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剪辑室的灯还亮着。陈星燃靠在椅子上，嘴里含着半融的柠檬糖，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到06:00时，手机自动弹出推送。
“星耀集团宣布启动资产清算程序。”
他没动，也没立刻点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确认什么似的，然后才打开系统界面，心念一动，调出过去三个月的预演回放。
画面快速滚动：星耀内部会议记录被匿名泄露、税务稽查组突击进驻总部、三位核心高管连夜提交辞呈、旗下艺人集体解约……一条条未来片段如今全都成了现实新闻的注脚。
周小胖是跑进来的，鞋都没换就冲到电脑前，举着手机嚷：“哥！官网没了！连404页面都不给看，直接跳到注册域名的广告页！”
陈星燃把糖棍从嘴里拿出来，放在桌角和昨天那根并排。他看了眼屏幕，轻声说：“不是我们干的。”
“啊？”周小胖一愣，“不是你提前知道他们要出事，还让调查组那边……”
“我知道他们会倒，”陈星燃关掉系统界面，声音很平，“但我不知道具体哪天倒，也不知道谁先走谁后走。我只是没拦着真相曝光。”
周小胖挠头：“可要是没有你那些证据……”
“有。”陈星燃打断他，“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压榨合约、虚报数据、买水军控评——这些事干久了，总会有人受不了。一个公司把人当工具用，早晚会被自己的齿轮咬死。”
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夏洛璃拎着两个早餐袋进来，顺手把一杯温豆浆放陈星燃手边。
“三大平台联合发声明了。”她一边拆三明治包装一边说，“终止所有星耀项目的合作，版权转接流程今天上午启动。”
陈星燃点头：“意料之中。”
“不止这个。”她咬了口三明治，说话有点含糊，“秦叔刚打电话来，说以前被星耀雪藏的那个新人导演，现在手握三个平台邀约，正在组团队做新综艺。”
“叫什么名字？”
“《素人提案局》。”
陈星燃笑了：“这名字起得挺直白。”
“人家说了，灵感来自你们节目那个‘观众提案角’。”夏洛璃瞥他一眼，“现在圈里都在传，说星耀垮台不是因为查税，是因为早就没人信他们了。”
周小胖插嘴：“那咱们要不要做个特辑？就叫《星耀覆灭七十二小时》，带观众回顾全过程？肯定爆！”
陈星燃摇头：“不碰这个话题。”
“为啥啊？”周小胖急了，“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咱们不做，别人也会上！”
“那就让他们做。”陈星燃打开新文档，敲下标题：《观众时代白皮书》。
“我们不是吃瓜群众，更不是审判席上的法官。”他继续打字，“他们怎么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这种公司一定会倒。”
周小胖盯着屏幕看，忽然小声嘀咕：“你还真打算写论文啊？”
“不算论文。”陈星燃头也不抬，“是给后来人的提醒。别忘了，三年前星耀也是打着‘引领行业’的旗号进来的。”
夏洛璃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把纸袋揉成团投进垃圾桶，正中。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她说，“他们临走前还发了个声明，说什么‘战略调整，聚焦海外业务’。结果业内人都在笑，说他们现在连国内保洁公司的外包合同都拿不到。”
陈星燃停下打字的手，抬头看墙上贴满的评审团建议卡。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写着：“能不能加个扶手？我妈起身总摔。”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示意图。
他忽然问：“还记得第一期节目播出后，星耀是怎么骂我们的吗？”
周小胖抢答：“说我们搞‘民粹主义’，拉低行业水准，还预言三个月内必扑街。”
“对。”陈星燃笑了笑，“他们觉得观众只是数字，是可以操控的流量池。可他们忘了，每个数字背后都是活人。”
夏洛璃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忽然说：“楼下咖啡店老板刚才问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怕星耀派人来收保护费了。”
“保护费？”
“嗯。”她点头，“以前但凡哪家小店挂了咱们节目的海报，第二天就会接到莫名其妙的投诉电话，要么消防不合格，要么排污超标。查下来全是他们安排的人。”
陈星燃眼神沉了一下：“所以他们的溃败，不只是商业失败。”
“是信任崩塌。”夏洛璃接上，“现在连街边卖奶茶的大姐都知道，星耀倒了，以后敢说实话的人能活得更好一点。”
周小胖听得入神，抱着平板蹲在地上：“我去翻了他们最后一条微博……转发不到一百，评论清一色骂‘活该’。我记得去年这时候，他们随便发个艺人行程都能上热搜前三。”
“热度这东西，来得快去得更快。”陈星燃敲完一段文字，保存文档，“尤其是假的热度。一旦被人识破，反弹会更狠。”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留着那些造假证据不早爆？”周小胖问。
“早爆了，大家只会当成黑料互撕。”陈星燃转动椅子，面对两人，“但现在不一样。观众已经用自己的选择证明了立场——他们支持真实的内容。这时候再看那些造假手段，才会真正意识到有多荒唐。”
夏洛璃看着他，忽然说：“你其实可以趁机把自己推上去的。媒体都在等你表态，只要你开口，马上就是新一代领军人物。”
陈星燃摇头：“我不需要那个位置。”
“可你不说话，别人也会把你架上去。”
“那就让他们架。”他拿起新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我又不吃空头衔。真想改变点什么，靠的是做事，不是站台。”
周小胖嘿嘿笑：“那你这本白皮书打算发哪儿？微博？公众号？还是直接印成册子发？”
“全渠道。”陈星燃打开邮箱附件，“附带一份开源数据包，包括我们这季所有采纳建议的原始记录、反馈处理流程、评审团筛选机制。谁想抄，随便抄。”
“不怕被人改了乱用？”
“怕也没用。”他点击发送，“规则公开了，才能检验真假。如果有人拿这套模式去做新的垄断，那就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骗过所有人。”
夏洛璃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向门口。走到一半又停住：“对了，星耀总裁昨晚发了条朋友圈，只有四个字。”
“什么？”
“江湖再见。”
屋里安静了一瞬。
周小胖瞪大眼：“他还想卷土重来？”
陈星燃没回答，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糖棍，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实时数据面板显示，《明星改造家》官微新增粉丝数仍在持续上升，而“星耀清算”相关词条已跌出热搜前十。
“江湖？”他低声说，“他已经不在同一个江湖了。”
夏洛璃没再说话，只留下一句：“中午记得吃饭。”然后带上门走了。
周小胖凑近电脑：“接下来干嘛？要不要开始筹备下一期？听障家庭那期脚本还没定稿呢。”
“先等等。”陈星燃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把白皮书的数据再核一遍。特别是第三章关于‘虚假互动率’的对比图表，得确保每一个百分点都有出处。”
“哦。”周小胖应了一声，翻开平板开始整理。
窗外阳光渐强，照在桌面上那两根废弃的糖棍上，塑料纸微微反光。
十分钟后，陈星燃忽然抬头：“你刚才说星耀官网跳转到了域名售卖页面？”
“对啊，还能截图给你看。”
“帮我查一下是谁注册了那个跳转链接。”
周小胖愣了：“你还担心他们换个马甲重新来？”
“不是担心。”陈星燃眯起眼，“是好奇。一个人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
周小胖赶紧操作起来，几秒后念出结果：“注册人信息隐藏，但Ip地址显示……来自星耀旧总部大楼。”
陈星燃手指一顿。
他慢慢摘下嘴里的糖棍，轻轻放在桌上。
和另外两根排成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