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公寓，暖色的灯光驱散了夜色的清冷，也仿佛将门外那个光怪陆离、暧昧涌动的世界暂时隔绝。
程晓阳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心里却像揣了个小暖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陆临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冰水，仰头喝了几口。水流滑过喉结，带走了些许残留的燥意。他放下水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程晓阳。
那家伙正站在客厅中央，有点手足无措，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像只误入了糖果屋、兴奋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视线偶尔飘过来，与他对上，又像受惊般飞快移开，耳根却更红了。
陆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底那点莫名的躁动却并未完全平息。
车里的牵手，掌心残留的温热柔软触感，以及这家伙此刻显而易见的、毫无掩饰的欢喜，都像羽毛一样，持续搔刮着他向来冷静自持的神经。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之前看到一半的专业书籍，翻了一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却罕见地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程晓阳磨蹭了一会儿，也慢吞吞地挪到沙发另一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他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按着电视节目，屏幕光影变幻，却丝毫进不了他的脑子。
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聚焦在了身旁那个人身上。
能听到他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清冽气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存在本身所带来的、无形的温度和压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静谧，比车内的沉默更多了几分居家的、令人放松的暧昧。电台情歌的余韵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催化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情愫。
程晓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偷偷滑向了陆临放在身侧沙发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得仿佛带着冷玉的光泽。就是这只手，刚才在车里，紧紧地、温暖地包裹着他的手……
阿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假装不经意地肢体接触！递水的时候碰碰手指……”
程晓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目光在陆临专注的侧脸和那只近在咫尺的手之间逡巡。勇气像小小的火苗，在心底明明灭灭。
要不要……试试？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的布料。假装去拿放在陆临那侧茶几上的水杯？还是……就直接……把手放过去？
这个念头太大胆，让他脸颊瞬间爆红。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手指紧张地蜷缩又张开时，陆临似乎是为了调整坐姿，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自然地垂落下来，搭在了身侧的沙发垫上。
位置，恰好就在程晓阳的手旁边。
近得……几乎只有一指之遥。
程晓阳的呼吸骤然屏住，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只几乎要碰到一起的手。
陆临的手指放松地微曲着，冷白的肤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指尖形成了鲜明对比。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机会！这是机会！
程晓阳，不要怂！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勇气和偷偷从偶像剧里学来的（自以为）自然的演技，假装随意地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也往旁边挪动了一点点。
动作极其缓慢，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近了。
更近了。
他的小拇指外侧，终于，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陆临搭在沙发上的食指指尖。
那一瞬间的触感，微凉，却如同带着细微的电流，猛地窜过程晓阳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回流，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悸动。
他碰到了！
他真的碰到了！
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点相触的皮肤上，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清晰的微凉温度和坚硬的骨骼轮廓。
陆临翻动书页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并未察觉这细微的触碰。
但他搭在沙发上的那只手，食指的指尖，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非但没有移开，反而像是无意识地，更贴合了那试探着触碰过来的温热指尖。
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应，像是一道赦令，瞬间点燃了程晓阳心中所有的勇气和喜悦。
他不再满足于这一点点的触碰。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整只手，更加完整地、缓慢地，覆盖了上去。
先是小拇指，然后是无名指、中指……最终，他的整个手掌，都轻轻地、带着无比珍重的意味，贴覆在了陆临的手背上。
掌心贴着微凉的手背。
温度在接触点悄然传递、交融。
程晓阳能清晰地感觉到陆临手背上皮肤的光滑质感，以及其下蕴含的、内敛而强大的力量。
他的手掌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但他舍不得松开，反而像是怕对方跑掉一样，下意识地收拢了一点手指，虚虚地搭在陆临的手腕内侧。
陆临依旧没有动。
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那只被覆盖住的手与他无关。
但程晓阳却敏锐地感觉到，在他收拢手指的瞬间，陆临的手背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那是一种无声的默许，甚至……是纵容。
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程晓阳脑海里炸开，让他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
他低着头，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却掩不住眼底眉梢流淌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和幸福。
学长让他碰了！
学长没有拒绝他！
这不是他单方面的臆想和冲动，学长也在用他的方式回应着他！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喧闹的声音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音。灯光温暖地洒满客厅，将两人依偎（虽然只是手）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出一种宁静而亲密的氛围。
程晓阳就这样，维持着覆盖着陆临手背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亲近。他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属于陆临的体温，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而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陆临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轻微的声响。
程晓阳的心猛地一提，以为他要抽回手了，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然而，陆临并没有动。
他只是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程晓阳。
程晓阳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脸颊“轰”地一下又红透了，像只被现场抓包的小偷，眼神慌乱地想要躲闪，覆盖在陆临手背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想要缩回。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离开的瞬间——
陆临那只一直被动承受的手，却忽然翻转了过来。
掌心向上，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捕捉了他试图逃离的手指。
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收拢。
十指，并未立刻交缠。
只是这样，掌心相贴，手指松松地扣在一起。
但这份主动，这份明确的回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程晓阳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抬起头，看向陆临近在咫尺的脸。
陆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却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里面似乎藏着某种深沉而灼热的东西，几乎要将他吞噬。
“傻了？”陆临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程晓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用力地回握住陆临的手，用行动表达着自己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和欢喜。
指尖的触碰，最终演变成了紧密的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