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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队约莫有二十几人的队伍缓缓从凉州城的南门而出。

队伍最中间是一辆通体黄缎,顶篷绣有四爪盘龙帷幔的华贵马车,正是寿春王李宪的车驾。

魏铭臻率领金吾卫护卫在左右两侧,而在最前方引路的,便是凉州刺史元振威和凉州长史盛祎。

车轮碾过凉州城外略显颠簸的土路,木质马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一行人沉默地向着城外不到三十里的营田署行去,马蹄踏起阵阵沙尘。

车厢内,李宪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房屋和渐渐荒凉的戈壁滩,忍不住“啧”了一声:

“潇潇,你看这凉州,繁华是真的繁华,但荒凉也是真的荒凉,这才出城不到十里,已然是黄沙漫地,飞沙走石…”

楚潇潇正在闭目养神,听到他这番感慨,便淡淡地说道:“王爷,荒凉是因为凉州地处河西走廊东段,本就是一片戈壁,但因其扼守丝绸之路咽喉要冲,商旅来往皆在此而停,中原与西域文化交织,虽然看着荒凉,可其市日四合,居住在城周边的百姓,不盈数月便能丰积…”

“是啊,凉州七里十万户,本该是富庶繁盛的西北重镇,却被这群狼心狗肺之徒弄得乌烟瘴气,竟将物资转卖给突厥,资敌袭扰我边防,实在是可恶…”

李宪看着眼前的场景,想到周明轩带来的“突厥密文中关于凉州走私的详情”和“血衣堂”的种种行径,便觉心头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所以…”这时,楚潇潇缓缓睁开了眼,看向李宪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柔色,“我们必须尽快破案,早一天侦破,凉州便能早一天安稳,潇潇此行,就是为亡者鸣冤,还百姓一片纯洁的净土。”

说罢,便继续闭上眼睛休养心神。

脑海中回想着昨夜元振威那闪烁其词和胆小怯懦的模样,以及那位有些过于沉静的长史盛祎。

随着案件的不断深入,她愈发觉得凉州这汪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浑。

而这片浑浊之下,还有一双掩在黑暗中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呢喃:“你…究竟是谁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魏铭臻打马上前,拱手道:“王爷,楚大人,请二位下车,凉州营田署到了…”

李宪掀开车帘,率先下车,楚潇潇也睁开休憩的双眸,跟在他身后,缓步走下了銮驾。

放眼望去,虽已是仲秋时分,西北的天空高远湛蓝,一望无云,日头却一如夏日那般毒辣,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阳光倾洒在广袤的农田上,将田垄上的庄稼和饲养牲畜用的草料笼罩其中。

一片片规划整齐的屯田向着远处一路延伸过去,望不到边际,像棋盘上的格子,一块块被田垄和沟渠切割开来,成片的庄稼和草料种植在那里。

靠近衙署这边的区域,种植的多是粟米、小麦等谷物,沉甸甸的穗子在日头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

周围村镇的农户们正在弯腰一穗穗收割着,汗水滴落在脚边的土地上,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对眼前丰收之景的喜悦神色。

更远处则是连绵无边的草场,多数牧草已被割下,捆扎成一个个足足有半人高的草垛,分散堆放在那一片略显枯黄干涸的土地上。

空气中充斥着新割下的草料的青涩之气和谷物自身散发出的粮食香气,还有远处打谷场传来的碌碡滚动的沉闷声响,伴随着农户们短促呼喝的号子。

整个营田署,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开展,军民同作,一派繁忙的秋收气象。

营田使孙健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带着合众僚属恭敬地立于衙署门前,垂首等候。

此人身形微胖,看着并非四十岁的年纪,面容与死去的孙康确有几分相似,但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孙康那种谨小慎微,多了几分圆滑精明,一看便知在官场中混的如鱼得水。

见到李宪搀扶着楚潇潇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的神色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下官营田使孙健,恭迎寿春王殿下,楚大人,元刺史,盛长史,诸位上官能驾幸营田署,实乃令敝署蓬荜生辉。”

李宪脸上露出一副鄙夷,只是搀着楚潇潇,并未说话。

元振威身为刺史,自然明白,随即摆了摆手,直接开口:

“孙大人无需多礼了,今日寿春王殿下和楚大人前来,乃是为了察查大案而来,洛阳的案子牵涉西北,所以要核查山丹军马场饲养草料的相关事宜,你需好生配合,知无不言。”

“是,下官一定全力配合楚大人的查验,绝无隐瞒。”孙健连连点头,侧身让开道路,“殿下和楚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到署内歇息片刻,用些茶点,而后再进行查案?”

“孙大人…不必了…”楚潇潇直接抬手拒绝,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冷冽。

“圣上责令限期破案,此时耽搁一会儿,便让那贼人逍遥一刻,还是直接带我们去看看山丹军马场的相关牧草种植区,还有即将准备给马场运输的精料库存。”

孙健脸上谄媚的神色微微一顿,笑容却未有任何变化,拱了拱手,“楚大人心系案情,令下官佩服…请随下官来…”

旋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引路。

一行人穿过营田署署衙地方前院,来到后方更为广阔的屯田区域。

孙健指着眼前一片已经收割大半,但仍能看到一排排整齐草茬的土地,一脸笑容地给几人介绍着:

“殿下,楚大人请看…这片及旁边相连的十几亩地,都是专门为山丹军马场培育的优质牧草,以苜蓿和茭为主,等粟米打完谷子后,剩下的秸秆,也会与这些混在一起…”

“嗯,不错…尔等还要继续努力,山丹马场可是西北的第一马场,切勿应付。”李宪站在一处地垄前,环顾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孙健闻听寿春王心满意足的话语,当即躬身行礼,“殿下明鉴…正因是山丹军马场的专属精料,所以营田署对此极为重视…从选种,施肥,除草,防虫,包括灌溉和收割,皆按最上等的标准进行,甚至于马场中大宛驹所食粟、茭杆,都选用上乘,以确保草料营养充足,保证每一匹军马都能膘肥体壮,冲锋陷阵。”

“孙大人辛苦了…”李宪的脸上挂上了几分笑意,随意地在地垄旁一堆已经捆扎好的苜蓿草垛旁停下了脚步。

信手从草垛中抽出一根长长的紫花苜蓿,在食指和拇指间轻轻捻动,“孙大人,你这苜蓿…是选用何处的种子?”

“回王爷,乃采用西域大宛的上等苜蓿,不仅品质高,而且产量还很高…”孙健在提起屯田上的情况时,眼中难掩一种骄傲的神色。

李宪的目光扫视一圈,指甲在苜蓿草的叶片上掐了两下,这才点点头,“确属上乘,而且,本王瞧着,这田亩打理的倒是不错,比洛阳周边的好多了…孙大人功不可没啊…”

他顿了顿,侧着头看向孙健,语气少有的轻松,“却不知…你这里上好的草场,一亩地…一年能产出多少这等饲马的干草?”

孙健听闻李宪问起营田的具体事务,不敢怠慢,急忙收敛心神,脸上的笑容褪去,转而换上了一副严肃且恭敬的神情,拱手道:

“回殿下的话,陇右地广,光照充足,然雨水实在不算丰沛,常年干旱,生长期确有些短,这苜蓿虽是上好牧草,但一年最多也只能收割两到三茬…若天年风调雨顺,肥力也能跟得上,下官这里的一亩上等田,大概可产出四到七石的干草…稍微次一点的田,只有两石上下…”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寿春王的脸色。

李宪点了点头,将那根苜蓿放回草垛之上,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又指向远处那些农户正在收割的粟米田:“那些粟米呢?一亩地,能打出多少粮食,这可都是边军的口粮,马虎不得。”

孙健恭敬地答道:“殿下明鉴,粟米作为主要军粮,凉州此地,一亩粟田,如遇丰年,则能收一石二斗到一石五斗的粟米,若是平常年景,也就一石左右…”

李宪“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踱步至另一个草垛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有些干燥的草茎,看似随意地问道:

“本王记得,太仆寺下辖的各牧监、马场,其草料供给皆有定例…孙大人执掌的凉州营田署,专供山丹军马场的草料,每年需上缴多少石?可还有盈余否?”

楚潇潇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此刻听到李宪的问题,嘴角不由得上扬了几分…李宪早年间在九寺五监中翻阅的卷宗不在少数,对此间情况了若指掌,竟问得如此具体。

孙健也明显有一瞬的愣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位寿春王竟对太仆寺和营田署的情况如此熟悉,只是思考了寸息,便谨慎回答道:

“殿下所记不错,依朝廷定例,太仆寺每年核算陇右道各军马场所需,我凉州营田署常年产量基本上就在五十五万石左右,需要向朝廷输送合格干草料约为十万石,至于盈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显的自豪,“因下官的屯田署面积最广,加之精心管理,每年确有一些结余,约莫有四五万石上下的样子,这些盈余一般用于储备灾年,以备不时之需,或按需调配给其他需求迫切的边军驻地,不瞒殿下…下官麾下的凉州营田署,确是陇右道乃至整个西北地界,最大的牧草和边军粮食供给来源。”

李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最终在草垛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无垠的田地和草场,呢喃道:“每年还有四五万石盈余…”

随后一转头,看向孙健,“孙大人,本王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在太仆寺和司农寺翻阅了一些旧档,若是本王没有记错,关内道盐州牧监,辖地也不小,但其每年产出之草料,也不过二十五万石左右,尚且时有不足,需从旁处调拨,而纵是灵州那个号称水草丰美之地,年景最好时,产出也堪堪达到三十五万石,绝无盈余一说…”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双目重新在孙健身上打量了一番,却让孙健感到了一股无形而来的压力,“如此看来,孙大人将这凉州营田署打理得真是井井有条,成效卓着,远超关内及京畿地区,难怪能供养得起山丹那般庞大的军马场。”

听闻此言,孙健后背已然冒出冷汗,他连忙躬身,语气更加谦卑,“殿下过誉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全仰赖陛下洪福,朝廷调度有方,加之凉州将士誓死用命,方能保此地安宁,使得屯田得以顺利开展,下官不敢居功,唯有尽心竭力而已。”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中却暗惊,这位寿春王竟对各地马场、屯田,甚至仓廪的各项数据如此熟悉。

李宪似乎没有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缓步走到他身边,语气依旧轻松,“对了…孙大人,本王听闻,马场内为了使战马强筋健骨,提升奔跑时的耐力,还会在日常的精料之外,额外添加一些其他的东西,诸如豆粕,麸糠之类的东西,不知…你这营田署中,是纯粹的干草料呢,还是也会像其他地方一样,案例添加一些别的东西?”

孙健的笑容依旧,平静地回答道:“禀殿下,营田署的屯田中,除了草料,大麦,粟米之类,还有一小片区域栽种了部分大豆,按例,每日给军马配比约半斤,而在凉州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缓坡之上,下官还栽种了近百棵果树,丰年时,亦会给各处军马喂养一些苹果或梨子之类的水果,确保军马的营养多样充分。”

“原来是这样…”李宪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孙大人想的周到,我大周边军的战马全仰赖孙大人的后备保障,还望孙大人再接再厉,此案结束后,本王返回神都,会向皇帝禀明。”

“下官多谢王爷,诚惶诚恐,愧不敢当…”说着便径直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起来…”李宪摆了摆手,“本王今日是陪同勘验使楚大人查看营田情况的,不要搞这种虚礼。”

孙健缓缓站起身,恭敬地站在李宪身后。

李宪这时正在四下环顾,寻找着楚潇潇的身影,自从来到营田署后,楚潇潇一言未发,眼下竟不见踪迹。

他脸上瞬间有些慌神,急忙问道:“有谁见楚大人了吗?楚大人去哪里了?”

这时,身旁营田署的一名主簿指了指刚刚路过的一处田垄,“寿春王殿下,勘验使大人在那里…”

李宪闻声望去,只见楚潇潇一个人默不作声蹲在地头不知在做什么。

他令众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背着手向着那块田垄走去…

“潇潇,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李宪的声音,让正在专心致志查看地垄上苜蓿茬的楚潇潇惊了一下,险些跌倒。

李宪急忙上前一步搀扶住,“没事吧,本王就是看你不在,这才寻来。”

楚潇潇摇了摇头,“让王爷担心了,我没事…”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犀利地扫过这一片田地,草垛,还有远处正在收割的农户。

“方才王爷在那边问询孙健的时候,我见没人注意,便说来这田埂深处看看…”

“哦?可曾有什么发现?”

“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楚潇潇叹了口气,“刚刚细细查看了土壤情况,对于土中残留的草茎也查验过,气味和汁液的颜色都没有问题,是上乘的牧草,对军马的发育是极好的…”

李宪眉头微蹙,“这么说…营田署与那些毒草并无直接关联?”

“不好说…王爷你看那边…”说着便缓缓站起身来,伸手给李宪指了一下一处缓坡,“翻过那个坡,就是‘黑水河谷’…”

“黑水河谷?”李宪呢喃着,脸上满是疑惑,这个名字有些模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处距离‘野狼坳’不到半个时辰路程的军屯所在。”楚潇潇出言提醒道。

李宪恍然,眼睛精光一闪,“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咱们推测,既然营田距离‘野狼坳’如此之近,不一会儿便能走个来回,莫非…真的是这个孙健?”

楚潇潇颔首,又在土中翻找出一根草茎,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那毒草就长在‘野狼坳’中,营田署内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接触到,负责押运草料的凉州卫和府兵也有可能接触到,范围太大,没有办法直接确认就是孙健。”

李宪点点头,以示赞同,随后将楚潇潇搀起,又往远处走了走。

两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散步闲聊,四处张望,实则却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尤其是缓坡上种植的那些苜蓿,让楚潇潇隐隐感觉,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随后两人没有理会那边还在焦急等待的众人,又勘察了数片草场和几个堆放已收割草料的大棚,楚潇潇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与‘龟兹断肠草’的踪迹,也没有找到他们在“野狼坳”和山丹军马场草料中发现的那种毒草痕迹。

这里的草料,无论是从田里还是从草垛中,都没有任何发现,干净规整,符合朝廷制定的标准。

楚潇潇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草屑,转向一直陪在身边的李宪,“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李宪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两人这才朝着等待在一旁的众人缓缓走来。

“孙大人…”楚潇潇看着脸上挂着谦恭笑容的孙健,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情绪,“方才王爷已经问过了,本使还有几处疑惑,还望孙大人能为本使排忧解难。”

“楚大人请说,下官定如实相告。”孙健弓着身子,恭敬道。

“营田署供给山丹军马场的草料,从选种,到种植,再到收割,最后送达马场,具体的流程是怎么样的?中间的环节都由谁负责?”

面对楚潇潇如此的询问,孙健显然早有准备,十分流畅地回应道:“回楚大人的话,整个流程完全是按照朝廷制度进行的,颇为严谨。”

他的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磕巴:“首先,由署内专司农事的典事,主簿们负责不同田垄上的栽种及日常管护,待到作物成熟准备收割时,会征调附近屯田的府兵或雇佣周围村镇的农户进行,由现场监督的主事负责记录收割数量…”

口干舌燥的他吞了几口口水后,接着说道:“收割后的牧草,需在打谷场进行充分晾晒,去除水分,防止霉变,此环节亦有署内主事或主簿负责…干燥后的苜蓿按要求百束一捆,扎好方才可以送入草料房,由库吏清点登记,确保每一捆干草数量,质量上都合规,而后在卷宗上记录,以备查询。”

楚潇潇点点头,没有说话,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待山丹军马场按季前来提取草料时,下官或署丞会签发调拨文书,草料房这边再根据文书中所出具的数量,清点后出库,出库前,马场负责对接的官吏还会再有一次查验,确保草料干燥、无杂物…”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最后,由凉州卫或刺史府派出的兵士、衙役,或由署内军屯的驻守兵士负责押运,直至安全送达山丹,与马场的监牧使及其属官进行最后一次核验,核验无误,双方在文书上签字画押,留存归档…整个过程,不可能出现一丁点纰漏,皆有记录可查,望楚大人和寿春王殿下明察。”

“也就是说…草料离开营田署的时候,是双方都确认无误后的?”楚潇潇追问道。

“正是…”孙健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有语气,均斩钉截铁,十分肯定,“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出自营田署三处军屯的草料,绝对没有问题,每一捆草都经过了多重查验,且画押为证,一旦哪个环节疏忽了,当场便能找到相应的人问罪。”

楚潇潇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发现他的双眸中并未有波动,明显这番话说得属实,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双方派出对接的官吏本身就有问题,这种事情自然无人会查验,也不会出问题。

白纸黑字…有时候也不是可以绝对相信。

“那为何…本使在山丹军马场的草料库和甲字号马厩中,在那些大宛驹的食槽里,发现了草料中混入的一种毒草?并且,经过本使和王爷的亲自验看,确认已有部分军马因食用此类毒草,导致体弱,肠胃不良,不饮不食,直至毒发身亡。”

果然,此话一出,孙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虽然极力维持自己表面的稳定,但微微发抖的指尖和颤动的嘴唇,以及瞬间绷紧的身体,还是将自己内心的震动显露出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泛白的嘴唇,声音略有些提高,义正言辞地说道:“绝无可能,大人明鉴,此事一定有误会,凉州营田署绝不敢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一定…一定是有人陷害,草料在从署内离开的时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若依大人所言,定…定是途中出现了岔子。”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元振威,又飞快地望向站在元振威身后的盛祎,想让他们两位帮自己解释一下。

“途中?”楚潇潇自然是明白他的小心思,没有给他机会,也没有给元振威和盛祎开口的时机,步步紧逼。

“孙大人的意思是…凉州卫的兵士?还是元刺史派出的刺史府衙役做的手脚…亦或者,是草料运抵山丹军马场,双方互换文书之后,被人做了手脚?”

“这…大人…下官…下官可不敢妄加揣测…”

孙健额头上冷汗密布,语气也有些支支吾吾,“或许…或许是押运途中,休息的当口,被人趁机塞了进去?也或是马场那边…混入了野地里生长的毒草?”

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眉头皱在一起,眼珠子乱动,似乎在脑海中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出去。

“楚大人,王爷,您二位也都知道,陇右之地,戈壁众多,难免有些毒草混杂,或许是在晾晒时,堆放时,运输中…这些都有可能混入…对…一定是这样…大人,一定是这样…”

他越说心中越觉得这个理由可行,语气也重新变得流畅了起来。

楚潇潇看着他极力推诿,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中冷笑,她不再与他绕圈子,直接将一个重磅消息抛了出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渐渐逼近孙健,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钦差威严:

“孙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营田署的草料绝无问题,将责任推在押运兵士和马场身上,甚至还说什么宵小所为,那么,本官问你…你的胞弟,山丹军马场的监牧使,太仆寺少卿,孙康孙大人,在军马中毒案发后两日,被人以‘龟兹断肠草’毒死在自己的房间中,并且,现场被精心伪装成自尽的假象,难道…这件事也是孙康孙大人自己的问题吗?”

此言一出,犹如晴空霹雳在孙健的心头炸响。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嘴巴微微张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中“嗬嗬嗬”的响着。

突然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向后倒去,若非魏铭臻反应快,一把将他的身体撑住,他的头部就磕在田垄之上了。

楚潇潇一直在旁边看着,孙健脸上的表情和听到这个消息后的一系列反应,绝非是伪装,而是彻彻底底的震惊,和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难以置信。

“你…你说…说什么?他…他…他…死了?被…毒死的?”

半晌,孙健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眸中满是不相信,身体抖动如筛。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楚大人,您一定是在骗我是不是,不可能的…前几日我还收到他的书信…”

他就那样呆愣在原地,一直摇着头,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十分木讷,眼神中也没有了刚见面时的那种圆滑世故,只剩下对胞弟暴毙而亡的不可置信。

楚潇潇缓缓点了点头,孙健又将目光移向李宪,想从王爷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谁知李宪朝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良久才说出一句:“孙大人,节哀。”

这句话一出,孙健彻底崩溃,双腿瞬间发软,即便有魏铭臻的搀扶,还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体发出剧烈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泛红,眸中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从心底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最初的震惊,同时也淹没了他仅剩的一点理智。

“是谁?楚大人,王爷,你们告诉我是谁?是谁如此歹毒,害我弟弟?”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极度悲愤之下,他失控一般冲向楚潇潇,就在几乎快要抓住楚潇潇官袍下摆的时候,被魏铭臻挡在身前。

“是谁?究竟是谁?”他怒吼着,目光扫向周围站立的人,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然而,就在孙健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楚潇潇清晰地看到,他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只是寻求一个不同的答案,想听到有人说出这件事是假的。

唯有在看向盛祎的时候,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从最初的惊恐,难以置信,变为了瞬间的愤怒,最后双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楚潇潇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盛祎,究竟是什么人?

前有元振威身为一州刺史,四品封疆大吏,在他面前却显得畏首畏尾,眼神躲闪,平常询问中竟还要看他眼色,生怕说错一个字。

今有孙健作为凉州营田使,在得知亲弟惨死的惊天噩耗时,眼神连续变化,愤怒中还包含着对这位盛长史近乎本能的恐惧,和隐约透出的一种不信任,似乎在质问盛祎,他弟弟究竟是因何而死。

从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反应来看,绝对不正常。

整个凉州官场,似乎存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以这位凉州长史为核心的权力中心。

元振威和孙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都受制于他,或者说…是受制于他背后所代表的某种势力。

楚潇潇的思绪飞快转动,回忆起自己来到凉州时的情形。

在山丹马场,先是军马被毒杀,而后便是监牧使孙康离奇死亡,死因正是与父亲,与洛阳发现的那几具骸骨一样,中“龟兹断肠草”而亡。

而其他的官吏,除了主簿陈望,在这样的高压之下隐晦暗示孙康可能涉及“某些不寻常的交易”外,从马医刘三到典厩署令周奎,再到太仆寺丞郑远,哪一个不是言辞闪烁,尽自己最大可能,极力将事情往“意外”、“疏忽”上引导,似乎背后有人将他们统一了口径。

他们在害怕什么?

又在隐瞒什么?

紧接着是凉州大营,左威卫大将军郭荣,手握十万大军的边军统帅,面对她与李宪的质询,表面配合,回答滴水不漏。

而他麾下的亲信将领,粮草辎重营的赵通,别将刘长河,副将韩猛,每一个人都众口一词,将凉州大营可能存在的纰漏推卸的一干二净,无懈可击。

郭荣甚至能将与“野狼坳”那些杀手有关联的斥候,解释为马匪贼人,或是突厥前锋,而且孙康死亡的当天晚上,那支不知去向何处的小队,竟也能轻描淡写地掠过。

这份沉稳和心性,绝非是一个三十刚出头就做到正三品大将军的年轻将领该有的,反倒像是背后有什么人在不停的指导,并且通知他该如何应对。

然后便是昨夜的凉州刺史府衙,堂堂的一州刺史,面对自己这个钦差的询问竟显得那般底气不足,言辞躲闪不说,还不断强调营田署、凉州卫不归他直管,将责任推诿出去。

更让楚潇潇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他说话时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盛祎,还带着某种请示的意味。

一个刺史,竟然还需要看长史的脸色行事?

这样的情况,放在大周任何一个州县署衙内估计都是非常诡谲的事情,这已经完全违背了官场的常理。

除非…盛祎代表的,是连元振威都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趋炎附势,以求自保。

一条条线索,一个个画面,此刻在脑海中疯狂交织在一起,慢慢融合。

山丹马场…

凉州大营…

凉州刺史府…

营田署…

九寺五监…六部…十六卫…

还有一个立场不明朗的魏铭臻…

这些分布在凉州,归属于不同衙署的关键人物,他们的反应,他们的态度,看似独立却又隐隐相连的线索…

楚潇潇的后背顷刻间便窜上一股寒意,直直蹿入骨头缝隙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李宪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两个勾结外敌,贪墨军饷,或者和朝堂有所瓜葛的官员,而是一张早已编织好,足以笼罩整个陇右道乃至整个西北地区军政民生的巨大网络。

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是这张网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且几乎每一个关键环节,都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牢牢按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阻挡自己查下去的脚步。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孙健孙康兄弟两个是这张网上关键的两处,一个掌握粮草,一个掌握战马,而郭荣则是这两个关键的汇合之处,无论是谁,自始至终也都是围绕边军展开的。

那么盛祎呢?

这个始终沉默,却能让刺史低头,让营田使恐惧的凉州长史,又在这张网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他是否认识左威卫大将军郭荣?

他们之间,又存在着什么样的特殊关系?

他究竟是郭荣在安插凉州刺史府衙中的眼线,还是郭荣控制凉州府衙僚属的代言人?

亦或是…背后那个庞大势力直接派遣到这里,用来掌控西北这张巨网的核心棋子?

那么“突厥密文”中所提到的“军械走私”又和他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他们背后的势力究竟是哪一方…太子?梁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情况都比她最初的预想还要严峻十倍,甚至百倍。

她猛然回想起狄公临行前的提醒——“凉州局势复杂,非一桩骸骨案那么简单,暗中有势力交错”。

如今看来,这盛祎,恐怕就是这交错势力中极为关键的角色,他就像是一条潜在凉州这汪浑水下的毒蛇,表面上不露声色,却可能随时露出水面,向自己发出致命一击。

孙康的死,山丹马场的毒杀军马案,洛阳骸骨尚未解开的谜团,以及这凉州官场上的诡谲云涌…似乎都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在将他们每一个人都紧紧连在一起,指向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而盛祎…或许就是扯出这条线的关键。

此时的楚潇潇明白,她和李宪,现在并非仅仅是在追查一桩骸骨案,而是在试图撬动一个深深扎根于凉州并蔓延至整个西北,甚至朝堂之上的势力庞大的集团。

那么…这个背后的庞大势力,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又会对自己和李宪怎么样?

楚潇潇强行按捺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波澜,面上依旧保持着以往的平静与沉稳。

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正如山岳一般向自己重重压来。

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烈的不屈斗志也在心中燃起…这一切,绝对不能因此而掩盖,这件事也不会就此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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