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马家别墅这栋矗立在半山的庞然大物，彻底吞噬。
马邦国站在书房中央，身上还带着晚宴归来的酒气和寒意。
他没有开灯。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冰冷的银霜，也照亮了他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书桌上的文件，笔筒里的钢笔，甚至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雪茄味道，都没有丝毫变化。
但马邦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老猎人对于自己领地被侵入的直觉，一种在商海沉浮四十年，早已融入骨血的警惕。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书房。
最后，定格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保险柜上。
他走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保险柜的密码盘，光洁如新，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马邦国伸出手，指尖在密码盘上轻轻拂过。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那是他妻子的生日。
一个他以为，只有自己和儿子才知道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转动密码盘。
咔。
咔。
咔。
清脆的机械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像是催命的钟摆。
当最后一个数字对准。
他轻轻一拉。
柜门，纹丝不动。
马邦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再试第二次。
因为他知道，保险柜的密码，被改动过了。
或者说，有人用正确的密码打开过，然后在离开时，故意拨乱了其中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手法。
但这种手法，也暴露了一个信息。
进来的人，不是为了钱财。
他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
马邦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备用钥匙，插进钥匙孔。
咔嚓。
保险柜的门，应声而开。
里面，几叠文件，一些珠宝，还有几根金条，都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唯独那个放在最角落的，装着一盘老旧磁带的木盒，不见了。
轰——
马邦国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个木盒，是他埋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最后一道护身符。
现在，它不见了。
是谁？
到底是谁？
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安保严密的马家别墅，能知道他保险柜的密码，能精准地拿走那唯一一样东西……
一个身影，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个在他出门前，眼神躲闪，欲言又止的儿子。
那个对他说“爸，您慢走”时，笑容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孩子。
马邦国缓缓直起身，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
他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停顿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午夜的寂静。
马可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父亲。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难道……
一个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慵懒和睡意。
“您回来了？”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
那种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马可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在哪？”
良久，马邦国的声音才响起，冰冷，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在自己公寓呢。”
马可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刚跟朋友派对回来，正准备睡呢。”
“是吗？”
马邦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玩得开心吗？”
“还……还行吧。”
马可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开始打结。
他知道，父亲已经起了疑心。
“回家一趟。”
马邦国没有再跟他绕圈子，声音变得无比冷冽。
“现在，立刻。”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
“我让你回家！”
马邦国的声音，猛地提高，像一声惊雷，在马可耳边炸响。
“我书房里，丢了样东西。”
马可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一切都暴露了。
“什么……什么东西啊？”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已经开始发颤。
“一盘磁带。”
马邦国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马可的心脏。
“你拿的，对吗？”
这不是疑问句。
而是陈述句。
马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父亲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
“我在家等你。”
马邦国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马可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沙发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想起了许童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
想起了自己将钥匙交给她时，那种混杂着刺激和不安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但现在，他却要面对自己父亲的雷霆之怒。
怎么交代？
该怎么跟父亲交代？
说自己是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自己的父亲？
说自己将关系到家族命运的秘密，拱手送给了别人？
不，他不能这么说。
他更不能把许童供出来。
马可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公寓。
他必须回去。
他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不管父亲要怎么惩罚他，打他，骂他，甚至将他赶出家门。
他都认了。
黑色的跑车，像一道离弦的箭，冲入无边的夜色。
马可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而他，正开着车，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场梦的终点。
冲向那栋灯火通明，却比任何地方都更像审判庭的，自家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