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星舰的速度超乎想象,跨越无尽星域也不过是心念转动之间。当舰体撕开北玄仙域外围的虚空屏障,悬停于那片熟悉的星空时,陈凡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从外表看,北玄仙域与他当年离开时并无太大不同。星辰运转,灵光闪烁,青岚城所在的那方下界,依旧如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镶嵌在仙域边缘。
但在他的“护道者”视角与源初印记的感应下,这片看似平静的星域,却笼罩在一层极其隐晦、近乎无形的“阴霾”之中。
那并非“虚无”那种充满恶意的主动侵蚀与否定,而更像是一种……惰性的、停滞的、诱导万物陷入永恒“沉寂”的异常力场。它无声无息地渗透在仙域的法则脉络之中,不破坏,不毁灭,只是潜移默化地,让一切都缓慢地走向“凝固”与“僵化”。
能量的流动变得迟滞,星辰的演化近乎停滞,甚至连一些修士道心中的进取之念、感悟天机的灵光,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削弱、被抚平。整个仙域,仿佛一个正在被缓慢注入“麻醉剂”的巨人,生机虽在,却失去了活力与变数,正滑向一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永恒寂静”。
“并非外敌入侵……”陈凡眸光深邃,万象星瞳运转,追溯这异常力场的源头,“而是从内部滋生的……‘概念’层面的病变。”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空间,最终落在了那方下界,青岚城所在大陆的地脉深处。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团不断脉动、散发着“永恒”、“安宁”、“不变”意境的奇异光茧。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扭曲的“概念”聚合而成,如同寄生虫般,扎根于此界本源,正不断汲取着世界的活力,并向外散发着那令人陷入沉寂的力场。
“追求永恒,反而导致了生机断绝的‘伪永恒’么……”陈凡瞬间明悟了这异变的本质。这恐怕是某个,或某群存在,在宇宙法则变动、感受到“虚无”威胁消失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试图通过强行维持“不变”,来对抗宇宙本身“变化”与“轮回”的本质,却不知此举本身,就是一种更缓慢的消亡。
这种“概念寄生”比直接的毁灭更棘手。它并非敌人,甚至可能源自于此界生灵自身的集体无意识渴望。强行抹除,可能会伤及此界本源,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需引导,而非抹杀。”
陈凡心念既定,一步踏出,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青岚城上空。
如今的青岚城,比他离去时更加“繁荣”。建筑崭新,街道整洁,修士往来,秩序井然。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一种诡异的“和谐”。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模式化的平静,眼神深处缺乏灵动与激情。店铺中的丹药、法器千年不变,传承的功法无人推陈出新,连城中的草木,都仿佛定格在了某个最“完美”的状态,不见枯荣。
整座城市,像一个被精心打理、却没有灵魂的模型。
陈凡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城中修士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着自己“安宁”的生活,仿佛他的出现与路边的石头并无区别。他们的感知,似乎也被那沉寂力场同化了。
他来到陈家故居。府邸依旧,甚至比他离开时更加恢弘,阵法笼罩,灵气氤氲。但府内之人,无论是曾经的旧识还是新生的后辈,都带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他们按部就班地修炼、生活,仿佛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对陈凡这位气息莫测的“陌生人”的到来,也只是微微颔首,便不再关注。
陈凡的神识扫过全城,最终锁定在了城中心,一座新修建的、供奉着“永恒之主”的宏伟神殿。神殿之中,香火鼎盛,无数修士与凡人正在虔诚祈祷,祈求永恒的安宁与不变。他们的愿力,混合着对此地“伪永恒”状态的依赖,正源源不断地汇入地脉深处那光茧之中,滋养着那概念寄生虫。
“以众生愿力为食,固化一地时空……”陈凡轻轻摇头,“此路,不通。”
他并未直接摧毁神殿或那光茧。那样做,只会让这些被“安宁”迷惑的生灵视他为毁灭希望的恶魔,甚至可能引发愿力反噬。
他需要以一种更温和,却更本质的方式,打破这僵局。
陈凡于虚空盘膝而坐,并未散发任何威压,只是缓缓引动了眉心的源初印记,以及道基深处那缕融合了太初之光的混沌本源。
他开始低声诵念。
并非任何已知的经文或咒语,而是蕴含着“变化”、“生机”、“轮回”、“可能性”等正面概念的……大道真言!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宇宙演化的初始律动,无视一切阻碍,直接响彻在青岚城,乃至整个北玄仙域所有生灵的神魂最深处!
真言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城中那些眼神麻木的修士,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茫然与挣扎。
神殿中虔诚祈祷的信徒,动作僵住,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对“永恒安宁”的质疑与……厌倦。
地脉深处那不断脉动的光茧,仿佛受到了某种克制力量的冲击,光芒剧烈闪烁,散发出的沉寂力场开始变得不稳定。
陈凡的真言,并非强行灌输,而是唤醒。唤醒他们被压抑的,对“新生”的渴望,对“未知”的好奇,对“超越”的追求!
“道无常势,法无定形。”
“星移斗转,方见永恒之真谛。”
“困守一隅,所得非安,实为囚笼……”
真言如雨,润物无声。
渐渐地,青岚城中开始出现变化。有修士看着自己千年未变的丹方,皱起了眉头;有年轻弟子望着天空流转的星辰,眼中重新燃起了探索的光芒;甚至有一株被阵法维持着“完美”形态的灵树,枝头悄然冒出了一点与往年不同的新绿……
变化虽微,却代表着生机与可能性的回归!
地脉深处的光茧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被侵犯的嗡鸣,试图释放更强的沉寂力场进行压制。
但陈凡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散。”
言出法随。
那试图反扑的沉寂力场,在触及源初印记所代表的“存在”权柄时,如同阳光下的雾气,瞬间瓦解消融。那光茧的光芒急剧黯淡,其扎根于此界本源的联系,被陈凡以无上道境,强行“松动”。
它并未被毁灭,但其汲取众生愿力、固化时空的能力,已被大幅削弱。剩下的,需要此界生灵自己,用被唤醒的“生机”与“求变”之心,去慢慢挣脱,去选择自己真正的道路。
做完这一切,陈凡的身影缓缓变淡,最终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岚城中,短暂的骚动之后,并未立刻恢复“正常”,但那种死水般的“绝对安宁”已被打破。疑惑、思考、争论、乃至一丝微弱的进取心,开始在人群中萌芽。
改变,需要时间。但他已播下种子。
“北辰”星舰悄然驶离北玄仙域。
陈凡立于舰首,回望那片正在经历微妙蜕变的星域,目光幽深。
“概念寄生……看来,宇宙平衡的挑战,远不止一种形式。”
“护道之路,果然漫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浩瀚星海的深处。在那里,还有更多的“异常”,等待着他去发现,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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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之巅。
水镜之中,映照出北玄仙域那层无形的阴霾正在缓慢消散,以及陈凡悄然离去的身影。
金书老头书页轻颤,金光中带着一丝了然:“原来是‘永恒寂灭’的概念寄生……这东西可比打打杀杀麻烦多了。小子处理得倒是巧妙,不破不立,以引导代毁灭,有点护道者的样子了。”
虚空中,陈长安那淡然的目光扫过水镜,微微颔首。
“阴阳流转,否泰相生。”
“虚无既去,僵滞复萌。”
“护道之责,在于调和,而非铲除……此子,已得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