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她那干脆利落的“安全期”三个字,刚松了口气,却见蝴蝶忍嘴角一弯,那熟悉的、带着促狭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啊啦,原来先生这么担心会我呀?”
“看来昨晚某些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还是说,先生其实很期待……嗯?”
他直接被这番大胆的调侃弄得面红耳赤(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无力地反驳:
“……担心你也要这样吗?”
蝴蝶忍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敛了攻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真实的柔和:
“你说出来……我挺开心的呢。”
她随即恢复了干练的模样,摆了摆手: “好了,你回去吧。”
“富冈先生出差那天,我会通知你。”
“你先去准备一下吧。”
他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速离开了办公室,生怕慢一步又会被她抓住什么话柄继续“调侃”。
看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蝴蝶忍想到他刚才那紧张又期待的语气,眼底还是掠过了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涟漪。
出差当日,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为蝶屋的庭院覆上一层薄薄的银白。
蝴蝶忍找到了正准备出发的富冈义勇。
“富冈先生,这次出差,希望您能允许‘波波塔塔维奇’先生与您同行。”
她语气温和,带着惯常的礼貌。
富冈义勇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迟疑。
他倒不介意有人同行,只是……一位医生?他似乎并不需要医疗援助。
就在他这片刻的迟疑间,蝴蝶忍立刻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未变,却自然地微微垂眸,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和“理解”:
“啊啦,如果让富冈先生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算了吧。”
“毕竟他只是个医生,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拖累您的脚步吧。”
“我会转告他,让他安心留在蝶屋的。”
她说着,作势便要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就此放弃了这个提议。
这一手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玩得炉火纯青。
富冈义勇看着她的背影,又想到那位“医生”虽然古怪,但似乎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本事(比如上次轻松解决藤袭山的危机)。
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
“等等。” 他开口叫住了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可以。”
蝴蝶忍停下脚步,转回身,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他准备。富冈先生请稍等片刻。”
她转身离去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计谋得逞的弧度。
富冈义勇站在原地,看着飘落的雪花,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富冈义勇在总部大门外的风雪中静立没多久,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由远及近:
“哎呀呀!下雪了!冷死啦冷死啦!”
只见“波波塔塔维奇”先生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面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
他背上挎着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瓶罐和绷带的医疗包,跑起来叮当作响。
而最显眼的,是他腰间极其突兀地别着一把崭新的胁差,短小的刀身与他略显高大的身形形成滑稽的对比。
“富冈大人!久等了久等了!这鬼天气,真是的!”
他跑到富冈义勇面前,搓着手,跺着脚,一副怕冷至极的模样。
“您看看这雪!咱们要不要先去喝碗热汤再出发?我知道有家店……”
富冈义勇的目光略过他那浮夸的表演,最终定格在他腰间那把胁差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胁差?这么短的刀,用于近身格斗尚可,但对付动作迅捷、恢复力强的鬼,实在是……捉襟见肘。
即便只是用于自保(在他看来这位医生也杀不死鬼),也显得太过勉强。
总部训练场里明明有更合适的打刀可供取用。
(为什么用这个?)
富冈义勇心中掠过一丝疑问,但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柄短刀,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行为举止处处透着古怪的“医生”。
“波波塔塔维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拍了拍腰间的胁差,用那种混合着自豪和搞笑的语气说道:
“嘿嘿,新买的!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厉害?虽然短是短了点,但很锋利哦!削苹果、切药材肯定没问题!防身嘛,吓唬吓唬人也是够的!对吧,富冈大人?”
富冈义勇:“……”
他看着对方那副“快夸我”的姿态,以及那把怎么看都更像是厨刀或工具的短刀,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开始怀疑,带上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蝴蝶忍的身影出现在飘飞的雪花中,她撑着一把素色的纸伞,步履轻盈地走到两人面前。
“富冈先生,那就麻烦您多多关照了。”她对着富冈义勇微微颔首,笑容温婉得体。
随即,她转向一旁还在搓手跺脚的“波波塔塔维奇”,紫眸中闪过一丝不容错辨的、带着警告和促狭的笑意,语气轻柔却意有所指:
“对了,先生,别忘了哦~”
这简短的几个字,旁人听来或许是寻常的叮嘱,但落在某人耳中,分明就是“三天之内不回来,你就等着瞧吧”的死亡预告。
他瞬间挺直了腰板,连那搞怪的姿态都收敛了几分,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正经了不少:
“记得记得!一定记得!老板,放心!”
那语气,仿佛不是在承诺一次出差归来,而是在立下什么军令状。
富冈义勇看着这两人之间流动的、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微妙气氛,依旧沉默着,只是觉得……更不对劲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蝴蝶忍的托付,然后便转身,率先踏入了风雪之中。
“波波塔塔维奇”见状,也赶紧朝着蝴蝶忍挥了挥手,做了个“一定准时”的口型,然后小跑着跟上了富冈义勇那孤高的背影。
蝴蝶忍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高一矮、一静一闹的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雪幕之中,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化作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
火车在覆盖着白雪的原野上疾驰,车厢内,“波波塔塔维奇”的嘴几乎没停过。
从窗外的雪景谈到火车头的构造,又从便当的味道扯到蝶屋新进的药材,叽叽喳喳,吵得一向喜欢安静的富冈义勇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在对方开始研究座椅套的布料材质时,富冈义勇忍无可忍,为了让他闭嘴,他将目光投向那柄一直很在意的胁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这么短的一把刀,你何以防身?”
“波波塔塔维奇”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也不恼,反而像是终于等到了展示的机会,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
“哎呀呀,富冈大人,您可别小看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将腰间的胁差取下,双手捧着,递到富冈义勇面前。
“瞧瞧!长曾弥虎彻的作品!虽然是胁差,但也是名匠之手呢!”
富冈义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接过短刀,入手沉甸甸,质感非凡。
他仔细审视着刀镡、刀鞘的工艺,尤其是抽出刀刃后,那冰冷的寒光、流畅的弧度、以及隐约可见的锻造纹理……
以他的眼力,几乎可以断定,这绝非仿品,而是有着相当年代和底蕴的真品。
(长曾弥虎彻的胁差?)
他心中立刻升起巨大的疑问。
作为江户时代着名的刀匠,虎彻的作品极其珍贵,尤其是打刀,声名显赫,其中一些确知被博物馆收藏。但胁差……存世量更为稀少,流落民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等……) 富冈义勇忽然想到,博物馆里存放的,也有虎彻的刀,虽然不超过三把, 他记不清了,好久没去看过。
或许,这真是某柄遗留在世、未被记录的虎彻胁差?毕竟,长曾弥虎彻这个名字,刀匠本人也用过很多在刀上。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疑虑稍减,看向“波波塔塔维奇”的眼神也少了几分轻视。
能将如此珍贵的名刀随身携带,且看似并不十分在意(甚至用来削苹果?),这家伙……或许真有些门道。
他将胁差归鞘,递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是好刀。”
“波波塔塔维奇”接过刀,宝贝似的重新别回腰间,笑嘻嘻地说:
“是吧是吧!虽然短了点,但吓唬人……呃,不是,是防身,肯定够用啦!”
富冈义勇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车厢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火车行进的有节奏的声响。
虽然他依旧觉得用胁差对付鬼很不靠谱,但至少,耳边清净了。
而这位古怪医生身上的谜团,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波波塔塔维奇”见富冈义勇似乎对刀颇有兴趣,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语气更加兴奋:
“呀呀呀!没想到富冈先生也是爱刀之人啊!您等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塞满了杂物的行李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瓶瓶罐罐和零碎物件被拨弄得叮当响,看得富冈义勇眉头又是一跳。
很快,他从中取出了一个略显古朴的白色刀鞘。刀鞘本身看似朴素,但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些文字和来历说明。
当富冈义勇的目光落在刀鞘上刻着的那个名字时,饶是以他的定力,也瞬间懵了,瞳孔微微收缩——
石灯笼切 虎彻
石灯笼切虎彻?!
这可不是普通的虎彻作品!
这是传说中,试刀时曾将石灯笼一刀两断,因而得名的虎彻名物!
其稀有度和价值,远非刚才那柄胁差可比。
是足以列入国宝级别讨论的珍品!
无论是博物馆还是私人收藏界,都从未听说过此刀现世的消息!
富冈义勇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个依旧戴着滑稽面具、行为跳脱的“医生”。
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随手拿出一柄虎彻胁差已经够惊人了,现在连传说中的“石灯笼切”都像掏大白菜一样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了?!
“波波塔塔维奇”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拿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还献宝似的将白鞘刀往富冈义勇面前递了递,笑嘻嘻地说:
“怎么样?这把更厉害吧!嘿嘿,不过这个可不能随便玩,容易出事!”
富冈义勇看着那柄传说中的名刀,又看看对方那副“不值钱”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反复碾压。
这个同行者,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神秘和……危险无数倍。
“波波塔塔维奇”晃了晃手中那柄足以引起刀剑界震动的“石灯笼切虎彻”,语气随意地解释道:
“不过这刀啊,是我跟一个老朋友借的,他说我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拿去用。”
他耸耸肩,“但我觉得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能真随便用,对吧?”
接着他又拍了拍腰间那把虎彻胁差。
“长曾弥那把嘛……是人家送给我的,这个就随便用用啦!”
富冈义勇听着他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仿佛“石灯笼切”是借来的扳手,而“虎彻胁差”是街边买的水果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声音依旧平淡:
“……忍知道吗?”(指这些刀的来历和存在)
“波波塔塔维奇”立刻点头,用一种“我当然报备过了”的语气回答:
“知道啊!她还特意叮嘱我,回来的时候记得把‘石灯笼切’还回去呢!可不能弄丢了!”
富冈义勇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既然蝴蝶忍知晓并默许,那他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怀重宝却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意)、行为跳脱又透着无尽神秘的同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人……唉。)
他彻底放弃了去理解对方的打算。
或许,就像蝴蝶忍选择接受并包容他的一切那样,自己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完成这次任务,然后把这个活宝……完好无损地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