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黎然所感知的那样,一种粘稠而诡异的氛围,如同无声的潮水,开始渗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只是网络论坛上几段模糊不清、光影失真的视频,声称拍到了“天使”。
很快,这些影像便如同具备了生命般在信息网络中疯狂增殖、变异。
街头巷尾,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些身着统一素白长袍的身影。
他们脸上挂着模式化的、近乎完美的“虔诚”微笑,向行色匆匆的路人递出印制精美的传单,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天使降临,净土将至”。
他们的言语充满了诱惑,宣扬着一种摒弃现有秩序、迎接所谓“终极救赎”的理念,话语中暗藏着对“旧神”迪迦的隐晦指责。
tpc总部指挥室内,气氛凝重。
“指挥,队长,情况不太对劲。”野瑞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跳跃,将一系列数据和图像投射到主屏幕,“过去48小时内,城市各区累计报告了超过两百起集体性视觉异常事件,描述高度趋同,均为观测到散发温和白光的、人形或翼形不明发光体,即民间所称的‘天使’。同时,一个名为‘神圣之门’的团体活跃度急剧上升,其宣传内容…带有明显的排他倾向和末日审判论调。”
居间惠队长双臂环抱,凝视着屏幕上那些晃动的“天使”光斑和集会人群中一张张狂热而空洞的脸。
作为一名经历过无数异常事件的指挥官,她的直觉正在发出尖锐的警报。
“集体幻觉能达到如此高度的一致性?更像是精密的精神引导…或者是某种大规模心理植入。大古,丽娜,你们换上便装,去接触一下这个‘神圣之门’,重点观察其核心成员和集会模式,避免冲突,收集情报。新城,你驾驶飞燕一号,在报告集中出现的空域进行低空侦测,启动所有生物能量和精神波动扫描仪,看看能否捕捉到任何实体或异常信号源。”
“明白!”队员们领命,迅速行动。
新城驾驶着涂装显眼的胜利飞燕一号,如同警惕的猎鹰在城市楼宇间穿梭。
机载探测器全功率运行,扫描着每一片可疑的空域。
然而,当他切入一个据称是“天使”频繁显圣的区域时,异变突生!
一股绝非物理性质的、尖锐如同冰锥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脑海!
“呃啊——!”新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眼前瞬间被扭曲的黑白雪花占据,紧握操纵杆的双手因剧痛而痉挛,先进的战机随之剧烈颠簸起来。
“新城!报告情况!”宗方副队长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精…精神攻击!”新城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勉强稳住机身,额头上已渗出冷汗,“这片空域…有强烈的、针对意识的干扰波!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脑子!”
与此同时,居间惠队长在一次关于都市传言的电视专访结束后,在台下的休息区遇到了一位行为诡异的老婆婆。
她衣着整洁,但眼神却涣散无光,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充满幸福感的弧度,反复喃喃低语,声音如同梦呓:“天使…天使来了…祂们来接我们去没有痛苦的地方了…那个光之巨人…迪迦…他是假的…是带来灾难的恶魔…必须…必须被审判…”
“迪迦…是恶魔?”居间惠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心脏骤然收紧。
她尝试与老婆婆交流,但对方仿佛沉浸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精神世界里,对外界的呼唤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套被灌输的“神谕”。
采访车在返回总部的路上平稳行驶,居间惠的心情却如同窗外逐渐积聚的乌云。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的目光被路边公园入口处的情景吸引。
一小群白袍信徒正在那里向路人散发传单。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古老银杏树下,一个孤独的身影攫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黎然),穿着简单的深色休闲装,身姿挺拔。
他并未关注那些喧闹的信徒,而是微微仰头,凝视着天空某处虚无之地。
他的眼神是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仿佛在解析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公式,或者审视着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
侧脸的轮廓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清晰而冷峻,透出一种与他年轻外表极不相符的、仿佛历经无尽岁月的沉淀与洞察。
居间惠下意识地轻点刹车,降低了车速。
那个男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异质感”——他不像参与者,更像是一位立于云端、冷静记录着一切的观察者,一个超然于棋盘之外的…变量。
似乎是感知到了那束探究的目光,黎然缓缓低下头,视线精准地投向了居间惠所在的车辆。
两人的目光在喧嚣的城市背景音中短暂交汇。
居间惠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午夜的海渊,里面没有信徒的迷狂,没有普通人的好奇与焦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绝对的平静,以及…一丝深藏其中、几乎难以捕捉的,对于眼前这场“闹剧”乃至更深层次东西的…悲悯?
黎然朝着居间惠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随即,他转过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公园深处交织的光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个人…”居间惠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她多年的职业本能告诉她,这绝非巧合。
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了然”气场,仿佛他早已看穿了这场正在上演的戏剧的剧本,包括她这个“演员”的角色。
“队长?能听到吗?请回话。”通讯器里宗方的声音将她从瞬间的失神中拉回现实。
“收到,指挥。我没事,正在返回总部。”居间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个神秘男子的影像暂时封存于脑海深处。
当前,有远比一个谜一样的路人更严峻的挑战摆在面前。
另一边,大古和丽娜伪装成一对被好奇心驱使的年轻情侣,混入了一场“神圣之门”在露天广场举办的中型布道会。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一个自称“预言家”、身披镶金边白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正用一种极具磁性和煽动力的嗓音进行演讲:
“…迷途的、被蒙蔽的羔羊们!倾听这来自高维度的启示吧!陈腐的旧世已如朽木,崩塌在即!神圣的使者已张开羽翼,将为坚信祂的选民,开启通往永恒净土、再无纷争痛苦之门!”
他的手臂猛然指向天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指控的意味,
“而那个伪装成守护者、行走于大地之光中的巨人——迪迦奥特曼!看清楚他的本质!他才是招致灾祸、引动黑暗的元凶,是披着光之外衣的恶魔!正是他的存在,打破了平衡,引来了无数的怪兽!唯有彻底驱逐这伪神,虔诚信仰真正的天使,我们才能洗涤罪孽,步入崭新的纪元!”
台下,成百上千被蛊惑的民众眼神炽热,挥舞着手臂,如同被集体催眠般齐声高呼:“驱逐恶魔!迎接天使!驱逐恶魔!迎接天使!”
大古站在人群中,听着这些颠倒黑白、污蔑他为之战斗、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事物的言论,感觉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裂开来,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丽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必须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集会在一片狂热的氛围中结束。大古胸中的愤懑难以平息,他让丽娜先回基地汇报,自己则选择在渐沉的暮色中独自步行,试图让冷风吹散心头的燥火,理清纷乱的思绪。
在一个僻静街区的拐角,阴影中走出了两个人,正是那个“预言家”和与他形影不离、眼神阴鸷冰冷的“女巫”。他们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路径,在此守株待兔。
“光之基因的携带者…或者说,大古队员。”预言家脸上挂着讥诮的冷笑,毫不掩饰地道破了他的身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吗?人类这种生物的精神是多么的孱弱且易于塑造。他们内心深处渴望的,并非自身的力量,而是一个足以让他们盲目追随、托付一切的‘绝对存在’。”
“你们散布恐慌,扭曲认知,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大古厉声质问,身体已然进入戒备状态。
“目的?”女巫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北的冰原,不带一丝情感,“执行早已注定的‘审判’。审判这颗拒绝向我等基里艾洛德之神低下傲慢头颅的星球,以及…你这个屡次阻碍神之意志的,‘恶魔’的化身。”
话音未落,七八个笼罩在宽大兜帽长袍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的暗巷中浮现,无声地将大古包围在中心。
他们兜帽下的阴影中,亮起一道道非人的、冰冷的精神光辉,强大的念动力如同无形的枷锁,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试图禁锢他的行动。
“还在犹豫什么?变身啊,迪迦奥特曼!”预言家张开双臂,语气充满了嘲弄,“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些潜在的‘信徒’面前,展现你那所谓‘守护’的力量吧!坐实你‘带来争斗的恶魔’之名!或者…像个真正懦弱的人类一样,跪下来,接受我等神圣的制裁!”
大古的牙关紧咬,怀中的神光棒散发着熟悉的温热,但他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变身的冲动。
不能!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变身!
那正中了基里艾洛德人的下怀!
一旦迪迦在此刻出现,无论他的初衷为何,都会被扭曲成“恶魔现身”,只会进一步撕裂人群,让更多无辜者在恐慌和对立中被基里艾洛德人利用!
他必须证明,人类,拥有不依赖巨人之力,独自面对威胁、扞卫自身尊严的勇气!
他低吼一声,凭借在胜利队练就的格斗技巧和一股不屈的狠劲,与这些基里艾洛德人凝聚的实体分身搏斗。
拳脚相交,在寂静的巷道发出闷响。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在对方默契的配合和念动力的干扰下,大古很快便左支右绌,被数道攻击击中,踉跄着倒在地上。
“看啊!这就是拒绝神明恩赐,妄图以孱弱肉身抗争的下场!多么可悲,多么可笑!”预言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更多的拳脚和蕴含着精神羞辱的冲击落在大古身上。
他蜷缩起身体,护住要害,任由疼痛席卷全身,心中唯有一个信念如同火炬般燃烧:忍住!为了人类的尊严,绝不能在这里…变身!
不知过了多久,攻击停止了。基里艾洛德人的分身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大古拖着遍布青紫、浑身剧痛的身体,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钢铁,愈发坚定。
他一瘸一拐地,朝着tpc总部基地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当他带着满身伤痕和那双燃烧着不屈意志的眼睛出现在指挥部门口时,所有队员都惊呆了。
“大古!你的伤…”丽娜第一个冲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声音带着哽咽。
“我…没事。”大古喘息着,推开医疗人员伸过来的手,目光直视居间惠和宗方,
“队长,指挥!基里艾洛德人的目标,远不止是击败迪迦!他们是要从根本上摧毁人类独立的精神和意志,让我们从内部自我怀疑、直至彻底屈服!
那个所谓的‘天使’,是他们精心编织的精神幻象,最终目的,是为了开启一扇连接着未知毁灭领域的‘地狱之门’!”
他快速而清晰地将自己的遭遇和分析全盘托出。
居间惠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光芒夺目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公园外神秘男子平静而洞悉一切的眼神,与大古此刻坚定不屈的目光,在她脑海中形成了奇特的映照。
一股混杂着疼惜、骄傲和决绝的力量,从她心底蓬勃升起。
“你说得对,大古队员。”居间惠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指挥室内,“人类的尊严与价值,从不在于依附于何种强大的外力,而在于我们拥有独立思考、选择信仰、并为自己的选择而战的自由意志!
胜利队,全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制定紧急应对方案,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撕开基里艾洛德人的谎言面具,唤醒所有被蒙蔽的同胞!”
就在胜利队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的同时,基里艾洛德人策划的“最终审判”,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和规模,悍然降临了!
城市中心区域,原本晴朗的夜空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裂!
云层如同沸腾的墨汁,围绕着一个中心点疯狂旋转,形成一个覆盖了半个天空的、散发出幽幽紫黑色光芒的巨大漩涡!
漩涡的核心,一扇巍峨、古老、通体由不明黑暗物质构筑、表面雕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符文、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巨门——“地狱之门”——正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缓缓地从虚空中凸显、凝实!
门扉尚未完全开启,但那缝隙中泄露出的极致黑暗与毁灭性能量,已经让方圆数公里内的生物感到本能的恐惧与窒息!
与之相伴的,是强度提升了数倍的精神干扰波,如同无形的海啸,更猛烈地冲刷着整个城市。
更多被深度蛊惑的民众如同梦游般走上街头,跪倒在地,向着那扇毁灭之门狂热祈祷,脸上洋溢着扭曲的幸福感。
而针对迪迦的质疑与指控,也达到了顶点:
“看啊!恶魔不敢现身了!他畏惧天使的审判!”
“是迪迦引来了这扇门!他是灾祸之源!”
“审判迪迦!净化地球!”
绝望与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未被控制的人群中蔓延。
局势,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危险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