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票市场崩溃后,城市陷入短暂的真空期。没有广播,没有指令,也没有人再提起“梦”。就像一场长久的噩梦终于醒了,可没人知道下一步要往哪走。
过渡委员会解散,梦代偿局关闭,所有关于“梦”的档案都被转入封存状态。街头的电子屏变成灰色,偶尔闪烁几行旧新闻的残影。
夏堇和阮初坐在废弃的咖啡馆里,听着外面风吹动门铃的声音。那是他们第一次能安静地坐着,不需要躲避、不需要决定任何事。
“你发现没?”阮初轻声说,“现在没人再谈清醒,好像清醒成了一种过期词。”
“词不会过期。”夏堇回答,“只是人不再需要说它。”
闻叙推门进来,带着些尘土。他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官方通告,纸张边缘已经卷起。
“政府发布了《清醒税法》草案。”他说。
阮初挑眉:“他们又要收税?这次收什么?”
“记忆。”闻叙把文件放在桌上,“所有自发记录和回忆,都要提交审查。理由是‘防止精神污染’。”
张弛冷笑了一声:“真是循环得漂亮。梦刚死,他们就开始给清醒定价。”
夏堇看着那份通告,语气平淡得像在读天气预报:“梦权死了,但系统还活着。”
他们都沉默了。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像远处有人在呼吸。
“那我们怎么办?”阮初问。
夏堇想了几秒,拿起那份文件,撕成几段,丢进咖啡杯里。
“我们继续写。”她说,“这次不写账本,写人。”
“人?”闻叙疑惑。
“写他们的选择,他们的遗忘,他们的恐惧。”夏堇抬头,“如果清醒要被征税,那我们就让它成为最昂贵的商品。”
几周后,他们在旧梦权塔的废墟下建立了一个小型档案馆,命名为“无名馆”。馆里没有管理员,只有无数手写的本子,每一本都来自不同的人——有的记着亲人梦里的话,有的记录醒来后第一天的疼痛,有的干脆写下“我不想再睡”。
这些手稿被扫描、上传、再复制,像病毒一样扩散到各个区域。政府一度试图封锁,但服务器越删越多。每次删除,就会出现新的备份。
闻叙笑着说:“这大概就是清醒税的漏洞吧。”
阮初回答:“他们能封网站,封不掉记忆。”
张弛后来把档案馆的入口坐标改成了一个随机跳点。每个访问者都要自己“找到”它。
“这才叫清醒。”他说,“必须靠自己去发现。”
年底的时候,城市重新定义了时间。人们不再用“梦权纪元”或“自由纪年”,而是统一称作——无名纪年。
政府不承认这个称呼,但民间自发使用。报纸、账单、契约上都开始出现新的日期格式:“无名纪年第1年·冬”。
夏堇看着那份民间日报,轻声说:“看吧,账本总有人在续。”
闻叙在旁边点头:“只是这次,没人签名。”
外面,雪开始下。风带着碎冰打在窗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阮初抱着文件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
夏堇想了想,回答:“见证人。”
张弛补了一句:“还有审计师。”
他们都笑了。
那天晚上,他们合上最后一本账本,在扉页上写下简单的一行:
——梦结清,人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