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咔哒”一声,门从里侧开了。
徐砚秋站在门内,廊上的灯影落在他半边脸上,他抬眼与灼华对上视线,“进来。”
灼华没动。
他目光扫过灼华身后的雁知许,补了句:“小孩也进来。”
灼华这才推着雁知许,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进屋时他下意识扫了眼四周。
看来徐砚秋把他的本子收好了。
灼华转身去拿了东西,回来时手里捧着巧克力和薯片,放在雁知许腿上,又转身倒了杯温牛奶,搁在他手边的桌上。
屋里静悄悄的,就他们俩低声说着话,那点暖融融的氛围密得像织了层网,旁人压根插不进缝。
徐砚秋坐在一旁,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脸色沉得厉害。
巧克力,是他特意挑了灼华爱吃的口味买的;那包薯片,是上次灼华提了句想吃,他绕了两条街才找到的;就连温牛奶的温度,都是照着灼华习惯的来——那些,明明全是他给灼华准备的!
“时间不早了,睡吧。”徐砚秋终是开了口,目光落向雁知许,“小孩就睡沙发。”
“沙发哪舒服?”灼华当即接话,“你买的折叠床呢?拿出来让小孩睡。”
那折叠床,原是灼华把他撵下床,他又舍不得离灼华太远,不肯去客厅睡,才巴巴买了的。
灼华真不让他上床时,能在卧室里支起折叠床,好歹离得近些。
徐砚秋听他这话,心里那点酸意更甚,“你倒是对这小孩上心。”
“他是小孩啊。”灼华瞥他一眼,“你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较劲儿。”
“哪有十九岁的小孩!”徐砚秋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
人哪能永远停在十八,可总有人正当十八。
他心里门儿清,无论男人女人哪个不是眼睛盯着更年轻的?
“叔叔,太麻烦了。”雁知许含情脉脉的看着灼华,“我还是睡沙发吧,不碍事的。”
这声“叔叔”喊得亲昵,又透着懂事,徐砚秋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只觉得浑身乏力。
他没等灼华开口,直接打断:“不用了,别说了。”说着站起身,沉着脸往卧室去,“我去拿床。”
窗外的重物敲击声断断续续传来,雁知许立在窗边,脸色沉得像浸了墨。
他只凝眸看了片刻,便抬手猛地拉上了窗帘,将那声音和窗外的光景一同隔绝在外。
内室里,灼华背对着徐砚秋蜷着,连徐砚秋伸过来想碰他的手,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徐砚秋僵了僵手,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讨好道:“我错了,灼华。不该没跟你说就碰你的东西,也不该……不该对你凶。”
他等了好一会儿,久到以为灼华不肯理他时,才听见灼华闷闷地问了句:“下次还犯吗?”
“不犯了,”徐砚秋忙应着,“保证没有下次,再犯你罚我。”
这话落,灼华才终于松了肩,翻了个身直直撞进他怀里,手臂圈住他腰,“你可要记住你说的啊。”
徐砚秋心头一松,忙伸手紧紧回抱住他,脸埋进他温热的脖颈里,鼻尖蹭着他的发,声音低了些,藏不住的担忧:“我只是怕你做错事。有些事碰不得……”
“哪有那么多麻烦,”灼华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天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惹什么事呀。”
*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宁静,灼华被吵得皱紧眉头,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地正要把脑袋蒙进被窝接着睡,门口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一下下催着,叫人没法再赖床。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屋里空荡荡的——雁知许已经不在了。
趿着鞋走到门口,灼华拉开门,门外站着个穿制服的男人,帽檐压得不算低,露出的眉眼看着有些眼熟。
那男人见了他,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开口:“灼华?”
灼华挑眉:“你认识我?”
“我是孟子林啊!”男人笑了笑,抬手推了推帽檐,“高中坐你后桌那个,总借你数学笔记的。”
灼华这才对上号,高中时那个总红着脸的清瘦男生,如今穿上制服倒添了几分硬朗。
他点了点头:“是你啊。”
“你现在住这儿?”孟子林往屋里瞥了眼,又收回目光。
“嗯。”灼华应了声,侧身让了让,“找我有事?”
孟子林这才回过神,记起此行的目的。
楼里出了人命,是一男一女灼华见过的小混混。
这老楼没有监控,即便有,也会被附近的流浪汉拆下来变卖。
于是只好挨家挨户的例行询问。
送走孟子林,灼华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会儿,眼底没了刚睡醒的迷糊,只剩一片沉沉的若有所思。
指尖无意识地点着门板。
开始了。
这一次,又会有多少人卷进来呢?
敲门声再次突兀地响起。
灼华拉开门,低头便见着了雁知许。
他勾了勾唇角打趣:“哟,小孩这次倒是听话。”
侧身让雁知许进屋,灼华伸手要去拉窗帘,身后却传来少年的声音,“叔叔,别拉开窗帘。”
灼华的手顿在半空,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身上疼得厉害,”雁知许垂着眼,“叔叔能帮我上点药吗?”
灼华收回手,转身去拿药箱。
先前不多问,是怕戳了小孩的难堪,如今既然是小孩主动开口,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等看清雁知许身上的伤,灼华还是愣了。
旧疤叠着新伤,纵横交错,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叔叔,很难看是不是?”雁知许察觉到他的停顿。
“不难看。”灼华缓过神,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要不……当我的小孩吧?”
雁知许脸上的表情没绷住,扯着嘴角道:“叔叔,我不想当小孩。”
灼华被他这模样逗得失笑,又揉了把他的头发:“你不当小孩,难不成还想当我爹?”
雁知许被噎了一下,索性别过脸不搭理他,腮帮子微微鼓着,独自生起闷气。
灼华瞧着他紧绷的侧脸,目光落向他的腿,伸手想去掀他的裤腿看看伤得如何,手刚碰到布料,就被雁知许猛地按住了。
少年的指尖泛白,声音发紧:“叔叔别看,很丑。”
他的腿,是被血缘上的父亲生生打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