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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莉丝的身影停留在重新归于死寂的装甲阵地上,那双军靴踩在混着冰碴的泥土上,脚步却轻得没有惊动任何一片落在上面的雪花。

在她周围,那些几十秒前还在谈笑乌萨斯士兵,都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解,伤口却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的、由内而外燃烧殆尽的灰败色泽。

在这里快速搜索一阵,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些手雷和源石爆炸物,原本可能是用来破障或者其他的用途,但现在,这些东西在她的手里能够组成一份送给乌萨斯军队的小‘礼物’。

拆开,重组,设置引信,连接线路。

接着她走到一辆打开门的运兵车旁,看了看舱门,选择将这份致命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内侧的联动结构上。

得益于w的言传身教,如何设置这种位置隐蔽,让外面的人以为是安全的小礼物,也成了伊娜莉丝的拿手好戏之一。

只要有人试图用力拉开这扇通往地狱的大门,这小小的装置就会回报以最热烈的欢迎。

重复了这个过程数次,这里所有的运兵车都被准备了一份同样的惊喜。

“永烬,你那怎么样?”

忙活完了,医生的通讯恰好响起。

“乌萨斯的炮兵阵地和突击队已经清理完毕,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别管那些了,雪怪这边需要帮助。”

“我来了。”

炮击的余波仍在空气中不甘地鼓噪,与木材燃烧后升腾的焦糊味、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凝成一股沉重而刺鼻的味道,粗暴地灌入现场每个人的鼻腔。

医生切断了通讯,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在混乱的战场上微不可闻。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跪倒在那片铺满了尖锐碎石与滚烫弹片的雪地里,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他面前躺着一个年轻的雪怪士兵,腹部被一大块弹片残忍地划开,翻卷的皮肉下,内脏的轮廓若隐隐现。

“医生……”雪怪的声音气若游丝,嘴唇因失血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色。

“别说话。”医生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看着我的眼睛,契卡,保持清醒。”

“你竟然记得我的名字……可我好痛……好冷……”雪怪的牙齿在打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剧痛。

“没事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消毒棉快速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物,“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醒着,你就会活下去。”

他的手很稳,哪怕是在这种环境中,依然能保证让医疗钳探入温热的血肉之中,夹取那些深嵌的金属碎片时,动作精准得不带一丝一毫的颤抖。

但那个雪怪士兵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变得缓慢而艰难,几乎难以察觉。

医生许下的承诺,似乎正随着他流逝的生命一同消散在寒风里。

霜星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她像一尊被遗弃在冻原上的雕像,身上落满了细碎的冰晶与尘埃,任由寒风吹拂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她亲手筑起的那道坚不可摧的冰墙,此刻早已化为齑粉,没能护住她想要保护的所有人。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些再也无法回应她呼唤的战士,不久前还是她从家乡冻原上一个个带出来的家人。

眼下,她甚至因为自己那无法完全收束的源石技艺,不能靠近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员,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会加速他们生命的流逝。她只能这样干巴巴地看着,无能为力,这份无力感比任何刀刃都更刺痛她的心脏。

“佩洛特娃,这边需要帮助。”医生没有抬头,他的注意力仍在伤员身上,但他显然察觉到了她那几乎要将自己冻结的孤寂,“我该想到这是个陷阱,这是我的责任。”

“不……”霜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破碎的颤音,“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是我的责任……”

“在这里争辩谁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医生的声音陡然严厉了些,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她的自责,“至少还有十五个人可以跟我们离开。霜星,抬起头来,继续你刚才做的事情。”

他顿了顿,终于从伤口上移开视线,望向她。

“为活着的雪怪们撑起保护伞,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霜星像是被这句话猛地拽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的眼神重新凝聚起焦点。她看着医生专注而疲惫的侧脸,看着那些在哀嚎中等待救治的同伴,最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一下是如此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与悔恨都甩出脑海。

她重新呼唤起风雪。

风雪在她意志的引导下,化作流动的帷幕,模糊了他们的身影,为残存的雪怪小队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保驾护航。

医生已经尽力了。

他沉默地站起身,最后的医疗包上沾染的血污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可最后,还是有五名雪怪因为伤势过重,无法承受长途的转移和颠簸。

他们静静地躺在用营地帐篷撕开制成的简易担架上。粗糙的帆布早已被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凝成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在惨白的雪地上如同狰狞的伤疤。

风雪帷幕之外,炮火的余音似乎已经远去,只剩下木料燃烧殆尽后不时发出的“噼啪”轻响,让这片临时的庇护所显得愈发死寂。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雪怪战士,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或许去年冬天还在和同伴打雪仗。他看见霜星和医生投来的目光,费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可剧痛让他的五官扭曲起来,最终只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没……没事的,大姊……”他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血沫的腥甜,“从村庄里……离开的时候,我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停下来,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都让身下的血色更深一分。

“只是……比我想的……要早了点……哈哈……”

那沙哑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像一把钝刀,剜着在场每个人的心。霜星身后的几名雪怪不忍再看,猛地闭上了眼睛,握着武器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霜星也闭上了眼。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最后一点温度也仿佛被抽离,只剩下比这片冻土更加坚硬、更加沉寂的寒冰。

“别为我们浪费眼泪,小叶莲娜。”

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老兵忽然开口了,他的半边身体几乎都被鲜血浸透,声音却出奇地洪亮而平稳。

他用那个只有最亲近的长辈才会使用的名字,呼唤着他们的领袖。时光仿佛倒流,让她不再是令人敬畏的“霜星”,而变回了那个在冻原上跟着他们身后,跌跌撞撞长大的小女孩。

“把找到的爆炸物都给我们。”

老兵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一种即将奔赴盛宴般的释然与快慰。

“我们这条烂命,就这样丢在这里太不划算了。”他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怎么也得给那些贵族的走狗,留下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深刻印象,不然怎么对得起‘雪怪’的名号?”

“对!大姊!让我们再冲一次!”另一个伤员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无力地摔了回去,但他望向霜星的眼神,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为了雪怪!!”

其余三名重伤的战士也嘶哑地附和着,他们的声音微弱,像是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霜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股寒意并非来自风雪,而是源于这些家人用生命点燃的炽热。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她的控制,从眼角决堤滑落。然而,就在它接触到霜星冰冷皮肤的瞬间,那灼人的温度便被彻底吞噬,悄无声息地凝结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沉甸甸地坠在她的脸颊上。

里斯拉夫上校的指挥车碾过烧焦的土地,履带在凝固的泥浆和灰烬上压出深痕,最终停在了失去联系的突袭装甲阵地的边缘。

车门推开,一股混杂着碳化血肉与臭氧的诡异气味便迫不及待地灌了进来。

那气味既有金属烧熔后的刺鼻,又带着一种蛋白质过度焦化后令人作呕的甜腻。上校皱了皱眉,军靴踩在坚硬的冻土上,发出清脆的、冰层碎裂般的声响。

眼前的景象让他习惯了血与火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他的士兵,那些几小时前还在通讯频道里讲着粗俗笑话,抱怨着冻得发僵的手指的士兵,此刻都成了一具具散落在阵地上的焦炭。他们保持着死前最后的姿态,有的靠在车体上,有的还维持着奔跑的动作,仿佛被时间定格的黑色雕塑。没有惨烈的搏斗痕迹,没有四处飞溅的鲜血与内脏,只有一种近乎艺术品般的、高效而残忍的死亡。

“这是……什么东西干的?”里斯拉夫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

“报告上校!车辆!车辆大部分完好!”一名士兵冲了过来,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与一丝古怪的兴奋。“我们可以立刻用这些载具展开追击!雪怪们肯定跑不远!”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自己这位急于表现的下属,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追击?”他反问,声音低沉而危险。

副官被他看得一窒,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是的,上校……”

“那还等什么!”里斯拉夫对着他咆哮起来,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对方脸上,“让所有人动起来!马上!”

“是!”

一名离得最近的士兵得到命令,几乎是立刻就朝着一辆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装甲运兵车冲去。

他伸手抓住冰冷的舱门把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一团巨大的、橙红色的火球,伴随着能撕裂耳膜的爆炸声,从车体内猛然喷涌而出。

那个士兵的身体在万分之一秒内就被狂暴的能量撕成了碎片,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掌,将周围的一切都狠狠掀飞出去。里斯拉夫也被这股巨力撞得双脚离地,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地拍在地上,耳边只剩下一片尖锐到令人发疯的嗡鸣。

他挣扎着抬起头,呛咳着吐出嘴里的泥土和烟灰,满是尘土的脸上,只剩下一片被羞辱和愤怒烧灼出的狰狞。

“诡雷!该死的雪怪还留了爆炸物!给我检查所有的车辆!”他的吼声因为愤怒和耳鸣而变得嘶哑变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嘶吼。

很快,更多的“礼物”被发现了。

那些被撬开的引擎盖下,被塞在座位底下的……他引以为傲的装甲部队,此刻成了一堆堆标记着骷髅头符号的废铁,一堆随时可能将他的士兵一同送入地狱的陷阱。

就在这时,通讯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慌。

“上校!无人机发现雪怪的踪迹了!”

通讯兵把一个便携终端举到了里斯拉夫的面前。

屏幕上,几十个代表着整合运动的红色热源信号,正在雪地里艰难地移动着。

那画面在冰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像一群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拥挤在一起的蝼蚁。

他们正在撤退,缓慢,狼狈,毫无阵型可言。

里斯拉夫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移动的光点,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

他能想象到他们在风雪中蹒跚的样子,能想象到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

但这景象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胜利在望,反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夺过终端,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它砸在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地上。屏幕应声碎裂,那些红色的光点瞬间消失。

“所有还能动的单位!引擎预热!”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指挥车,身后传来引擎陆续启动的轰鸣声。

“跟我来!”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让这些冒犯帝国士兵尊严的家伙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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