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初春的南州,东风里家属院的煤烟味还没散尽,清晨的自行车铃声刚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撞开了刑侦大队的值班室门。“林队!林队!东风里丢粮票了!五十斤啊,那可是老张头半年的口粮!”网格员王婶喘着气,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红袖章,额角还挂着汗。
林砚刚把刑侦技术实验室的设备清单整理好,闻言立刻起身,顺手拎起改良后的勘查箱:“王婶别急,详细说说。”苏晓也从旁边的办公桌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刚写好的尸检报告草稿——这阵子两人忙完实验室的收尾工作,大半时间都扑在社区民生案上。
“是家属院的张大爷,”王婶快步跟着两人往门外走,“今早他想拿粮票去粮店换米,一打开堂屋的木盒,里面五十斤全国粮票全没了!木盒没被撬,门窗也好好的,他问了一圈邻居,都说没见外人来,现在院里都传是邻里偷的,吵得快翻天了!”
林砚心里有数,1990年虽已逐步放开粮食市场,但粮票仍是普通家庭的“硬通货”,五十斤粮票够一家三口吃俩月,丢了确实能让老人急火攻心。二十分钟后,三人赶到东风里家属院,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居民,张大爷坐在石阶上,手里攥着空木盒,浑浊的眼睛红得像充血,旁边几个邻居正互相指责,唾沫星子溅了一地。
“都静一静!”王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林砚和苏晓。林砚蹲下身,接过张大爷手里的木盒——这是个老旧的樟木盒,表面刻着简单的花纹,盒盖边缘有轻微的磨损,锁扣是黄铜的,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盒内铺着一层绒布,绒布上有几道浅浅的指痕。
“张大爷,您最后一次见粮票是什么时候?木盒平时放在哪?”林砚轻声问。张大爷抹了把脸,声音发颤:“昨天傍晚还在,我拿出来数了一遍,怕受潮,又放回堂屋的八仙桌抽屉里了。抽屉没锁,可我院子的门昨晚插得死死的,谁能进来啊!”
苏晓这时已经打开勘查箱,拿出淡红色的改良指纹粉和细软的羊毛刷:“林队,木盒内侧的绒布可能留了指纹,我试试提取。”她小心翼翼地将指纹粉倒在绒布上,手腕轻抖,羊毛刷顺着绒布纹理轻轻扫动,没过多久,几道清晰的指纹就显现出来,其中一道明显比其他的小一圈,纹路也更浅。
“这道指纹不对劲。”苏晓指着那道小指纹,“成年人的指纹边缘更清晰,纹路间距宽,这道指纹偏小,纹路浅,像是小孩的。”林砚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道:“张大爷,您院里有没有小孩常来串门?或者您家附近有学龄儿童?”
张大爷愣了愣,随即摇头:“我没儿没女,院里的小孩倒是有几个,可没人来我家串门啊……对了,隔壁家的小虎,前几天倒是来问我借过火柴,那孩子才十岁,会不会……”话没说完,他又摆手,“不能不能,小虎平时挺乖的,怎么会偷粮票。”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小虎那孩子天天在院里跑,哪像偷东西的?”也有人嘀咕:“说不定是装的,五十斤粮票能换不少零食,小孩嘴馋,说不定就动了歪心思。”
林砚没急着下判断,对赵伟说:“你跟王婶去趟粮店,查一下最近三天东风里附近粮店的粮票使用记录,重点看五十斤左右的兑换,还有有没有小孩拿着成人粮票去换零食的。”又转头对苏晓说:“你把提取到的指纹整理一下,尤其是那道小孩指纹,和咱们档案库里的未成年人指纹比对一下——虽然不一定有记录,但试试总没错。”
安排妥当后,林砚跟着张大爷去了堂屋。八仙桌的抽屉确实没锁,拉开后能看到里面的木质纹理,抽屉内侧也有几道浅浅的指痕。“您昨晚睡觉前,确定把院门锁好了?”林砚问。张大爷肯定地点头:“我习惯睡前检查门,昨晚插了门闩,还推了一下,肯定锁好了。”
林砚走到院门口,仔细看了看门锁——是老式的插销锁,插销上没有划痕,门框也完好。他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院墙不高,大概一米五左右,墙根下有几片新鲜的落叶,叶子上有个小小的脚印,像是小孩的布鞋印。“张大爷,您隔壁小虎家的院墙,是不是和您家挨着?”林砚问。
“是挨着,中间就隔了一道矮墙,小虎经常从墙上翻过来玩。”张大爷回答。林砚心里有了初步猜测,转身往隔壁走去。小虎家的院门虚掩着,院里传来小孩的嬉闹声。小虎的母亲见林砚进来,连忙迎上来:“林警官,您是来查粮票的事吧?我们小虎可没偷东西!”
“大姐别紧张,我就是来问问情况。”林砚笑着说,“小虎呢?我想跟他聊两句。”小虎母亲喊了一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林砚,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小虎,你前几天是不是去张大爷家借过火柴?”林砚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小虎攥着衣角,点点头,声音小小的:“嗯,那天我想玩火,就去张大爷家借火柴。”
“那你借完火柴,有没有进张大爷的堂屋?”林砚又问。小虎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抠着裤子,半天没说话。小虎母亲见状,急了:“小虎!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去了张大爷堂屋?”
小虎哇地哭了出来:“我……我借完火柴,看到张大爷的八仙桌抽屉没关,里面有个木盒,我好奇就打开看了看,看到里面全是粮票,就……就拿了几张,想换糖吃。后来我觉得不够,第二天早上又从墙上翻过去,把剩下的都拿走了……”
林砚心里一松,又问:“你把粮票放哪了?”小虎抹着眼泪,指了指屋里的柜子:“我藏在柜子里了,还没来得及去换糖。”林砚跟着小虎走进屋,打开柜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沓粮票,数了数,正好五十斤,粮票的边角还沾着一点樟木盒里的绒布纤维。
这时,赵伟和王婶也从粮店回来了:“林队,粮店说最近三天没人用五十斤粮票兑换,倒是有个小孩昨天拿着两斤粮票换了一堆糖,跟小虎描述的一样。”苏晓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指纹比对结果:“林队,小虎的指纹和木盒内侧的小指纹完全吻合。”
证据确凿,小虎母亲脸色发白,拉着小虎就要给张大爷道歉。林砚拦住她:“大姐,小虎还是个孩子,这次主要是好奇加嘴馋,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批评教育就行,别吓着孩子。”
随后,林砚带着小虎来到张大爷家。小虎低着头,给张大爷鞠了一躬:“张爷爷,对不起,我不该偷您的粮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张大爷看着小虎,叹了口气:“孩子,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粮票是过日子的东西,丢了爷爷可要急坏了。”
围观的邻居们也松了口气,有人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虚惊一场!”也有人说:“还是林队厉害,这么快就查到了,要是按我们吵下去,邻里关系都得闹僵。”
林砚把粮票还给张大爷,又对着院里的居民说:“以后大家要是丢了东西,先保护好现场,别互相猜疑,及时联系网格员或者我们,咱们用证据说话,既破案又不伤邻里和气。”居民们纷纷点头,刚才的争吵声换成了阵阵附和。
处理完粮票案,已是中午,阳光透过家属院的老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林砚和苏晓走出家属院,赵伟拿着刚买的包子跑过来:“林队,苏姐,吃点东西吧,刚路过包子铺买的,还是热的。”
三人坐在警车里,刚咬了一口包子,林砚的传呼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城北建材厂发生纠纷,有人被打伤,速往。”林砚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擦了擦嘴:“走,干活去。”
警车发动,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车窗边,老槐树的叶子随风摆动,像是在挥手送别。苏晓看着林砚专注开车的侧脸,笑着说:“刚忙完粮票案,又来新案子,咱们这日子,就没闲下来的时候。”
林砚笑了笑:“咱们干的就是这份活,老百姓的事,不管大小,都是大事。”话音刚落,警车就汇入了街道的车流中,朝着需要他们的地方驶去——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藏在每一个琐碎的案件里,藏在每一次奔赴现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