦”,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手腕还被抓着,他低头看着蝴蝶忍,脸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又来了”的无奈,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问道:

“还有什么事。”

蝴蝶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微微松了些,却并未放开。

她慢慢地、一步步挪到他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起的微湿气流。

然后,她微微踮起脚尖,将唇凑近他的耳廓,如同之前多次“骚扰”他时那样。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她轻柔却带着某种危险意味的嗓音,一起钻入他的耳中:

“你要还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回去工作,”她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甜美的关切,但内容却截然相反,“我就药死你。”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甚至带着点嫌弃似的拍了拍,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撑开伞,步履从容地朝着火车站入口的方向走去,紫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灰蒙蒙的雨幕和来往的人流中。

干脆,利落,留下一个充满威胁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雨水顺着湿透的发丝流下,滑过脖颈,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抬手,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刚刚被她气息拂过的、有些痒意的耳廓。

对于她那句“药死你”的威胁,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眼神里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又开始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她新一轮的、毫无道理的胡闹和威胁罢了。

淋雨工作会不会生病是他自己的事,与她何干?用药?她或许做得出来,但他并不真的认为她会因为这种理由下手。

一种习惯性的、对于她所有超出常理行为的定性——胡闹。

他再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似乎成了面对她时最频繁的反应。

然后,他转身,依旧顶着湿透的衣衫,朝着来时路,朝着他那座寂静的小山和清冷的木屋,沉默地走去。

将她的威胁,她的“关心”(如果那算是关心的话),以及她整个人,都再次抛在了身后纷乱的雨声和尘世喧嚣之中。

他以为这又是一次寻常的、可以忽略的纠缠。 却不知道,有些看似玩笑的威胁,或许包裹着最笨拙的在意。

他想,绅士难做,好人更难做啊……茉莉.,大家。

火车在轨道上平稳地行驶,窗外的雨幕为景色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水汽。

蝴蝶忍坐在靠窗的位置,再次摊开了那份计算到一半的文件。

然而,这一次她并非继续书写,而是蹙着眉,仔细核对着上面刚刚记录下的、由他口述的那一串串数字和结果。

她需要确认这些数据的准确性,这关乎重大。

坐在她对面的甘露寺蜜璃,目光却好奇地落在蝴蝶忍的衣物上。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忍小姐刚才在雨中被淋得不轻,羽织和里面的队服颜色都深了一块,发梢也滴着水。

可现在,忍小姐的衣服看起来……几乎是干的?只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潮湿痕迹,这绝不是在短时间内自然风干能达到的效果。

“忍小姐,”甘露寺忍不住开口,指了指她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好像干了?明明刚才……”

蝴蝶忍闻言,从文件中抬起头,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和袖口,也是一愣。

她自己也才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现象。被雨水打湿的粘腻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暖力量烘烤过的、略带蓬松的干爽感。

(是……他?)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是在他抱着她,为她挡雨的时候吗?他不仅隔绝了雨水,还在无声无息中,用某种方式驱散了她身上的湿气?

她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涟漪,但脸上却迅速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可能是车里的暖气比较足吧。”

这个借口显然没什么说服力,甘露寺也没有深究,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更让她兴奋的“发现”占据。

她凑近了一些,脸上带着暧昧又期待的红晕,压低声音问道:

“忍小姐,其实我知道你和先生是一对的!”

她语气肯定,仿佛掌握了什么确凿证据。

“你们什么时候谈上的呀?你们好像也没见过几次,但是……但是刚才那个画面……他那样护着你,真的太让人……嗯!”

她不好意思地捧住脸,后面的话用激动的鼻音代替了。

蝴蝶忍看着甘露寺那副完全沉浸在浪漫想象中的样子,失笑地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文件上他那精准无误的计算结果上,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云淡风轻的温柔,回答道:

“正是因为他这样细心,所以我才信任他呀。”

这句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像是一种对朋友能力的认可和赞赏。

然而,只有蝴蝶忍自己知道,她这话不过是在骗自己,也是在骗蜜璃。

信任?

是的,她信任他的能力,信任他在关键时刻的可靠,甚至信任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但除此之外呢?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和他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哪有朋友之间充斥着如此多的试探、算计、阴阳怪气和单方面的“骚扰”?

说是恋人?更是荒谬。他们之间缺少恋人该有的亲密、直白的爱意和相互的承诺。甚至连一个明确的开始都没有。

说是知己?他完全不了解她的过去,不了解她内心深埋的对姐姐的思念与刻骨的仇恨,不了解她笑容下的沉重。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一团被刻意搅乱的迷雾,看似靠近,实则隔阂重重;看似纠缠,却又各自固守着一方天地。

她对他的那些“特别”,或许源于好奇,源于不甘,源于被他那身孤寂和神秘所吸引,也或许……夹杂着一些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微弱却顽固的情感萌芽。

但这一切,都尚未找到一个清晰的定位。

她只能用“信任”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外界,也用来安抚自己那颗同样因这模糊关系而感到些许困惑和不安的心。

火车继续前行,载着未完的公务,也载着蝴蝶忍心中那份无法对人言说的、关于“关系”的无解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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