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员的主要任务,是防火防盗伐乱伐。
志斌领着青山往工具房走,边走边掰着手指头念叨:“家伙事儿可不少!老赵头说得对,巡山不是逛林子,家伙不齐活,遇事就抓瞎。”
工具房门口堆着些半旧的油锯零件,里面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管工具的老张头叼着旱烟袋,眯着眼看了看青山递上的条子:“新来的护林员?行,志斌,你熟,带他领吧。”
志斌熟门熟路地翻找起来:“喏,这是标配。”他塞给青山一把磨得锃亮的长柄开山刀,刀鞘是厚牛皮做的,沉甸甸压手,“开路、防身都靠它。”接着是一根分量不轻的撬棍,“清套子、撬石头都使得上劲。”又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挎包,“这里面是急救包、干粮袋、水壶、火柴、盐巴,还有记录本和笔——老赵头要求,发现啥都得记下来,时间地点清清楚楚。”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拿出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橘红色坎肩:“这个最关键!防火坎肩,巡山必穿。万一走散了,隔着林子老远也能瞅见。”
青山一件件接过,装备上身,顿时感觉肩上沉甸甸的,不只是东西的重量,更是那份责任。他学着志斌的样子把开山刀斜挎在背后,撬棍插在背包侧面,挎包背好,最后套上那件鲜艳的防火坎肩。
“齐活!”志斌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走,北坡鹿鸣沟!”
两人离开工具房,沿着山脚的小路往北坡方向走。脚下的土路渐渐被落叶覆盖,松涛声越来越清晰。青山深吸一口气,林间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沁入肺腑,精神为之一振。志斌边走边指指点点:
“看这林子,看着都一个样,里头门道可多了。防火,头一等大事!秋天干燥,一个烟头就能燎了整片山。巡山头一条,就是看有没有冒烟的、有没有生火的痕迹。特别是那些偷摸进来采山货的,图省事爱点篝火,最危险!再就是防盗猎,”志斌指了指林子深处,“下套子的、打冷枪的,专挑值钱的野物下手,獐子、狍子、鹿崽子,都不放过。那些钢丝套、绳套,阴险得很,专往兽道上布,咱得眼尖,发现了就得清掉。至于防乱伐,”他哼了一声,“现在场里有指标管着,倒比前些年强多了,但保不齐有那胆肥的,偷摸放几棵好木头。看见新鲜树桩、油锯印子,都得留神,记下来报上去。”
青山认真听着,把志斌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跑山他是老手,但像这样带着明确任务、肩负着守护职责地钻林子,还是头一遭。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四周是参天的古木,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偶尔有松鼠在枝头跳跃,发出窸窣的声响,或是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林间的寂静。
“前面就是三道岔了,”志斌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三条若隐若现、伸向不同方向的山沟,“鹿鸣沟得从左边这条岔进去。老赵头说了,一步不能差,咱就从沟口开始。”
他掏出赵段长给的那本磨得发亮的巡山日志,翻到画着鹿鸣沟地图的那一页。地图线条粗犷却异常精准,哪里有个陡坡,哪里有片石砬子,哪里是鹿群常走的兽道,都标得清清楚楚。
“喏,你看这儿,”志斌指着地图上一个标记点,“这儿是第一个点,叫‘老鸹砬子’,得爬上去看看视野,有没有烟点或者可疑的人影。”
青山凑过去看,暗暗佩服赵段长的细致。两人对照着地图,一头扎进了左侧的沟岔。沟里树木更密,光线也暗了些。开山刀派上了用场,不时需要劈开挡路的藤蔓和横生的枝桠。志斌眼尖,没走多远,他猛地蹲下身,拨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青山哥,看!”
只见草丛里,赫然露出一截暗绿色的、几乎与腐叶融为一体的细钢丝,绷得紧紧的,一头系在旁边的树干上,另一头埋进落叶里,形成一个隐蔽的索套。
“妈的,又是这帮下套子的!”志斌骂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愤怒,“专套狍子腿的绊脚套!”他抽出撬棍,小心地伸过去,用力一别,只听“嘣”的一声轻响,那钢丝套被他撬松了扣。他三两下把钢丝解下来,团成一团,狠狠塞进背包侧袋,“回去交差,这都是证据。”
青山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刚才还觉得林深幽静,此刻却感到了无形的威胁。这看似平静的山林里,暗藏着多少这样的陷阱?那些自由奔跑的生灵,随时可能被这冰冷的钢丝夺去性命。
“记下来,”志斌掏出笔和本子,快速记录着发现套子的时间、具体位置和类型,“鹿鸣沟,三道岔左沟口,往里约两百米,西侧坡下灌木丛,狍子绊脚套一个,已清除。”
他写完,把本子递给青山确认。青山看着那工整的记录,点了点头。这不仅仅是记录,更是守护的凭证。
两人继续前行,按照地图标记,仔细巡查着每一处关键点。青山很快发现,赵段长要求“一步不差”的路线,绝非死板。这条路线设计得极有章法,既能有效覆盖重点区域,观察防火隐患,又能巧妙地经过几条主要的兽道和水源地——这些地方,正是盗猎者最常下手之处。
日头渐渐升高,林间的湿气蒸腾起来。当两人终于攀上地图上标记的最后一个点——鹿鸣沟深处一块可以俯瞰小半个北坡的大石台时,已经是汗流浃背。志斌拿出水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汗:“歇口气,顺便了望一下。”
青山也解下水壶,站在石台边缘极目远眺。群山苍翠,层峦叠嶂,林海在风中起伏,如同绿色的波涛。这片壮阔,如今有一部分,正式归入他的守护范围了。一股豪情夹杂着沉甸甸的压力,在他胸中激荡。
“看那边!”志斌突然指着远处一片向阳坡地的边缘,眉头紧锁,“那片林子颜色是不是有点怪?发黄发暗……”
青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仔细辨认。果然,在满眼浓郁的绿色中,那片区域的树冠颜色显得异常沉闷,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黄的纱。
“像是……过火的痕迹?新茬?”青山的心提了起来。防火,这可是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