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渊废墟的风裹着冰碴子往人衣领里钻。
秦尘盘坐在碎冰上,银紫色雷光如活物般在周身游走,雷心印记处两团幽光纠缠着,像两条交尾的灵蛇,渐渐凝出螺旋状的雷纹。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是凌苍与萧云霆的残魂正在融合,带着前世兄弟的温度,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渗。
别动。苏清漪的指尖覆上他后颈,凉得像块玉。
她另一只手掐着法诀,丹火在掌心凝成小灯,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忽明忽暗。你骨髓都碳化了。丹火探入他经脉的瞬间,她睫毛猛地一颤,焚雷枪自爆时的余威还锁在骨缝里,要不是太乙青木雷日夜温养......
秦尘突然抬手,指尖虚点东方。
他瞳孔里跃动着细碎的雷光,像有万千雷弧在眼底炸开。
苏清漪动作一顿。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哭嚎,混着闷雷般的炸响。
她侧耳细辨,脸色骤变:这不是天劫......雷韵里带着腐气,像有人在......
炼伪雷丹。秦尘嗓音发哑,指节攥得发白。
前世雷尊记忆翻涌——伪雷丹是取修士精元为引,强融天地雷气的邪术,成丹之日,方圆十里修士都会被抽干灵力,化作人干。
他望着东玄域方向翻涌的乌云,那些细碎的雷弧不是天威,是被邪术扭曲的怨魂在炸响。
唳——
雷纹鹰王的长鸣撕裂云层。
这只通身雷纹的巨鹰俯冲而下,爪中抓着个青年。
青年浑身抽搐,皮肤下爬满青紫色雷痕,嘴里吐着白沫,指甲深深抠进鹰爪里,血珠顺着羽毛往下滴。
雷疫患者。秦尘伸手接住青年,掌心太乙青木雷流转,淡绿色雷光渗入对方眉心。
青年突然暴起,獠牙咬向他手腕,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庚金白虎雷弹开,疼得蜷缩成虾米。他被雷毒侵蚀了神魂。
苏清漪取出玉瓶,倒出颗转着金纹的丹药喂下:这是我新炼的镇雷丹,能缓......
来不及了。秦尘打断她。
他望着青年脖颈处正在蔓延的雷斑——那不是普通雷毒,是伪雷丹的丹纹。
若不及时遏制,三日后这青年会化作雷尸,见人就咬。
三日后。
东玄域边缘的废弃矿坑被改了模样。
十二根泛着冷光的雷桩插在地底,每根都缠着庚金白虎雷淬炼的雷链,在地面勾出玄奥的雷纹。
秦尘站在中央高台上,身后是用碎石垒成的雷狱司木牌,风吹过,字最后一竖的墨迹还没干透。
雷狱司,专司监察天下雷道异动。他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雷音,震得矿坑石壁嗡嗡作响。
台下站着十几个形容枯槁的人,都是被雷纹鹰王陆续带回的雷疫患者。
为首的疯癫青年此刻正被捆在雷桩上,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溅在雷链上,滋啦滋啦冒青烟。
放你娘的屁!青年突然暴起,雷链被他挣得直响,老子要砍了你们的头——
话音未落,秦尘已闪到他跟前。
掌心太乙青木雷裹着鸿蒙本源雷按在他天灵盖,绿与金交织的雷光如溪流般灌入经脉。
青年瞳孔骤缩,身体瞬间僵直,骂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半日过去。
青年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碎石上,血珠混着泪水砸出小坑:大人救我一命,这条命往后归雷狱!他瘸着腿爬起来,裤管下露出焦黑的脚踝——那是雷毒侵蚀留下的痕迹,他们都叫我雷瘸子,往后雷狱的门,我守!
消息像长了翅膀。
三日后的清晨,天际裂开道缝。
三道身影踏云而来,最前面的老者面如古井,手持块黑碑,碑上二字泛着冷光。
他落地的瞬间,方圆百里灵气突然凝滞,连风都停了。
私设刑狱,僭越王权。天律老祖声音如钟鸣,震得矿坑石壁簌簌落石,秦尘,你若即刻解散雷狱,交出雷桩,尚可免死。
秦尘拄着雷霆枪站在高台上,雷瘸子单膝跪地挡在他身侧,手持半块铁枷作盾。
身后数十名雷疫患者自发排成两列,有人攥着捡来的断剑,有人举着挖矿石的铁镐,齐声吼道:我等愿入雷狱,护一方安宁!
聒噪。天律老祖抬手,黑碑上二字突然泛起红光。
一道金色法印破空而至,所过之处岩石崩裂,矿坑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十二根雷桩被震得摇晃。
秦尘不退反进。
他脚尖点地,戊土麒麟雷自脚底腾起,化作千丈岩壁横在众人面前。
同时,寂灭虚空雷在掌心流转,封锁了周围空间。
两股力量相撞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天律老祖的法印悬在半空,连那两位皇境长老都僵在原地,动作慢得像被按了慢放。
以雷为牢。秦尘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色符文。
十二根雷桩应声爆发出刺目雷光,雷柱冲天而起,在头顶交织成网。
乌云被撕开个窟窿,倒旋的雷云裹着电蛇砸下来,将战场笼在其中,囚天之笼,成!
天律老祖惊怒交加,挥掌欲破雷网,却被雷霆枪尖挑中黑碑顶端。字铭文轰然崩碎,黑碑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从今往后,何为正?
何为邪?秦尘枪指苍穹,声音混着雷音炸响四野,由雷狱裁定!
雷瘸子举着铁枷高呼:雷狱!
雷狱!身后众人跟着吼,声浪撞得雷网嗡嗡作响。
雷鸦群从矿坑飞出,每只嘴里都衔着密令,扑棱棱往四方散去。
天律老祖望着裂开的黑碑,又看看被雷网困住的两位长老,面色铁青。
他甩袖震碎周身雷劲,带着人破空而去,留下句咬牙切齿的好,好得很。
秦尘转身时,嘴角溢出黑血。
他能听见骨骼细微的碎裂声——雷狱领域虽成,代价却也种下了。
刚才那记血契符文抽干了他三成功力,连雷心印记都暗了几分。
大人!苏清漪从人群里挤出来,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她指尖探向他脉搏,脸色又白了几分。
秦尘却笑了,指腹抹掉嘴角的血:能撑......
簌簌——
山巅传来细微的响动。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指甲盖大的蛊虫钻进地缝,尾部闪着幽光,像极了传说中烬影令的纹路。
雷狱建成第七日清晨,雷纹鹰王又带回批人。
这次不是雷疫患者,是扛着铺盖卷的百姓。
为首的老汉跪在矿坑外,叩着头说:听说雷狱收雷毒的,我家小子被雷弧劈了,求大人救救......
雷瘸子瘸着腿跑出来,扶老汉起来:进,都进!
雷狱的门,给所有受雷灾的人开!
矿坑里,秦尘靠在雷桩上,望着陆续涌入的人群。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雷丝,那是凌苍留下的最后痕迹。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酒香,像厉无生那坛裂了泥封的雷酿。
帝路?他低笑一声,望着雷狱司木牌被风吹得摇晃,先护好这一方人再说。
远处,那只蛊虫从地缝里钻出来,尾部幽光更盛。
它振翅飞向南方,消失在云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