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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元年,公元710年春季,正月丙寅日夜间,唐中宗与韦皇后换上便服到街市上观赏花灯,还放纵几千名宫女出宫游玩,很多宫女都没有回宫。

中宗命令纪处讷护送金城公主前往吐蕃和亲,纪处讷推辞不去;又命令赵彦昭去,赵彦昭也推辞了。丁丑日,中宗任命左骁卫大将军杨矩护送公主。己卯日,中宗亲自将公主送到始平县;二月癸未日,中宗返回宫中。金城公主抵达吐蕃后,赞普特意为她另行修筑城池让她居住。

庚戌日,中宗驾临梨园马球场,命令三品以上文武官员轮流抛球以及分组拔河。韦巨源、唐休璟二人年老体衰,随着拔河的绳索摔倒在地,过了很久都爬不起来;中宗和皇后、妃嫔、公主在一旁观看,哈哈大笑。

夏季,四月丙戌日,中宗游览芳林园,命令公卿大臣们在马上采摘樱桃。

起初,武则天在位时期,长安城东南角百姓王纯家的水井往外溢水,逐渐形成了一个占地数十顷的大池塘,被命名为隆庆池。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在池塘北面并排修建宅第,观望云气的人说:“这里常常弥漫着帝王之气,最近这段时间尤为浓烈。”乙未日,中宗来到隆庆池,搭建起彩楼,宴请侍从大臣,还在池上泛舟、戏耍大象,以此来抑制这里的帝王之气。

定州人郎岌上书说:“韦皇后、宗楚客将要策划叛乱。”韦皇后告诉了中宗,中宗下令用杖刑将郎岌打死。

五月丁卯日,许州司兵参军偃师人燕钦融再次上书说:“皇后行为淫乱,干预国家政事,韦氏宗族势力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图谋危害宗庙社稷。”中宗召见燕钦融当面责问他。燕钦融叩首争辩,神色毫不屈服,中宗沉默不语。宗楚客假传皇帝诏令,派飞骑将燕钦融扑倒在地杀死,尸体被扔在宫殿庭院的石头上,脖颈折断而死,宗楚客还大声叫好。中宗虽然没有追究此事,但心里很是闷闷不乐,从此韦皇后及其党羽开始感到忧虑和恐惧。

己卯日,中宗宴请亲近的大臣,国子祭酒祝钦明主动请求表演《八风舞》。他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做出各种丑态,中宗看得发笑。祝钦明向来以儒学着称,吏部侍郎卢藏用私下对各位学士说:“祝公的儒学声誉,算是彻底扫地了!”

散骑常侍马秦客凭借医术,光禄少卿杨均凭借擅长烹饪,都得以出入皇宫,受到韦皇后的宠幸,他们担心私情泄露会被处死;安乐公主希望韦皇后临朝摄政,自己能做皇太女,于是几人一同合谋,在饼糕中投放毒药。六月壬午日,中宗在神龙殿驾崩。

韦皇后封锁中宗驾崩的消息,不发布讣告,亲自总揽朝政。癸未日,她召集各位宰相进入宫中,调发各府府兵五万人驻守京城,派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韦璿、左千牛中郎将韦璿、长安令韦播、郎将高嵩等人分别统领这些兵马。韦璿是韦温的族弟,韦播是韦温的侄子,高嵩是韦温的外甥。中书舍人韦元巡察长安城中的六条街道。韦皇后又命令左监门大将军兼内侍薛思简等人,率领五百名士兵骑马火速前往均州戍守,以防备谯王李重福起兵。她任命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让他们依旧担任东都留守;任命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为同平章事。岑羲是岑长倩的儿子。

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商议草拟中宗的遗诏,决定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由皇后主持政事,相王李旦参与辅佐朝政。宗楚客私下对韦温说:“相王辅佐朝政,在道理上不合时宜;况且他和皇后之间,是叔嫂关系,按礼制不能相互问候,上朝处理政事的时候,该用什么礼节相待呢?”于是宗楚客率领各位宰相上奏,请求皇后临朝摄政,罢免相王参与政事的权力。苏瑰反驳说:“先帝的遗诏怎么能随意更改呢!”韦温、宗楚客大怒,苏瑰心生畏惧便顺从了他们,于是朝廷任命相王李旦为太子太师。

甲申日,中宗的灵柩被迁移到太极殿停放,召集文武百官,发布讣告,韦皇后临朝代理朝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唐隆。将相王李旦晋升为太尉,雍王李守礼封为幽王,寿春王李成器封为宋王,以顺应民心。命令韦温总管朝廷内外的守捉兵马事务。

丁亥日,殇帝李重茂即位,当时年仅十六岁。他尊奉韦皇后为皇太后,立妃子陆氏为皇后。壬辰日,朝廷命令纪处讷手持符节巡视安抚关内道,岑羲巡视安抚河南道,张嘉福巡视安抚河北道。

宗楚客与太常卿武延秀、司农卿赵履温、国子祭酒叶静能以及韦氏宗族众人一同劝说韦皇后效仿武则天的旧例,让南北衙禁军、尚书省各重要部门都由韦氏子弟掌管,广泛培植党羽,朝廷内外相互勾结。宗楚客又秘密上书,引用谶语,声称韦氏应当取代唐朝君临天下。他们密谋杀害殇帝,十分忌惮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便暗中与韦温、安乐公主谋划除掉他们。

相王李旦的儿子临淄王李隆基,此前被免去潞州别驾的职务,留在京城,他暗中招集有才能和勇力的人,谋划匡复大唐社稷。起初,唐太宗挑选官户和蕃人中骁勇善战的人,让他们身穿绘有老虎斑纹的衣服,骑着装饰有豹皮花纹的马鞍,跟随自己出游打猎,在马前射杀飞禽走兽,这些人被称为百骑;武则天时期,人数逐渐增加到千骑,隶属于左右羽林军;中宗时期,人数扩充到万骑,并设置官员统领。李隆基与万骑中的豪杰之士都交情深厚。兵部侍郎崔日用向来依附韦氏和武氏,与宗楚客交好,他得知宗楚客的阴谋后,担心祸事牵连到自己,便派宝昌寺僧人普润秘密前往拜见李隆基,将此事告知他,劝说他迅速采取行动。李隆基于是与太平公主以及公主的儿子卫尉卿薛崇暕、苑总监赣县人钟绍京、尚衣奏御王崇晔、前朝邑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等人谋划,准备抢先一步诛杀韦氏集团。韦播、高嵩多次鞭打万骑兵士,想要借此树立威严,万骑兵士们都心怀怨恨。果毅葛福顺、陈玄礼拜见李隆基,向他诉说此事,李隆基暗示他们诛杀韦氏族人,二人都踊跃请求以死效力。万骑果毅李仙凫也参与了这个谋划。有人劝说李隆基应当把这件事禀报给相王李旦,李隆基说:“我们这些人做这件事,是为了报效社稷,事情成功了,福气归于相王;事情失败了,我们以身殉国,不会连累相王。现在如果禀报相王,他要是同意,就等于让他参与到这件危险的事情中;他要是不同意,将会败坏我们的大计。”于是没有禀报相王。

庚子日,申时,李隆基身穿便服与刘幽求等人进入禁苑,在钟绍京的官署会合。钟绍京心生悔意,想要拒绝他们,他的妻子许氏说:“为了国家而不顾自身安危,神灵一定会相助。况且我们的谋划早已确定,现在即使不去做,难道就能免除祸患吗!”钟绍京这才快步出来拜见李隆基,李隆基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当时羽林军将士都驻守在玄武门,到了夜里,葛福顺、李仙凫都来到李隆基的住处,等待号令行动。将近二更时分,天空中繁星散落如雪,刘幽求说:“天意如此,时机不可错失!”葛福顺拔剑径直闯入羽林营,斩杀韦璿、韦播、高嵩,并将他们的首级示众,说:“韦皇后用毒酒毒死先帝,图谋危害社稷。今晚我们要一同诛杀韦氏族人,凡是身高超过马鞭的人全部斩杀!拥立相王以安定天下。有胆敢怀有二心、帮助逆党的人,诛灭三族!”羽林军将士都欣然听从命令。葛福顺于是将韦璿等人的首级送到李隆基处,李隆基举着火把查看后,便与刘幽求等人从禁苑南门出来,钟绍京率领二百多名工匠,手持斧锯跟从。李隆基派葛福顺率领左万骑攻打玄德门,李仙凫率领右万骑攻打白兽门,约定在凌烟阁前会合,随即大声呼喊着发起进攻。葛福顺等人斩杀守门将领,攻破城门冲入宫中。李隆基率兵在玄武门外驻守,三更时分,听到宫中的呼喊声,便率领总监和羽林兵进入宫中。在太极殿守卫中宗灵柩的卫兵们,听到呼喊声后,都身披铠甲响应李隆基。韦皇后惊慌失措地逃入飞骑营,有一名飞骑兵将她斩首,并把首级献给李隆基。安乐公主正在对着镜子画眉,被军士斩杀。武延秀在肃章门外被斩杀,内将军贺娄氏在太极殿西侧被斩杀。

起初,上官昭容举荐她姨母的儿子王昱担任左拾遗,王昱劝说昭容的母亲郑氏说:“武氏是上天所抛弃的家族,不可能再兴盛起来。如今婕妤依附武三思,这是自取灭族的道路,希望姨妈好好考虑!”郑氏把王昱的话告诫给上官昭容,昭容没有听从。等到太子李重俊起兵诛杀武三思,搜捕上官昭容时,昭容才开始感到恐惧,想起了王昱的话。从此以后,她内心归附皇室,与安乐公主各自培植党羽。中宗驾崩后,昭容草拟遗诏,拥立温王李重茂为帝,让相王李旦辅佐朝政,这份遗诏后来被宗楚客、韦温修改。李隆基率军入宫时,上官昭容手持蜡烛率领宫女迎接,把草拟的遗诏拿给刘幽求看。刘幽求替她向李隆基求情,李隆基没有答应,下令将她斩杀在旗下。

当时少帝李重茂在太极殿,刘幽求说:“众人约定今晚一同拥立相王,为什么不早点确定下来呢!”李隆基急忙制止了他,下令搜捕宫中的韦氏族人以及守卫各宫门的韦氏党羽,还有向来被韦皇后所亲信的人,全部斩杀。等到天亮时,朝廷内外都已平定。辛巳日,李隆基出宫拜见相王李旦,叩头请罪,承认自己没有事先禀报的过错。相王抱着他哭着说:“宗庙社稷没有倾覆,都是你的功劳啊!”于是迎接相王入宫辅佐少帝。

朝廷关闭宫门和京城各门,分派万骑兵士搜捕韦氏的亲信党羽。太子少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韦温在东市北面被斩杀。中书令宗楚客身穿丧服,骑着青驴逃出京城,行至通化门时,守门的人说:“您是宗尚书吧。”随即摘下他的布帽,将他抓住斩杀,同时斩杀了他的弟弟宗晋卿。相王侍奉少帝来到安福门,安抚晓谕百姓。起初,赵履温耗尽国家资财来侍奉安乐公主,为她修建宅第、构筑楼台、开凿池塘,没有休止。他曾身穿紫色官服,用脖子挽着公主的牛车。安乐公主死后,赵履温急忙跑到安福楼下,手舞足蹈地高呼万岁,声音还没落下,相王就下令万骑兵士将他斩杀。百姓怨恨他劳役百姓,争相割他的肉,片刻之间就把他的肉割光了。秘书监汴王李邕娶了韦皇后的妹妹崇国夫人,他和御史大夫窦从一各自亲手斩杀自己的妻子,将首级献给相王。李邕是李凤的孙子。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巨源得知变乱发生,家人劝他逃走躲藏起来,韦巨源说:“我身为朝廷大臣,怎么能遇到危难而不挺身而出呢!”他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被作乱的士兵杀死,享年八十岁。随后朝廷将马秦客、杨均、叶静能等人斩首示众,把韦皇后的尸体陈列在街市上。崔日用率领士兵在杜曲诛杀韦氏宗族,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韦氏宗族中无辜被杀的人不在少数。

当天,朝廷大赦天下,诏书说:“逆贼的罪魁祸首已经被诛杀,其余党羽一概不予追究。”朝廷任命临淄王李隆基为平王,兼任掌管内外闲厩事务,监管左右厢万骑;赐薛崇暕为立节王;任命钟绍京暂任中书侍郎,刘幽求暂任中书舍人,二人一同参预机要政务;任命麻嗣宗暂任左金吾卫中郎将。武氏宗族亲属,几乎全部被诛杀或流放。侍中纪处讷行至华州,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嘉福行至怀州,都被朝廷派人逮捕斩杀。

壬寅日,刘幽求在太极殿,有宫女和宦官让他草拟诏书拥立太后,刘幽求说:“国家遭遇重大灾难,人心不安,先帝的陵墓还没有完工,就急于拥立太后,这样做不合适。”平王李隆基说:“这件事不要轻易谈论。”

朝廷派遣十道使者携带皇帝的玺书前往各地安抚百姓,同时前往均州安抚谯王李重福。将窦从一贬为濠州司马,撤销各公主府的属官。

癸卯日,太平公主传达少帝的旨意,请求将皇位禅让给相王李旦,相王坚决推辞。朝廷任命平王李隆基为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宋王李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李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巴陵王李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李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任命光禄少卿嗣道王李微为检校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微是李元庆的孙子;任命黄门侍郎李日知、中书侍郎钟绍京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训为右千牛卫将军。李隆基有两个家奴,名叫王毛仲、李守德,两人都矫健勇猛,擅长骑马射箭,常年在李隆基身边侍卫。李隆基进入禁苑的时候,王毛仲躲了起来没有跟从,叛乱平定几天后他才回来,李隆基没有责罚他,还破格提拔他为将军。王毛仲原本是高丽人。汴王李邕被贬为沁州刺史,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杨慎交被贬为巴州刺史,中书令萧至忠被贬为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被贬为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被贬为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被贬为华州刺史。

刘幽求对宋王李成器、平王李隆基说:“相王过去就曾身居皇位,是众人所敬仰的君主。如今人心尚未安定,家国之事事关重大,相王怎么能还固守小节,不早日登基来安定天下呢!”李隆基说:“相王生性恬淡,不把世事放在心上。他即便拥有天下,尚且会让给别人,更何况是兄长的儿子的皇位,他怎么肯取而代之呢!”刘幽求说:“民心不可违背,相王虽然想要高蹈出世、独善其身,但国家社稷怎么办呢!”李成器、李隆基入宫拜见相王,极力劝说他登基,相王这才答应。甲辰日,少帝在太极殿东隅面朝西坐着,相王站在中宗的灵柩旁边,太平公主说:“皇帝想要将皇位让给叔父,这样做可以吗?”刘幽求跪下说:“国家遭受诸多磨难,皇帝仁慈孝顺,效仿尧、舜禅让的美德,实在是符合天下为公的大义;相王接替皇位,责任重大,他的慈爱之心也更加深厚。”于是少帝颁布制书,将皇位禅让给相王。当时少帝还坐在皇位上,太平公主上前说:“天下人心已经归附相王,这个位置不再是你这个小孩子的了!”随即把他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唐睿宗李旦即位,亲临承天门,大赦天下,又将少帝李重茂改封为温王。

朝廷任命钟绍京为中书令。钟绍京年轻时担任司农录事,执掌朝政之后,任意施行赏罚,众人都很厌恶他。太常少卿薛稷劝他上表主动辞让官职,钟绍京听从了他的建议。薛稷入宫对睿宗说:“钟绍京虽然立下功劳,但向来缺乏才德,出身于小吏,一下子越级升任宰相,恐怕有损朝廷百官仰望的美名。”睿宗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丙午日,睿宗改任钟绍京为户部尚书,不久又将他外放为蜀州刺史。

睿宗打算册立太子,宋王李成器是嫡长子,而平王李隆基立下大功,睿宗对此犹豫不决。李成器推辞说:“国家安定的时候,应当册立嫡长子为太子;国家危难的时候,应当册立有功的人为太子。如果违背这个原则,将会让天下人失望。我至死也不敢位居平王之上。”他接连几天流着泪坚决推辞。大臣们也大多说平王功劳最大,应当被立为太子。刘幽求说:“臣听说铲除天下祸患的人,应当享有天下的福分。平王拯救社稷于危难之中,解救君主的急难,论功劳没有人能比他更大,论德行他最为贤能,册立他为太子没有什么可怀疑的。”睿宗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丁未日,睿宗册立平王李隆基为太子。李隆基又上表请求将太子之位让给李成器,睿宗没有答应。

朝廷将则天大圣皇后的旧号恢复为天后,追谥雍王李贤为章怀太子。

戊申日,睿宗任命宋王李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将温王李重茂安置在内宅居住。

朝廷任命太常少卿薛稷为黄门侍郎,参预机要政务。薛稷因为擅长书法,在睿宗还是藩王的时候就侍奉他,他的儿子薛伯阳娶了仙源公主为妻,所以得以担任宰相。

朝廷追夺武三思、武崇训的爵位和谥号,劈开他们的棺材,暴露他们的尸体,铲平他们的坟墓。

朝廷任命许州刺史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宋州刺史韦嗣立、许州刺史萧至忠为中书令;任命绛州刺史赵彦昭为中书侍郎;任命华州刺史崔湜为吏部侍郎,四人一同担任同平章事。

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刺史冉祖雍,因依附韦氏、武氏获罪,都被流放到岭南地区。

己酉日,睿宗册立衡阳王李成义为申王,巴陵王李隆范为岐王,彭城王李隆业为薛王;加封太平公主的实封户数,满一万户。

太平公主沉稳聪慧,富有权谋谋略,武则天认为她很像自己,所以在众多子女中唯独宠爱她,她常常得以参与朝廷的秘密谋划。不过她尚且畏惧武则天的威严,不敢招揽权势。等到诛杀张易之、张昌宗的时候,太平公主出了很大的力。唐中宗在位时期,韦皇后、安乐公主都畏惧她,她又和太子李隆基一同诛杀了韦氏集团。太平公主屡次立下大功,地位更加尊崇,睿宗经常和她商议朝廷的大政方针。她每次入宫奏事,都要和睿宗坐在一起交谈很长时间;有时她没有入朝觐见,睿宗就会派宰相到她的府邸咨询她的意见。每当宰相上奏政事的时候,睿宗总是会问:“这件事曾经和太平公主商议过吗?”又问:“和三郎商议过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会批准。三郎指的是太子李隆基。太平公主所提出的要求,睿宗没有不听从的,自宰相以下的官员,升迁贬谪都取决于她的一句话,其余经她举荐而迅速升任显贵官职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她的权势超过君主,奔走依附在她门下的人络绎不绝。她的儿子薛崇行、薛崇敏、薛崇简都被封为王,田园宅邸遍布京城近郊,她派人到各地收购各种奇珍异宝,远至岭南、蜀地,运送珍宝的人在路上接连不断,她的居处和日常供养,都和皇宫不相上下。

朝廷追赠郎岌、燕钦融为谏议大夫。

秋季,七月庚戌日初一,朝廷追赠韦月将为宣州刺史。癸丑日,睿宗任命兵部侍郎崔日用为黄门侍郎,参预机要政务。

朝廷恢复已故太子李重俊的爵位名号,为敬晖、桓彦范、崔玄暐、张柬之、袁恕己、成王李行里、李多祚等人平反昭雪,恢复他们的官职爵位。

丁巳日,睿宗任命洛州长史宋璟为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将岑羲罢免为右散骑常侍,兼任刑部尚书。宋璟与姚元之齐心协力革除唐中宗时期的弊政,提拔忠正贤良的官员,贬黜奸邪不肖的小人,赏罚完全依据公心,杜绝私下请托之风,朝廷的纲纪法度得以整顿恢复,当时的人都一致称赞,认为大唐又恢复了贞观、永徽时期的风气。

壬戌日,睿宗将崔湜罢免为尚书左丞,将张锡贬为绛州刺史,萧至忠贬为晋州刺史,韦嗣立贬为许州刺史,赵彦昭贬为宋州刺史。丙寅日,姚元之兼任中书令,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被贬为怀州刺史。

丁卯日,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唐休璟退休,右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仁愿被罢免为左卫大将军。

黄门侍郎、参预机要政务崔日用与中书侍郎、参预机要政务薛稷在睿宗面前争执起来。薛稷说:“崔日用为人不正,过去依附武三思,不是忠臣;他出卖朋友以谋求功劳,不是义士。”崔日用说:“臣过去虽然有过错,但如今立下了大功。薛稷表面上攀附皇家姻亲,暗地里却依附张易之、宗楚客,这难道不是为人不正吗!”睿宗因此将二人都罢免了。戊辰日,睿宗任命崔日用为雍州长史,任命薛稷为左散骑常侍。

己巳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景云;凡是韦氏余党还没有受到惩处的,全部赦免。乙亥日,朝廷废除武氏的崇恩庙以及昊陵、顺陵,追废韦皇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悖逆庶人。

韦皇后临朝摄政的时候,吏部侍郎郑愔被贬为江州司马,他私下途经均州,与均州刺史谯王李重福以及洛阳人张灵均密谋起兵诛杀韦氏,还没等他们发动叛乱,韦氏集团就已经败亡。李重福改任集州刺史,他没有赴任,张灵均劝说他道:“大王是先帝的嫡长子,应当做天子。相王虽然立下功劳,但不应当继承皇位。东都的官民,都盼望大王到来。大王如果悄悄潜入洛阳,调发左、右屯营的兵马,袭击并斩杀东都留守,占据洛阳,就会像从天而降一样。然后向西攻取陕州,向东攻取黄河南北地区,天下很快就可以平定。”李重福采纳了他的建议。

张灵均于是秘密与郑愔谋划,聚集了几十名党徒。当时郑愔从秘书少监降职为沅州刺史,他在洛阳逗留不去,等待李重福的到来,还为李重福草拟了制书,拥立李重福为皇帝,改年号为中元克复,尊称睿宗为皇季叔,封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弟,任命自己为左丞相,掌管内外文武百官,兼任吏部尚书。李重福与张灵均假装乘坐驿车前往东都,郑愔事先在驸马都尉裴巽的宅第布置好住处,等待李重福到来。洛阳县的官员暗中得知了他们的谋划。

八月庚寅日,官府前往裴巽的宅第查问李重福谋反之事。李重福突然赶到,负责查问的官员连忙跑出裴宅,禀报东都留守;东都的文武百官闻讯后都四散逃匿,只有洛州长史崔日知率领部众讨伐李重福。

留台侍御史李邕在天津桥遇到李重福,当时李重福的随从已有数百人,李邕快马加鞭赶到左、右屯营,对将士们说:“谯王李重福辜负先帝的恩德获罪,如今无故进入都城,这必定是要作乱;你们应当趁机立功,博取荣华富贵。”他又急忙赶往皇城使的官署,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李重福先率兵直奔左、右屯营,营中将士向他放箭,箭矢如雨般落下。李重福只好掉头奔向左掖门,想要调发东都留守的军队,却看见城门紧闭,他勃然大怒,下令放火烧门。大火还没有烧起来,左屯营的士兵已经出城逼近李重福,李重福走投无路,骑马冲出上东门,逃进山谷中躲藏起来。第二天,东都留守派出大批军队搜捕李重福,李重福走投无路,跳进漕渠溺水而死。崔日知是崔日用的堂兄,他凭借讨伐李重福的功劳,被任命为东都留守。

郑愔相貌丑陋,满脸胡须,叛乱失败后,他梳起发髻,穿上女人的衣服,藏在马车里。他被抓获后,官吏对他进行审问,他吓得双腿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张灵均则神色自若,他看着郑愔说:“我和这样的人一同举事,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张灵均和郑愔一同在东都的街市上被斩首。起初,郑愔依附来俊臣得以升官;来俊臣被诛杀后,他又依附张易之;张易之被杀后,他转而依附韦氏集团;韦氏败亡后,他又去投靠谯王李重福,最终因罪被灭族。严善思被免除死罪,流放到静州。万骑兵士倚仗讨伐韦氏的功劳,大多横行霸道,长安的百姓深受其苦;睿宗于是下诏将他们全部外放担任地方官。朝廷又下令停止从官户奴隶中选拔万骑兵士,另外设置飞骑,隶属于左、右羽林军。

姚元之、宋璟以及御史大夫毕构向睿宗进言说:“前朝任命的斜封官,都应当全部罢免撤销。”睿宗采纳了他们的建议。癸巳日,朝廷一共罢免了几千名斜封官。

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裴谈被贬为蒲州刺史。

朝廷追赠苏安恒为谏议大夫。

九月辛未日,睿宗任命已经退休的太子少师唐休璟为朔方道大总管。

冬季十月甲申日,礼仪使姚元之、宋璟上奏说:“已故皇帝的神主,应当祔祭于太庙,请陛下将义宗的神主迁到东都洛阳,另外为他建立一座宗庙。”睿宗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乙未日,朝廷追复天后的尊号为大圣天后。丁酉日,睿宗任命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薛讷为左武卫大将军兼幽州都督。节度使的名称就是从薛讷开始的。

太平公主认为太子李隆基年纪尚轻,心里很轻视他;不久之后又忌惮太子的英明勇武,便想另立一个昏庸懦弱的人做太子,以便长久地把持朝政大权,她多次散布流言,声称“太子并非嫡长子,不应当被立为太子”。己亥日,睿宗颁布制书,告诫朝廷内外的官员百姓,平息这些没有根据的议论。太平公主时常窥伺太子的所作所为,哪怕是细微的小事,她也一定会禀报给睿宗,太子身边的人,也往往有太平公主安插的耳目,太子心里感到十分不安。

朝廷追谥已故太子李重俊为节愍太子。太府少卿万年人韦凑上书说:“对于那些没有受到赏赐或惩罚的人,就应当考察他们的生平事迹,为他们拟定谥号,来褒扬或贬斥他们的品行。已故太子李重俊,与李多祚等人举兵闯入宫中,中宗皇帝登上玄武门躲避他们,太子却坐在马背上神态自若地督率士兵;等到他的部下倒戈,李多祚等人被杀之后,太子才仓皇逃窜。如果当时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没有坚守岗位,那么李重俊所造成的祸患,简直不堪设想!第二天,中宗皇帝泪流满面地对身边的侍从官员说:‘朕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当时的形势是何等危急,如今朝廷却按照礼仪安葬他,还追谥他为节愍太子,臣私下里对此感到十分困惑。按照臣子侍奉君主的礼节,经过太庙时必须下马,经过君主的宝座时必须恭敬地快步走过。汉成帝做太子的时候,连在专供皇帝行走的驰道上奔跑都不敢。而李重俊竟敢在皇宫之内举兵作乱,骑着马来到皇帝面前,这是何等的不守礼法!如果因为他诛杀了武三思父子就嘉奖他,那么出兵诛杀奸臣、尊奉君主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当时的目的是想要自己夺取皇位,这就和武三思一样是叛逆之臣,又有什么值得嘉奖的呢!如果因为他想要废掉韦皇后就嘉奖他,那么韦皇后当时的叛逆行径尚未完全暴露,与君主之间的君臣大义还没有断绝,倘若没有中宗皇帝的命令就擅自废掉皇后,这就是胁迫父亲废黜母亲,又怎么能允许呢!汉朝的戾太子被江充的谗言所陷害,一怒之下杀死了江充,虽然他也曾起兵交战,但并没有包围逼迫君主;他兵败身亡之后,直到他的孙子即位做了皇帝,才得以改葬,即便如此,还是被追谥为戾太子。何况李重俊这样的人,怎么能被追谥为节愍太子呢!臣担心后世的乱臣贼子,会以李重俊为借口,开启叛逆作乱的根源,这不是彰善惩恶的做法,请陛下更改他的谥号。李多祚等人跟随李重俊起兵作乱,不能说没有罪过。陛下如今赦免他们是可以的,但如果说为他们平反昭雪,就有些不妥了。”睿宗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执政的官员认为已经颁布了追谥李重俊的制命,不便再更改,于是只是停止了对李多祚等人的追赠官职而已。

十一月戊申日初一,睿宗任命姚元之为中书令。乙酉日,朝廷将孝和皇帝安葬在定陵,庙号为中宗。朝廷大臣商议认为韦皇后有罪,不应当将她的灵柩与中宗合葬。睿宗于是追谥已故英王的妃子赵氏为和思顺圣皇后,派人寻找她埋葬的地方,却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于是只好用皇后的祎衣来为她招魂,盖上夷衾,将她的灵位祔葬在定陵。

壬子日,侍中韦安石被罢免为太子少保,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苏瑰被罢免为太子少傅。甲寅日,朝廷追复裴炎的官职爵位。

起初,裴伷先从岭南逃回京城,结果被判处杖刑一百,流放到北庭都护府。他到达流放地之后,经营商业、行侠仗义,还常常派门客打探京城中的事情。武则天下令诛杀流放的罪犯时,裴伷先事先得到了消息,逃到了胡人居住的地区;北庭都护派兵追上并抓获了他,将他囚禁起来上报朝廷。武则天派去的使者抵达北庭后,流放的罪犯全部被处死,只有裴伷先因为等待朝廷的批复而暂时没有被杀。不久之后,武则天颁布制书安抚流放的罪犯,规定凡是还没有被处死的全部放回原籍,裴伷先因此得以回到京城。到这时,朝廷寻访裴炎的后代,发现只有裴伷先一人在世,于是任命他为詹事丞。

壬戌日,朝廷追复王同皎的官职爵位。庚午日,许文贞公苏瑰去世。睿宗颁布制书,命令苏瑰的儿子苏颋为朝廷效力,任命他为工部侍郎,苏颋坚决推辞。睿宗派李日知前去传达自己的旨意,李日知来到苏颋家中,看到他因悲伤过度而形销骨立,最终一言不发地返回朝廷,向睿宗上奏说:“臣见到苏颋悲痛欲绝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传达圣旨,担心他会发生意外。”睿宗于是允许苏颋为父亲守满三年丧期。

十二月癸未日,睿宗将自己的两个女儿西城公主和隆昌公主封为女道士,以此为天皇天后祈求福分,还打算在京城的西边建造一座道观。谏议大夫宁原悌上书劝谏说:“前朝的悖逆庶人安乐公主,因为恃宠骄横而招来杀身之祸;新都公主和宜城公主,因为是庶出而受到约束贬抑,反而得以保全性命。此外,佛教和道教都以清净为本,不应当大肆营建寺庙道观,耗费民力财力。南朝的梁武帝因为沉迷佛教、大兴寺塔而招致败亡,先帝也因为过度修建佛寺而引发灾祸,这样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如今两位公主出家做了女道士,陛下要为她们建造道观,不应当修建得过于豪华壮丽,以免招来天下人的非议。另外,先帝生前亲近宠信的那些僧人,如今仍然在陛下身边,应当加以驱逐斥退。”睿宗看过奏章后,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宦官闾兴贵托长安县令李朝隐为他办事,李朝隐却将他逮捕入狱。睿宗听说这件事后,召见李朝隐,慰劳他说:“你身为京城的县令,能够做到这样,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睿宗于是亲临承天门,召集文武百官以及各州的朝集使,当众表彰李朝隐的所作所为,并且颁布制书说:“宦官在君主宽仁软弱的时代,必定会玩弄权势。朕翻阅前朝的史书,常常为此叹息。能够符合朕心意的人,实在是李朝隐这个人,朕可提拔他一级官职为太中大夫,将他的考核定为中上考,赏赐他一百匹绢。”

壬辰日,奚族和契丹族进犯边塞,抢掠渔阳、雍奴等地,之后从卢龙塞离去。幽州都督薛讷率军追击,未能取胜。

按照朝廷的旧制,三品以上的官员由皇帝册封任命,五品以上的官员依照皇帝的制书任命,六品以下的官员根据皇帝的敕令任命,这些官员的选拔任用都委托尚书省拟定人选,文官隶属于吏部,武官隶属于兵部,尚书负责的选拔称为中铨,侍郎负责的选拔称为东铨和西铨。中宗末年,受宠信的近臣专权用事,官员选拔制度混乱不堪,朝廷的纲纪法度荡然无存。到这个时候,睿宗任命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乂、卢从愿为吏部侍郎,三人都不畏强权,杜绝了私下请托的门路。前来参加选官的有一万多人,经过三铨选拔之后,最终留下来的不超过两千人,人们都对他们的公正无私表示信服。睿宗又任命姚元之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兵部侍郎,武官的选拔制度也得到了整顿。卢从愿是卢承庆的同族侄子;陆象先是陆元方的儿子。

侍御史藁城人倪若水,上奏弹劾国子祭酒祝钦明、国子司业郭山恽扰乱常规制度、变更礼仪规范,迎合君主的旨意、危害君主的圣明;于是睿宗将祝钦明降职为饶州刺史,将郭山恽降职为括州长史。

侍御史杨孚,弹劾纠察官员的过失,不回避权贵,权贵们纷纷诋毁他。睿宗说:“老鹰追捕狡猾的兔子时,必须赶紧救助老鹰,不然老鹰反而会被兔子咬伤。御史纠察惩处奸邪之人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君主的保护,御史也会被奸邪之人反噬。”杨孚是隋文帝的侄孙。朝廷设置河西节度、支度、营田等使,统辖凉、甘、肃、伊、瓜、沙、西七个州,治所设在凉州。

姚州各蛮族部落,先前归附吐蕃,代理监察御史李知古请求朝廷出兵攻打他们;各蛮族部落投降之后,李知古又请求朝廷在姚州修筑城池,设置州县,对蛮族征收重税。黄门侍郎徐坚认为这样做不可行,睿宗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李知古征发剑南道的兵马修筑城池,趁机想要诛杀蛮族部落中的豪强之士,抢掠蛮族的子女作为奴婢。各蛮族部落极为怨恨,蛮族酋长傍名引来吐蕃军队攻打李知古,将他杀死,用他的尸体祭祀上天,从此以后姚州、巂州之间的道路断绝,连续多年都无法通行。安西都护张玄表侵扰掠夺吐蕃北部边境,吐蕃虽然心怀怨恨,但并没有断绝与唐朝的和亲关系,于是吐蕃贿赂鄯州都督杨矩,请求唐朝将河西九曲之地赐给吐蕃,作为金城公主的汤沐邑;杨矩上奏朝廷,将河西九曲之地割让给了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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