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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二年,公元711年春季,正月癸丑日,突厥可汗默啜派遣使者前来请求和解,睿宗答应了他的请求。己未日,睿宗任命太仆卿郭元振、中书侍郎张说同为同平章事。

睿宗将温王李重茂改封为襄王,任命他为集州刺史,派遣中郎将率领五百名士兵前往集州对他加以防范。

乙丑日,睿宗追立妃子刘氏为肃明皇后,她的陵墓称为惠陵;追立德妃窦氏为昭成皇后,陵墓称为靖陵。睿宗下令将两人都招魂安葬在东都洛阳城南,并在京城为她们建立庙宇,命名为仪坤庙。窦氏是太子李隆基的生母。太平公主与益州长史窦怀贞等人结为朋党,想要陷害太子李隆基,她派自己的女婿唐晙去邀请韦安石到家中做客,韦安石坚决推辞,没有前往。睿宗曾经秘密召见韦安石,对他说:“朕听说满朝文武都倾心归附太子,你应当留心察访这件事。”韦安石回答说:“陛下从哪里听到这种亡国之言!这一定是太平公主的阴谋。太子为社稷立下大功,仁慈英明、孝顺友爱,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希望陛下不要被谗言所迷惑。”睿宗恍然大悟,说:“朕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当时太平公主正在帘子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事后便散布流言蜚语陷害韦安石,想要将他逮捕审问,多亏郭元振出手相救,韦安石才得以幸免。

太平公主还曾乘坐辇车在光范门内拦住宰相们,暗示他们应当改立太子,在场的宰相们都大惊失色。宋璟直言抗争说:“太子为天下立下大功,本就是宗庙社稷的主人,公主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宋璟与姚元之秘密向睿宗进言说:“宋王李成器是陛下的嫡长子,豳王李守礼是高宗皇帝的长孙,太平公主在他们二人与太子之间挑拨离间,将会导致东宫的地位不稳。请陛下将宋王和豳王都外放为刺史,罢免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所担任的左、右羽林大将军职务,任命他们为左、右卫率来侍奉太子。请求将太平公主与武攸暨一同安置到东都洛阳。”睿宗说:“朕没有别的兄弟,只有太平这一个妹妹,怎么能将她远放到东都去呢!至于诸王的安排,就任凭你们处置吧。”于是睿宗先颁布制书说:“从今以后,诸王、驸马一律不得掌管禁军,现在已经任职的,全部改任其他官职。”

不久之后,睿宗对侍从的大臣说:“术士预言五天之内将会有乱兵闯入宫中,你们要为朕做好防备。”张说说:“这一定是奸邪小人想要离间陛下和太子的关系。希望陛下让太子监理国政,这样流言蜚语自然就会平息。”姚元之说:“张说所说的,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计。”睿宗听后十分高兴。

二月丙子日,睿宗任命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左卫率,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右卫率;将太平公主安置到蒲州。

丁丑日,睿宗下令让太子监理国政,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命以及判处徒刑以下的刑罚,全部由太子裁决处理。殿中侍御史崔莅、太子中允薛照素向睿宗进言说:“斜封官都是先帝任命的,皇恩诏命已经颁布天下,姚元之等人却提出建议,一下子将斜封官全部罢免,这分明是彰显先帝的过错,为陛下招来怨恨。如今众人议论纷纷,遍布全国,恐怕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变故。”太平公主也趁机在睿宗面前说这件事,睿宗认为他们说得有道理。戊寅日,睿宗颁布制书说:“所有凭借斜封别敕任命的官员,之前被停职的,都根据其才能酌情录用。”

太平公主得知姚元之、宋璟的谋划后,勃然大怒,以此责备太子。太子心生畏惧,于是向睿宗上奏,声称姚元之、宋璟挑拨自己与姑母、兄长之间的关系,请求将他们处以极刑。甲申日,睿宗将姚元之贬为申州刺史,将宋璟贬为楚州刺史。丙戌日,任命宋王、豳王为刺史的诏令也被搁置。

中书舍人、参知机务刘幽求被罢免为户部尚书;睿宗任命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韦安石与李日知取代姚元之、宋璟执掌朝政,从此以后朝廷纲纪紊乱,又恢复到唐中宗景龙年间的混乱局面。前任右率府铠曹参军柳泽上疏说:“斜封官都是依靠皇帝身边的侍从妾婢的引荐才得以任职,哪里是出自中宗皇帝的本意!陛下将他们全部罢黜,天下人没有不称颂陛下圣明的。如今陛下突然又将他们全部录用,使得善恶没有固定的标准,朝野上下相互攻讦,陛下的政令为什么如此前后不一呢!人们都议论说,这是太平公主让胡僧慧范故意引荐这些人,迷惑陛下。臣担心这样积小过成大祸,将会造成不小的祸患。”睿宗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柳泽是柳亨的孙子。

左、右万骑与左、右羽林军合称为北门四军,睿宗任命葛福顺等人率领这支军队。

三月,睿宗册封宋王李成器的女儿为金山公主,答应将她嫁给突厥可汗默啜。

夏季,四月甲申日,宋王李成器请求辞去司徒一职,睿宗答应了他的请求,任命他为太子宾客。睿宗任命韦安石为中书令。

睿宗召见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对他们说:“朕向来心怀淡泊,不把帝王之位看得有多尊贵,过去做皇嗣,后来又做皇太弟,都坚决推辞不接受。现在朕打算将皇位传给太子,大家觉得怎么样?”大臣们都没有回答。太子派右庶子李景伯坚决推辞,睿宗没有准许。殿中侍御史和逢尧依附太平公主,他对睿宗说:“陛下年纪还不算大,正是被天下人所仰仗的时候,怎么能急着禅位呢!”睿宗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戊子日,睿宗颁布制书说:“凡是朝政事务,都交由太子处理。涉及军旅事务、死刑判决以及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都要先与太子商议,然后再上奏给朕。”

辛卯日,睿宗任命李日知暂任侍中。壬寅日,朝廷大赦天下。

五月,太子请求将皇位让给宋王李成器,睿宗没有准许。太子又请求将太平公主召回京城,睿宗答应了他的请求。

庚戌日,睿宗颁布制书说:“则天皇后父母的坟墓依旧恢复昊陵、顺陵的名称,酌情设置官员管理。”这是太平公主为武攸暨请求的结果。辛酉日,睿宗将西城公主改封为金仙公主,将隆昌公主改封为玉真公主,并为她们各自建造一座道观,营建过程中强占了大量百姓的住宅,耗费的人力财力多达数百万。右散骑常侍魏知古、黄门侍郎李乂上疏劝谏,睿宗都没有听从。

壬戌日,睿宗任命殿中监窦怀贞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胡僧慧范倚仗太平公主的权势,强夺百姓的财产,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上奏弹劾他。太平公主向睿宗诉说此事,睿宗于是将薛谦光外放为岐州刺史。

睿宗派遣使者分赴十道巡视考察,有人认为山南道管辖的地域过于广阔,于是将其分为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又将陇右道分出一部分设置河西道。六月壬午日,睿宗又下诏将全国划分为汴、齐、兖、魏、冀、并、蒲、鄜、泾、秦、益、绵、遂、荆、岐、通、梁、襄、扬、安、淮、越、洪、潭二十四个都督府,每个都督府负责纠察所辖区域内刺史及以下官员的善恶得失,只有洛阳以及京畿附近的州不隶属于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太子舍人卢俌等人向睿宗进言说:“都督独掌生杀大权,权势太重。如果任用了不称职的人,将会造成不小的危害。如今御史职位虽然低微,但声望很高,让他们按时巡察各地,为非作歹的人自然就会收敛。”后来睿宗最终下令撤销都督府的设置,只保留十道按察使。

秋季,七月癸巳日,睿宗追复上官昭容的官职,赐谥号为惠文。乙卯日,由于唐高祖李渊旧宅中已经枯萎的柿子树重新发芽结果,睿宗大赦天下。己巳日,睿宗任命右御史大夫解琬为朔方道大总管。解琬核查三受降城的戍守士兵,上奏请求裁减十万人。

庚午日,睿宗任命中书令韦安石为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因为韦安石不肯依附自己,所以给他加封一些虚衔来表示尊崇,实际上是剥夺了他的实权。

九月庚辰日,睿宗任命窦怀贞为侍中。窦怀贞每次退朝之后,必定要前往太平公主的府邸拜访。当时朝廷正在修建金仙、玉真两座道观,大臣们大多劝谏睿宗停止这项工程,只有窦怀贞一个人劝说睿宗加快进度,并且亲自监督工程。当时的人都说窦怀贞先前是韦皇后的阿谀奉承之徒,现在又成了太平公主的家臣。

冬季,十月甲辰日,睿宗亲临承天门,召见韦安石、郭元振、窦怀贞、李日知、张说等人,向他们宣布制书,责备他们说:“如今朝廷的政治教化存在诸多缺失,水旱灾害频繁发生,国库储备日益枯竭,冗官闲吏不断增加;虽然是朕德行浅薄,但也因为辅佐的大臣缺乏才干。从现在起,韦安石改任左仆射、东都留守,郭元振改任吏部尚书,窦怀贞改任左御史大夫,李日知改任户部尚书,张说改任尚书左丞,一律免去他们的宰相职务。”睿宗任命吏部尚书刘幽求为侍中,右散骑常侍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崔湜为中书侍郎,三人一同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中书侍郎陆象先为同平章事。这些人事变动都是太平公主授意的结果。

陆象先生性清净寡欲,言论高妙深远,受到当时人的推崇。崔湜私下侍奉太平公主,公主打算举荐他担任宰相,崔湜请求与陆象先一同升任宰相,太平公主没有答应,崔湜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敢担任宰相一职。”太平公主于是只好在睿宗面前同时举荐了他们两人。睿宗本来不想任用崔湜,太平公主流着泪请求,睿宗才最终答应。

右补阙辛替否上疏说:“自古以来,君主因为治国无道而导致国破家亡的教训,听人讲述不如亲身经历,耳闻不如亲眼所见。臣请求以陛下亲眼目睹的事例来说明这个道理。太宗皇帝是陛下的祖父,他平定乱世、恢复正道,开创基业、建立法度;他从不虚授官职,从不浪费钱财;他没有大规模地建造寺庙道观,却享受到了上天的福佑,没有大量地剃度僧尼,却避免了灾祸的发生,上天降下祥瑞,风调雨顺,粮食布匹充足有余,四方蛮夷纷纷归顺臣服,在位时间长久,美名流传万古。陛下为什么不效仿他呢!中宗皇帝是陛下的兄长,他抛弃祖宗创下的基业,顺从女人的意愿;数千名没有才能的人得以获得俸禄,一百多家没有功劳的人得以受封爵位;他不停地修建寺庙,耗费的钱财多达数百亿,他无休止地剃度僧尼,使得数十万人免除了租庸赋税,朝廷的支出日益增多,收入却一天比一天减少;他剥夺百姓口中的粮食来供养贪婪残暴的官吏,剥去百姓身上的衣服来装饰寺庙道观的墙壁,于是百姓怨恨、神灵发怒,最终众叛亲离,水旱灾害同时降临,公私财物都消耗殆尽,在位时间不长,就遭遇了杀身之祸。陛下为什么不以此为戒、加以改正呢!近些年来,水旱灾害接连不断,再加上霜冻和蝗灾,百姓没有粮食吃,陛下没有听说过要开仓赈济灾民,反而要为两位公主建造道观,耗费钱财多达一百多万缗。陛下怎么能不算一算现在国库中的积蓄有多少,朝廷内外的经费有多少,就轻易地拿出一百多万缗,来供给这些毫无用处的工程呢!陛下诛灭了韦氏家族,却没有革除韦氏的恶行,陛下忍心抛弃太宗皇帝的法度,难道就不忍心抛弃中宗皇帝的弊政吗!况且陛下和太子在韦氏专权的时候,每天都担忧危险,对那些奸邪之徒恨之入骨;如今有幸铲除了他们,却又沿袭他们的所作所为,臣担心将来又会有对陛下恨之入骨的人。既然如此,陛下当初又为什么要憎恨那些奸邪之徒而诛杀他们呢!过去中宗皇帝宠爱安乐公主,宗晋卿为她建造宅第,赵履温为她修整园林,耗尽了国库的钱财和百姓的人力,宅第建成后安乐公主却没有时间居住,园林修好后也没有时间游玩,最终自己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大肆修建奢华道观的行为,一定不是陛下和两位公主的本意,恐怕是有像宗晋卿、赵履温那样的人在一旁怂恿劝说,陛下对此不可不仔细体察。陛下如果不停止这项工程,臣担心百姓的忧愁怨恨,不会比中宗时期少。每个人都知道这样做会招致祸患和败亡,却都敢怒不敢言,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遭到刑罚诛杀。像韦月将、燕钦融这样的人,中宗皇帝诛杀了他们,陛下却奖赏了他们,这难道不是因为陛下知道直言进谏对国家有益吗!臣现在所说的话,也和前朝那些直言进谏的人一样,希望陛下能够体察。”睿宗虽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但还是嘉奖了他的恳切直率。

御史中丞和逢尧代理鸿胪卿一职,奉命出使突厥,他劝说默啜可汗道:“处密、坚昆等部落听说可汗与唐朝通婚,都会前来归附。可汗为什么不穿戴唐朝的服饰冠带,让各个胡人部落都知道这件事,这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吗!”默啜答应了他的提议。第二天,默啜头戴头巾,身穿紫色官服,面向南方行跪拜之礼,自称臣属,并派遣他的儿子杨我支以及国相跟随和逢尧一同入朝。十一月戊寅日,他们抵达京城。和逢尧凭借出使突厥的功劳,升任户部侍郎。

壬辰日,睿宗下令规定,全国百姓年满二十五岁的人入伍当兵,年满五十五岁的人免除兵役。

十二月癸卯日,睿宗任命兴昔亡可汗阿史那献为招慰十姓使。

睿宗召见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向他请教阴阳术数,司马承祯回答说:“道的要义,在于不断减少外物的干扰,最终达到无为的境界,我怎么肯耗费心力去研究术数呢!”睿宗说:“修身养性追求无为境界,这固然很高明,但用它来治理国家又该怎么办呢?”司马承祯回答说:“治理国家和修身养性的道理是一样的,顺应事物的自然规律,内心不存私心杂念,那么天下自然就会太平。”睿宗感叹说:“广成子所说的话,也不过如此啊。”司马承祯坚决请求返回天台山,睿宗答应了他的请求。

尚书左丞卢藏用指着终南山对司马承祯说:“这座山里有很多好地方,你何必一定要回到天台山呢!”司马承祯说:“在我看来,这座山不过是当官的捷径罢了!”卢藏用曾经在终南山隐居,武则天时期被征召为左拾遗,所以司马承祯才会这样说他。

先天元年,公元712年春季,正月辛巳日,唐睿宗前往南郊祭祀天地,首次采纳谏议大夫贾曾的建议,将天地合在一起祭祀。贾曾是贾言忠的儿子。戊子日,睿宗驾临浐水东岸,亲行籍田礼,以示劝农。己丑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极。

乙未日,睿宗亲临安福门,设宴款待突厥使者杨我支,还让金山公主出来与他相见;不久后恰逢睿宗传位给太子,这桩婚事最终没能办成。睿宗任命左御史大夫窦怀贞、户部尚书岑羲同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二月辛酉日,朝廷撤销右御史台。

蒲州刺史萧至忠主动依附太平公主,公主举荐他担任刑部尚书。华州长史蒋钦绪是萧至忠的妹夫,他对萧至忠说:“凭你的才能,何愁不能飞黄腾达!切勿为了非分之想而妄自钻营。”萧至忠没有回应。蒋钦绪退下后,叹息道:“传承九代的公卿望族,将要毁于一旦,实在可悲啊!”萧至忠向来享有儒雅的声望,有一次他从太平公主的府门出来,恰巧遇见宋璟,宋璟说:“我对萧君的期望,可不是这样的啊。”萧至忠笑着说:“宋先生说得好啊!”随即快马加鞭离去。

幽州大都督薛讷镇守幽州二十多年,当地官民安居乐业。他从未率军出塞征战,外敌也不敢前来进犯。薛讷与燕州刺史李璡素有嫌隙,李璡向刘幽求诋毁薛讷,刘幽求便举荐左羽林将军孙佺接替薛讷的职务。三月丁丑日,睿宗任命孙佺为幽州大都督,将薛讷调任为并州长史。

夏季,五月,益州的獠人发动叛乱。戊寅日,睿宗前往北郊祭祀地神。辛巳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延和。

六月丁未日,右散骑常侍武攸暨去世,被追封为定王。睿宗认为在节愍太子李重俊发动的叛乱中,岑羲有保护皇帝的功劳,癸丑日,任命岑羲为侍中。

庚申日,幽州大都督孙佺与奚族酋长李大酺在冷陉交战,唐军全军覆没。当时,孙佺率领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统领两万步兵、八千骑兵,兵分三路,袭击奚族和契丹族。将军乌可利劝谏道:“道路艰险,天气炎热,孤军深入、远道袭击,此行必定失败。”孙佺说:“薛讷驻守边境多年,最终也没能为国家收复营州。现在我们趁敌人没有防备出兵,一定能建立功勋。”他派李楷洛率领四千骑兵为前锋,途中遭遇八千奚族骑兵,李楷洛出师不利。孙佺生性怯懦,不敢出兵救援,反而率军想要撤退,奚族军队趁机追击,唐军大败。孙佺依山布下方阵以求自保,李大酺派人对他说:“朝廷既然与我们通婚修好,现在大军为什么还要前来进犯?”孙佺说:“我是奉皇帝的敕令前来招抚慰问的。李楷洛不遵守我的指挥调度,擅自与你们交战,请允许我将他斩首,向你们谢罪。”李大酺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唐的国信在哪里呢?”孙佺于是收集军中所有的绢帛,共计一万多段,连同紫袍、金带、鱼袋等物,全部赠送给李大酺。李大酺说:“请将军率军南归,不要再侵扰我们。”唐军将士心怀恐惧,队伍溃散不成行列,奚族军队趁机再次追击,唐军士兵纷纷逃散。孙佺、周以悌被奚人擒获,献给突厥,默啜可汗将他们全部处死;李楷洛、乌可利率残部逃脱,返回唐朝。

秋季,七月,一颗彗星出现在西方,经过轩辕星,进入太微垣,一直运行到大角星附近。

有个相面的人对同中书门下三品窦怀贞说:“你有遭受刑罚的厄运。”窦怀贞心生恐惧,请求辞去官职,去做安国寺的寺奴;睿宗下诏批准他辞去官职。乙亥日,睿宗又任命窦怀贞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平章军国重事。

太平公主派懂天文历法的术士对睿宗说:“彗星的出现,是上天示意要除旧布新,另外帝座星以及心前星都出现了异变,预示着皇太子应当登基称帝。”睿宗说:“将皇位传给有德之人,以避免灾祸,我的心意已经决定了!”太平公主和她的党羽都极力劝谏,认为不能这样做。睿宗说:“中宗在位的时候,一群奸佞小人专权用事,上天屡次降下灾异。朕当时请求中宗选择贤明的儿子册立为太子,以顺应上天的警示,中宗很不高兴,朕为此忧心忡忡,几天吃不下饭。朕怎么能在那个时候可以劝说别人禅位,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做不到呢!”太子李隆基听说这件事后,急忙入宫拜见睿宗,他跪在地上叩首,请求说:“臣凭借微薄的功劳,得以破格被立为太子,臣担心自己难以胜任,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将皇位传给我?”睿宗说:“社稷之所以能够再次安定,朕之所以能够得到天下,都是你的功劳。如今帝座星出现灾异,所以朕将皇位传给你,转祸为福,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太子坚决推辞。睿宗说:“你要做孝子,难道一定要等到先帝的灵柩前才能即位吗!”太子流着眼泪退出了皇宫。

壬辰日,睿宗颁布制书,决定将皇位传给太子,太子上表坚决推辞。太平公主劝说睿宗,虽然传位给太子,但仍然应当亲自执掌朝政大事。睿宗于是对太子说:“你是觉得天下事务繁重,想要朕帮你处理吗?过去虞舜将皇位禅让给夏禹之后,还亲自到各地巡视。朕虽然将皇位传给了你,难道就会忘记家国天下吗?那些军国大事,朕会继续参与过问的。”

八月庚子日,唐玄宗李隆基即位,尊奉睿宗为太上皇。太上皇自称为“朕”,所颁布的命令称为“诰”,每五天在太极殿接受一次群臣朝见。皇帝自称为“予”,所颁布的命令称为“制”“敕”,每天在武德殿接受群臣朝见。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以及重大的刑罚政务,由太上皇决断,其余事务都由皇帝决断。

壬寅日,朝廷为大圣天后武则天加尊号为圣帝天后。甲辰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先天。乙巳日,朝廷在漠州以北设置渤海军,在恒州、定州境内设置恒阳军,在妫州、蔚州境内设置怀柔军,驻军共计五万人。

丙午日,唐玄宗册立妃子王氏为皇后,任命皇后的父亲王仁皎为太仆卿。王仁皎是下邽人。戊申日,玄宗册立皇子许昌王李嗣直为郯王,真定王李嗣谦为郢王。

朝廷任命刘幽求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知古为侍中,崔湜为检校中书令。

起初,河内王王琚参与了王同皎诛杀武三思的谋划,事发后亡命出逃,在江都以抄书为生。玄宗还是太子的时候,王琚回到长安,被选拔补任为诸暨县主簿,他前往东宫拜谢太子。王琚走到庭院中,故意放慢脚步,抬头望天,旁若无人。宦官提醒他说:“殿下正在帘子里面。”王琚说:“什么殿下?当今世上只有太平公主罢了!”太子急忙召见他,与他交谈,王琚说:“韦庶人弑君作乱,人心不服,诛杀她本是容易的事。太平公主是武后的女儿,极其凶狠狡猾,朝中大臣大多被她所用,臣私下里很为朝廷担忧。”太子拉着他与自己同坐在一张榻上,流着眼泪说:“父皇的同胞姐妹,只有太平公主一人,我如果将这件事说出来,恐怕会让父皇伤心;但如果不说,祸患一天比一天深重,这可怎么办呢?”王琚说:“天子的孝道,与平民百姓的孝道不同,应当以安定宗庙社稷为首要任务。盖主是汉昭帝的姐姐,自幼由汉昭帝供养,她有罪过,汉昭帝尚且将她诛杀。治理天下的君主,难道能顾及小节吗!”太子高兴地说:“你有什么技艺,可以和寡人一同交游?”王琚说:“我擅长炼丹术,还能说些诙谐幽默的话。”太子于是上奏朝廷,任命王琚为詹事府司直,每天与他一同游玩相处,后来王琚接连升迁至太子中舍人;等到玄宗即位后,又任命他为中书侍郎。

当时,宰相大多是太平公主的党羽,刘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暐谋划动用羽林军诛杀他们,刘幽求让张暐秘密向玄宗进言说:“窦怀贞、崔湜、岑羲都是依靠太平公主才得以晋升的,他们日夜谋划叛乱。如果不趁早除掉他们,一旦事变发生,太上皇怎么能平安无事!请陛下迅速下令诛杀他们。臣已经和刘幽求定下计策,只等陛下下达命令。”玄宗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张暐却将这个谋划泄露给了侍御史邓光宾,玄宗得知后十分恐惧,急忙将这件事的原委全部禀报给太上皇。丙辰日,刘幽求被逮捕入狱。有关部门上奏说:“刘幽求等人挑拨离间皇室骨肉关系,论罪应当处死。”玄宗为刘幽求等人求情,说他们立下过大功,不能处死。癸亥日,玄宗下令将刘幽求流放到封州,张暐流放到峰州,邓光宾流放到绣州。

起初,崔湜担任襄州刺史的时候,曾秘密与谯王李重福通信,李重福还赠给他一条金带。李重福起兵失败后,崔湜本应被判处死刑,多亏张说、刘幽求多方营救才得以幸免。不久之后,崔湜依附太平公主,与公主一同谋划罢免了张说的宰相职务,将他降为尚书左丞,分管东都的政务。等到刘幽求被流放到封州,崔湜暗示广州都督周利贞,让他趁机除掉刘幽求。桂州都督景城人王晙得知了崔湜的阴谋,便将刘幽求留在桂州,没有遣送他前往封州。周利贞屡次发公文索要刘幽求,王晙都不予理睬,周利贞便将此事禀报给朝廷。崔湜屡次逼迫王晙,让他遣送刘幽求,刘幽求对王晙说:“您违抗当权者的命令,保护我这个被流放的人,势必难以保全自身,只会白白连累您啊。”他坚决请求前往广州,王晙说:“您所犯的罪过,并不是那种断绝朋友情义的大罪。我王晙如果因为您而获罪,也毫无遗憾!”最终还是将刘幽求留在桂州,没有遣送他。刘幽求因此得以幸免一死。

九月丁卯日初一,出现日食。

辛卯日,玄宗册立皇子李嗣升为陕王。李嗣升的母亲杨氏,是杨士达的曾孙女。王皇后没有生育子女,便将李嗣升收为养子。

冬季,十月庚子日,玄宗拜谒太庙,大赦天下。癸卯日,玄宗驾临新丰,在骊山脚下狩猎。辛酉日,沙陀酋长金山派遣使者入朝进贡。沙陀是处月族的一个分支,姓朱邪氏。

十一月乙酉日,奚族和契丹族出动两万骑兵进犯渔阳,幽州都督宋璟紧闭城门,拒不出战,奚、契丹军队大肆掳掠一番后离去。

太上皇颁布诰命,派遣皇帝巡视边境,西起河陇地区,东至燕蓟一带,挑选将领,训练士卒。甲午日,朝廷任命幽州都督宋璟为左军大总管,并州长史薛讷为中军大总管,朔方大总管、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右军大总管。

十二月,刑部尚书李日知请求退休。

李日知在任期间,从不使用杖刑等体罚手段,政事却能办理得井井有条。刑部有一名令史,接到皇帝的敕令已经过了三天,竟然忘记去执行。李日知得知后大怒,派人取来刑杖,召集所有属吏,想要杖打这名令史;不久后又对他说:“我如果杖打你,天下人一定会说你能惹得李日知发怒,还受到了李日知的杖罚,你以后就无法和别人相提并论了,你的妻子儿女也会抛弃你。”于是赦免了他。属吏们都深受感动,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违犯规矩,倘若有谁出现了稽留延误的情况,其他属吏都会一同责备他。

开元元年,公元713年春季,正月乙亥日,太上皇颁布诰命:“卫士从今起年满二十五岁入伍,年满五十岁免除兵役;羽林、飞骑的卫士都从卫士中选拔补充。”

朝廷任命吏部尚书萧至忠为中书令。

皇帝巡视边境的日期更改,之前招募的士兵都被遣散返乡,约定八月再次集结,最终巡视边境的行动却没有成行。

二月庚子日夜,朝廷下令打开城门,点燃花灯,又补办去年的大酺宴,大规模聚合歌舞艺人奏乐表演。太上皇与皇帝登上城门楼观赏,有时甚至夜以继日,持续了一个多月。左拾遗华阴人严挺之上疏劝谏,认为:“大酺宴是顺着百姓的喜好,大家凑钱共饮以享欢乐。如今却耗费上万民力,花费巨资置办百戏表演,这不是彰显圣德、美化风俗的做法。”朝廷这才停止了相关活动。

起初,高丽灭亡之后,它的分支部族首领大祚荣迁居到营州。等到李尽忠起兵反叛时,大祚荣与靺鞨人乞四北羽聚集部众向东逃走,凭借险要地势固守自保。李尽忠死后,武则天派将军李楷固讨伐他的残部。李楷固进攻乞四北羽,将他斩杀,又领兵越过天门岭,进逼大祚荣。大祚荣率军迎战,李楷固大败,仅仅保全自身逃脱。大祚荣于是率领部众向东占据东牟山,修筑城池居住。大祚荣骁勇善战,高丽、靺鞨的百姓逐渐前来归附他,他占据的地盘方圆二千里,拥有十余万户人口,能作战的士兵有数万人,他自称振国王,依附于突厥。当时奚、契丹都已反叛,中原与边疆的道路被阻断,武则天无力讨伐大祚荣。唐中宗即位后,派遣侍御史张行岌前往招抚慰问,大祚荣派儿子入朝侍奉。到这时,朝廷任命大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将他统辖的地域设置为忽汗州,下令让大祚荣兼任都督。

庚申日,朝廷下令将严挺之的忠诚正直之举向文武百官宣示,并对他加以丰厚的赏赐。

三月辛巳日,王皇后亲自举行养蚕仪式。

晋陵县尉杨相如上疏议论时政,奏疏的大致内容是:“隋炀帝自恃国力强盛,不担忧朝政,虽然政令文书不断发布,但言行却完全相悖,嘴上说着尧、舜那样的仁政,所作所为却如同桀、纣一般暴虐,最终葬送了整个天下。”又说:“隋朝因为君主放纵欲望而灭亡,唐太宗约束欲望而使国家昌盛,希望陛下仔细斟酌其中的道理!”又说:“君主没有不喜爱忠诚正直之人、厌恶奸邪谄媚之徒的,但忠诚正直的人常常被疏远,奸邪谄媚的人却常常被亲近,以至于国破身亡仍不醒悟,这是为什么呢?实在是因为忠诚正直的人大多违逆君主的心意,奸邪谄媚的人大多顺从君主的旨意,违逆的事情积累多了就会产生憎恶,顺从的事情积累多了就会生出喜爱,这就是亲疏有别的原因。圣明的君主却不是这样。他们喜爱臣子的违逆之举来吸纳忠贤之士,厌恶臣子的顺从之态来摒弃奸邪之徒,如此一来,太宗时期的太平盛世,又怎么会遥远呢!”又说:“法律贵在简明而能禁止恶行,刑罚贵在轻微而能坚决执行;陛下正推崇至高的德行,大力推行新政,恳请陛下将繁琐细密的法令全部废除,不要追究细小的过失。不追究小过失就不会产生繁琐苛刻的弊端,不遗漏大罪行就能够制止奸邪作恶,让法令简明而难以触犯,宽大而能够制约恶行,那就很好了。”皇帝看了奏疏后,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此前,大明宫的修建工程还没有完工,夏季五月庚寅日,朝廷下令,因农事正繁忙,暂停修建工程,等待农闲时节再继续。

六月丙辰日,朝廷任命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平公主倚仗太上皇的权势,独揽朝政,专权用事,与皇帝产生嫌隙,当时的七位宰相,有五位出自她的门下。文武大臣,大半都依附于她。她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主管右羽林军事务的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晙以及僧人慧范等人谋划废掉皇帝,另立新君,又与宫女元氏合谋,打算在赤箭粉中下毒,进献给皇帝。李晋是李德良的孙子。常元楷、李慈多次前往太平公主的府邸,相互勾结谋划叛乱。

王琚对皇帝说:“事态十分紧迫,不能不迅速行动!”尚书左丞张说从东都洛阳派人给皇帝送来一把佩刀,意思是希望皇帝当机立断。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对皇帝说:“太平公主谋划叛乱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陛下当初还在东宫做太子时,身份还是臣子,如果想要讨伐她,还需要运用谋略。如今陛下已经登基称帝,只要颁布一道制书,谁敢不服从呢?万一奸邪之徒阴谋得逞,再后悔就来不及了!”皇帝说:“确实如你所说。只是担心会惊动太上皇。”崔日用说:“天子的孝道,在于安定天下。如果奸人得志,国家将化为废墟,这哪里还称得上是孝道呢!请陛下先控制住北军,再收捕逆党,这样就不会惊动太上皇了。”皇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任命崔日用为吏部侍郎。

秋季七月,魏知古告发太平公主打算在当月四日发动叛乱,命令常元楷、李慈率领羽林军突袭武德殿,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人在南衙举兵响应。皇帝于是与岐王李范、薛王李业、郭元振以及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都尉李守德等人定下计策,准备诛杀太平公主及其党羽。姜皎是姜謩的曾孙;李令问是李靖的弟弟李客师的孙子;王守一是王仁皎的儿子;高力士是潘州人。

甲子日,皇帝派王毛仲调取闲厩中的马匹以及三百多名士兵,与参与谋划的十几个人一起,从武德殿进入虔化门,召见常元楷、李慈,将他们先斩首示众,在内客省擒获贾膺福、李猷后押出宫门,又在朝堂上逮捕了萧至忠、岑羲,将他们全部斩首。窦怀贞逃到水沟里,自缢身亡,皇帝下令斩戮他的尸体,并将他的姓氏改为“毒”。太上皇得知变故后,登上承天门楼。郭元振上奏说,皇帝是遵照太上皇的诰命诛杀窦怀贞等人,没有其他意图。不久皇帝也来到承天门楼,太上皇于是颁布诰命,历数窦怀贞等人的罪状,趁机大赦天下,只有叛逆之人的亲属党羽不在赦免之列。薛稷被赐死在万年县的监狱里。

乙丑日,太上皇颁布诰命:“从今以后,所有军国政务与刑罚事宜,全部交由皇帝处理。朕正要安享清静无为的生活,修身养性,以遂平生夙愿。”当天,太上皇迁居到百福殿居住。

太平公主逃进山中的寺庙,过了三天才出来,最终被赐死在家中,公主的儿子们以及党羽被处死的有数十人。薛崇简因为屡次劝谏母亲而遭到鞭打,所以特地被免除死罪,赐姓李氏,官爵保持不变。朝廷查抄太平公主的家产,发现财物堆积如山,珍贵的器物堪比皇家府库,马厩里的牛羊马匹、田园的租税利息,没收了好几年都没有清点完。慧范的家产也有数十万缗。朝廷将新兴王李晋的姓氏改为“厉”。

起初,皇帝谋划诛杀窦怀贞等人时,召见崔湜,打算将他当作心腹任用。崔湜的弟弟崔涤对他说:“皇上如果有问话,你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崔湜没有听从。窦怀贞等人被诛杀后,崔湜与尚书右丞卢藏用都因私下侍奉太平公主而获罪,崔湜被流放到窦州,卢藏用被流放到泷州。新兴王李晋临刑前叹息说:“本来谋划这件事的人是崔湜,现在我被处死,他却得以活命,这不也是很冤枉吗!”恰逢有关部门审问宫女元氏,元氏供出崔湜参与了进献毒药的谋划,朝廷于是派人到荆州追赐崔湜自尽。薛稷的儿子薛伯阳因为娶了公主而被免除死罪,流放到岭南,最终在途中自杀身亡。

起初,太平公主与她的党羽谋划废立皇帝之事,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崔湜都表示赞同,只有陆象先认为不可以。太平公主说:“废掉长子,拥立幼子,本来就不合情理;何况皇帝又丧失德行,为什么不将他废黜呢?”陆象先说:“皇帝既然是凭借功劳被立为太子的,就应当因为罪过而被废黜。如今皇帝实际上并没有罪过,我陆象先终究不敢听从你的命令。”太平公主愤怒地离去。皇帝诛杀窦怀贞等人后,召见陆象先说:“岁寒知松柏,这句话真是说得没错啊!”当时朝廷严厉追查太平公主的党羽,应当被治罪的人非常多,陆象先暗中为他们申辩,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但他从未向别人提及此事,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文武百官中,平素被太平公主优待或者憎恶的人,有的被降职,有的被提拔,这件事整整持续了一年都没有结束。

丁卯日,皇帝亲临承天门楼,大赦天下。

己巳日,朝廷按照功劳大小,分别赏赐郭元振等功臣不同的官爵、宅第、金银布帛。任命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掌管内侍省事务。

起初,唐太宗定下制度,内侍省不设置三品官,宦官只穿黄色官服,领取俸禄,负责看守宫门、传递命令而已。武则天虽然是女皇帝,宦官也没有掌权用事。唐中宗时期,受宠信的近臣杂乱繁多,官阶在七品以上的宦官达到一千多人,但身穿红色官服的人还很少。皇帝在王府做亲王的时候,高力士就全心全意侍奉他,等到皇帝被立为太子,便上奏任命高力士为内给事,到这时,高力士凭借诛杀萧至忠、岑羲等人的功劳受到封赏。从此以后,宦官的人数逐渐增加到三千多人,被授予三品将军职位的人越来越多,身穿红、紫色官服的宦官达到一千多人,宦官势力的兴盛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壬申日,朝廷派遣益州长史毕构等六人,分别到十道巡视安抚百姓。乙亥日,任命尚书左丞张说为中书令。

庚辰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象先被罢免宰相职务,改任益州长史、剑南按察使。八月癸巳日,朝廷任命被流放到封州的刘幽求为左仆射、平章军国大事。

丙辰日,突厥可汗默啜派遣他的儿子杨我支前来请求通婚;丁巳日,朝廷答应将蜀王的女儿南和县主嫁给杨我支。唐中宗驾崩的时候,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曾秘密上表给韦皇后,请求将相王的儿子们都外放任职。皇帝即位后,在宫中找到了这份奏表,拿给侍从的大臣们看。李峤当时已经以特进的身份退休,有人请求皇帝诛杀李峤,张说说:“李峤虽然分不清逆顺是非,但他在当时提出那样的建议,也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皇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九月壬戌日,朝廷任命李峤的儿子率更令李畅为虔州刺史,下令让李峤跟随儿子一同前往虔州赴任。

庚午日,朝廷任命刘幽求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丙戌日,朝廷重新设置右御史台,负责督察各州事务,撤销各道的按察使。

冬季十月辛卯日,皇帝召见京畿地区的县令,告诫他们在饥荒之年要体恤关爱百姓。

己亥日,皇帝驾临新丰;癸卯日,在骊山脚下举行军事演习,征调士兵二十万,旌旗连绵五十多里。因为军容不整,皇帝下令将兵部尚书郭元振绑在大旗之下,准备将他斩首。刘幽求、张说跪在皇帝的马前劝谏说:“郭元振对国家有大功,不能处死。”皇帝于是下令将郭元振流放到新州。皇帝又下令斩杀给事中、掌管礼仪事务的唐绍,因为他制定的军礼不够整肃。皇帝起初只是想树立威严,并没有诛杀唐绍的意思,金吾卫将军李邈却急忙宣布敕令将唐绍斩首。不久皇帝便罢免了李邈的官职,将他终身废弃不用。当时两位大臣获罪,各路军队大多惊恐失措,军阵混乱,只有左军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所率领的两支军队岿然不动,皇帝派轻装骑兵前去召见他们,都没能进入他们的军阵。皇帝对此深表赞叹,对他们加以慰劳勉励。

甲辰日,皇帝在渭川狩猎。皇帝想要任命同州刺史姚元之为宰相,张说很忌恨他,便派御史大夫赵彦昭弹劾姚元之,皇帝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张说又派殿中监姜皎对皇帝说:“陛下常常想要挑选河东总管,却一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臣如今找到了这个人。”皇帝问是谁,姜皎说:“姚元之文武双全,实在是担任这个职务的合适人选。”皇帝说:“这是张说的意思,你竟敢当面欺骗朕,论罪应当处死!”姜皎赶紧叩头认罪,皇帝当即派遣宦官前往同州,征召姚元之到皇帝的行宫觐见。姚元之抵达后,皇帝正在狩猎,立即召见了他,当场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姚元之处理政务精明干练,三次担任宰相,都兼任兵部尚书,边境的屯兵戍守、侦察了望,士兵马匹的数量、粮草器械的储备,他都能默默记在心里。皇帝刚刚即位,励精图治,遇到事情常常向姚元之咨询。姚元之对答如流,同僚们却只能随口应答,所以皇帝将政务专门委托给他处理。姚元之请求皇帝抑制权贵宠臣,珍惜爵位赏赐,接纳直言劝谏,拒绝各地的进贡,不与文武群臣过分亲近玩乐;皇帝对这些建议都一一采纳。

姚元之曾经上奏请求皇帝依照次序提拔郎官,皇帝却抬头看着宫殿的屋顶,姚元之再三说明这件事,皇帝始终没有回应;姚元之心里感到恐惧,便快步退出朝堂。退朝之后,高力士劝谏皇帝说:“陛下刚刚总理天下政务,宰相上奏事情,陛下应当当面表明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对姚元之的奏请完全不加以审察呢!”皇帝说:“朕将日常政务都委托给姚元之处理,遇到大事才应当奏报给朕,与朕共同商议;郎官是低微的官职,姚元之却要一件一件地来麻烦朕吗?”恰逢高力士到中书省宣布皇帝的诏令,将皇帝的话告诉了姚元之,姚元之才放下心来。听到这件事的人,都佩服皇帝懂得驾驭君臣的体统。

左拾遗曲江人张九龄,因为姚元之德高望重,受到皇帝的信任重用,便写信劝他疏远谄媚浮躁的小人,提拔忠厚纯正的君子,信的大致内容是:“任用人才应当量才录用,这是治理国家的根本原则,要想与百官共同治理好国家,没有比这更重要的途径了。而以往任用人才,并非君主没有识别人才的眼光,之所以会出现失误,是因为任用人才时掺杂了私情。”又说:“自从您担任宰相,掌握用人的大权之后,那些内心浅薄、根基脆弱的人,已经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前来投靠,他们讨好您的亲戚来博取赞誉,谄媚您的门客来求得赏识,这些人当中难道没有有才能的吗?他们的过失在于毫无廉耻之心。”姚元之十分赞许他的话,并予以采纳。

新兴王李晋被诛杀的时候,他的下属官吏都四散奔逃,只有司功参军李捴徒步跟在后面,不违背身为下属的礼节,还趴在李晋的尸体上痛哭。姚元之听说这件事后,说:“李捴是和栾布一样重义的人啊。”等到姚元之担任宰相后,便提拔李捴为尚书郎。

己酉日,朝廷任命刑部尚书赵彦昭为朔方道大总管。

十一月乙丑日,刘幽求兼任侍中。辛巳日,文武百官上表请求为皇帝加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皇帝采纳了这个建议。戊子日,皇帝举行接受尊号的册封仪式。

中书侍郎王琚深受皇帝的亲近厚爱,其他大臣都比不上他。王琚每次进宫觐见皇帝,都陪侍皇帝谈笑,直到夜晚才出宫。有时遇到休沐的日子,皇帝常常派遣宦官将他召入宫中。有人对皇帝说:“王琚精通权变谋略,是能够与陛下一同平定祸乱的人,但难以与陛下一同镇守太平盛世。”皇帝从此逐渐疏远了王琚。这个月,皇帝任命王琚兼任御史大夫,派他巡视北部边境的各路军队。

十二月庚寅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元。将尚书左、右仆射改称为左、右丞相;中书省改称为紫微省;门下省改称为黄门省,侍中改称为监;雍州改称为京兆府,洛州改称为河南府,长史改称为尹,司马改称为少尹。

甲午日,吐蕃派遣大臣前来求和。壬寅日,朝廷任命姚元之兼任紫微令。姚元之为了避开开元的尊号,恢复原来的名字姚崇。

朝廷颁布敕令:“都督、刺史、都护即将赴任时,都要当面辞别皇帝,然后从侧门出宫,等候皇帝的旨意。”

姚崇担任宰相之后,紫微令张说心里十分恐惧,于是暗中前往岐王的府邸表达自己的诚意,寻求庇护。有一天,姚崇在便殿回答皇帝的问话,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跛脚。皇帝问:“你的脚有毛病吗?”姚崇回答说:“臣患有心腹之患,不是脚有毛病。”皇帝问其中的缘故,姚崇说:“岐王是陛下疼爱的弟弟,张说是辅佐朝政的大臣,却秘密乘车进入岐王的府邸,臣担心陛下会被他误导,所以心里很忧虑。”癸丑日,张说被降职为相州刺史。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也被罢免宰相职务,改任太子少保。甲寅日,朝廷任命黄门侍郎卢怀慎为同紫微黄门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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