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烛火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如同杨烈此刻纠结的心境。听完罗恩的提议,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的木纹,眼神深邃,似在回溯遥远的过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跨越岁月的沉重:“许师弟……他心中有结,亦有承诺。”
这短短一句话,却道尽了其中的复杂。杨烈与许新同辈,早年一同在唐门修习,深知这位师弟的天赋与性情。当年许新意气风发,是唐门最耀眼的弟子之一,一手毒术与暗器出神入化,深受师门器重。可自从加入三十六贼,又在风口浪尖选择回归唐门后,一切都变了。
“他回归时,曾对先祖牌位立下血誓,自愿接受锁炁禁制,终身不参与门派核心事务,不传授核心技艺,以此换取门派不对其赶尽杀绝,也算是对当年的‘背叛’赎罪。”杨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怅然,“这几十年来,他确实恪守承诺,沉默寡言,如同活在阴影里的孤魂。门派上下,虽对他态度复杂,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违背过当年的誓言。”
杨烈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先生的提议,我并非没有想过。许师弟的才华,即便是如今,唐门内也少有人能及。他对唐门毒术、暗器的理解,甚至对当年一些失传技艺的记忆,都是门派宝贵的财富。可……锁炁禁制一旦解除,他重掌实力,又参与到门派事务中,保守派的长老们绝不会同意,恐怕会再次引发门派动荡。而且,违背当年的誓言,于情于理,都难以服众。”
罗恩静静地听着,理解杨烈的顾虑。唐门的规矩与誓言,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在涉及“背叛者”许新的问题上,任何一点松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承诺固然重要,誓言亦需敬畏。”罗恩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活着的人,总需向前看。当年的誓言,是基于当年的局势,是许新前辈为了保全自身、平息门派怨气而立下的。如今时移世易,唐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人才断层,技艺传承出现瓶颈,而曜星社等外部势力虎视眈眈,此时再固守着几十年前的誓言,是否反而成了束缚门派发展的枷锁?”
他看着杨烈,继续说道:“我并非建议你彻底解除对他的所有限制,那样确实太过冒险,也容易激化矛盾。或许,可以在确保门派核心利益的前提下,适当解除对他的部分限制。比如,暂时不解除锁炁禁制的核心,只放宽部分经脉封锁,让他能调动少量炁息,足以支撑他传授技艺即可;再比如,不让他参与门派决策,只让他担任技艺指导,专门培养下一代弟子。”
罗恩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期许:“许新前辈身怀唐门最正统的技艺传承,更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对异人界的深刻认知。让他将这些知识与经验,择其善者传授给唐门的年轻弟子,让他们能少走弯路,走得更稳、更远,这比将他当成一个需要时刻看守的罪人,对唐门更有价值。”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样做也并非违背誓言。当年的誓言,核心是‘不参与核心事务、不传授核心技艺’,但如今唐门的核心技艺,在传承中已有部分遗失或走样。让许新前辈以‘校正’‘补充’的方式,将正统技艺传授给真正值得信任的弟子,实则是在守护唐门的传承,这与誓言的初衷,或许并不冲突。”
杨烈的目光不断闪烁,显然在认真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让许新重新接触唐门的技艺传承,甚至参与到弟子培养中,无疑是一步险棋——保守派的反对、弟子的接受度、许新本人的意愿,都是未知的变数。一旦出现纰漏,不仅会引发新的门派纷争,甚至可能让许新这个“定时炸弹”彻底失控。
但反过来想,这也可能是一步激活唐门沉睡潜力的妙棋。如今唐门的年轻弟子,虽勤奋刻苦,却大多缺乏实战经验,对唐门技艺的理解也不够深刻;而被曜星社渗透的激进派中,不少是门派的中坚力量,如今被清理后,人才断层的问题愈发突出。许新的回归,恰好能弥补这一缺口,用他的阅历与才华,为唐门培养出一批真正的栋梁之材。
更重要的是,这或许是解开许新心中死结的关键。长期的囚禁与沉默,让他如同行尸走肉,若能给予他一个发挥价值的机会,让他感受到自己并非门派的累赘,而是能为唐门的未来贡献力量,或许能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也能让门派上下对他的态度逐渐改观,从根本上化解这份延续了几十年的矛盾。
“先生所言,确实有道理。”杨烈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松动,“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先与几位相熟的长老沟通,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尤其是要说服大长老唐渊。毕竟,他是保守派的核心,也是门派辈分最高的人,没有他的同意,此事很难推行。”
罗恩微微颔首,语气平和:“理当如此。此事不必急于求成,杨门长可以慢慢商议。我相信,只要是为了唐门的长远发展,各位长老终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静室内的茶香依旧氤氲,烛火摇曳中,杨烈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知道,这一步险棋,一旦踏出,便再也无法回头。但为了唐门的未来,为了化解内部的死结,应对外部的威胁,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释放许新的契机,在这场长夜密谈中,悄然埋下了种子。只待时机成熟,这颗种子便会破土而出,为唐门带来新的希望,也为解开甲申之乱的旧怨,打开一扇新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