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苏玛便抱着两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从内室出来，一个绣着云纹的是琪琪格的，另一个素布缝的是她自己的，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贴身物件。“格格，都收拾好了。”她将包裹牢牢抱在怀里，目光悄悄扫过院门口的方向，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盼。
莫罗见一切停当，颔首道：“那我们走吧。”
琪琪格刚迈出半步，脚步却蓦地顿住，指尖微微蜷缩，怯生生地问了句：“真、真的能行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莫罗闻声回头，看着她垂眸敛眉的模样，心头猛地一疼——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承德避暑山庄的小溪边。那时她穿着鹅黄的裙衫，正蹲在溪边逗弄游鱼，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发间，她回头时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明媚又鲜活，说起话来像清脆的风铃，满是未经世事的开朗。可这半年的深宅禁锢，竟让她磨去了所有锋芒，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一股怜惜涌上心头，莫罗下意识地伸出手，牢牢牵住了琪琪格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琪琪格身子一僵，惊得抬起头，撞进莫罗满是坚定的眼眸。她虽日夜期盼着能与他亲近，可当着苏玛的面被这般握着，脸颊还是“唰”地红透，下意识想抽回手。莫罗察觉到她的挣扎，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掌心的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安稳。琪琪格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只敢垂着眼帘，盯着两人相握的手腕，耳尖烫得能滴出血来。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拦着你，更没人能欺负你。”莫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颗定海神针，稳稳扎进琪琪格慌乱的心湖。
琪琪格心头一暖，先前所有的不安都被这掌心的温度和郑重的承诺驱散得干干净净。她抬起头，迎上莫罗满是坚定的目光，眼底的怯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赖。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反手顺势握住了莫罗的手，指尖用力，与他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片刻后，她才轻声开口，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我信你。”
一旁的苏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鼻头微微发酸，打心底里为自家格格高兴。她自小跟着琪琪格，只比格格小两岁，在她心里，琪琪格早已不是主子，更是情同姐妹的亲人。这半年来，格格困在这四方院子里，连院门都难踏出一步，夜里常对着草原的方向发呆，嘴边念叨最多的便是“莫罗”二字。如今见莫罗这般护着格格，她悬了半年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提着包裹的手也松快了些。
莫罗不再多言，握着琪琪格的手，转身便朝院外走去。刚走过抄手游廊，就见张妈和刘妈正缩在廊柱后，见三人突然出现，两人脸上的慌乱来不及掩饰，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往哪放。莫罗懒得与她们计较，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径直往前走。
两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了上来，直到走到内院与外院衔接的月亮门，张妈才壮着胆子拦在前面，语气带着几分宫里老妈子特有的居高临下：“敢问这位公子，要带我们格格去哪？”她们是宫里派来的人，虽李公公说过莫罗会来可以让他接触琪琪格，却也没接到宫里来的放行的指令——当初领命时说得清楚，琪琪格的活动范围仅限内院，绝不能踏出外院半步。
莫罗脚步未停，冷声道：“我带琪琪格去我府中暂住，过了年便送回来。你们既是宫里来的，该知道我是谁，也该有人跟你们交代过她的事。”
张妈脸色微变，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说话。刘妈却向来牙尖嘴利，仗着自己在宫里待过几年，不肯罢休：“我们是得了命令，说你会来，也准许你接触格格！可谁给你命令让你带格格走了？没有宫里的话，你凭什么私自带人！这事儿我们必须回禀宫里！”
这话彻底惹恼了莫罗。他本不想与这些眼线过多纠缠，可对方这般得寸进尺，也容不得他客气。他停下脚步，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眼神冷得像这冬日的寒冰：“本官干什么，轮得到你一个老妈子管？既然有人给你们交代过我可以进来，那我的事就轮不到你多嘴！你大可回去禀报，就说我把琪琪格带走了。”他刻意加重了“本官”二字，语气里的威严让刘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虽眼高手低，却也看得出莫罗绝非普通人，那股上位的气势，是装不出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悻悻地让开了路。
出了内院，终于到了府门口。守在门外的两个粘杆处侍卫见莫罗出来，刚要拱手讨好，目光扫到他身侧的琪琪格时，都愣了一下——两人虽不是第一次见琪琪格，上次她想偷溜出去被他们拦住过，可今日她站在阳光下，蒙古袍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刚脱桎梏的鲜活，那份异域风情的美貌，还是让两人惊为天人。
职业素养很快让他们回过神来，两人收敛了神色，恭敬地拱手：“莫大人。”目光却在琪琪格身上打转，迟疑地问道，“这是……”
“我要带她出去住几日，过完年便回来。”莫罗直接打断他们的话，语气笃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他们是受李要强李公公差遣来的，没接到放行的命令，若是轻易让琪琪格离开，回头没法交代。莫罗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补充道：“我知道你们是李公公安排的人，回头他若问起，便说是我莫罗带走了琪琪格，你们大可放心他不会为难你们。”
两人心中一凛。李公公可是皇上跟前最红的公公，莫罗敢直接点出他的安排，还说得这般笃定，定然是得了默许的。莫罗本身又是朝廷重臣，他们两个小侍卫犯不着得罪？两人连忙拱手应道：“那好吧，大人。”又客气地侧过身，“大人请便。”
“谢二位兄弟了。”莫罗微微颔首，握着琪琪格的手又紧了紧，轻声道，“走吧。”
琪琪格跟着他踏出府门的那一刻，阳光铺天盖地洒在身上，暖得她眼眶微微发热。她转头望向街面，吆喝的小贩、往来的马车、挂着红灯笼的店铺……这是她困在院子里半年，第一次见到的热闹景象。她下意识地往莫罗身边靠了靠，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无比踏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自由的味道，是这般香甜。苏玛提着包裹跟在后面，看着格格久违的笑容，也悄悄松了口气，脚步都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