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忠勇侯府的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个人的脸。
姬发的脸，平静如水。
王五的脸，却是一片灰败。
“侯爷，属下无能！”
王五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寿仙宫，如铁桶一般！”
“苏贵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是她从苏家带来的老人，或是跟了她数年的心腹。”
“每一个新人进去，都会被反复盘查，日夜监视，三个月内，连倒夜香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的人，送进去三个，两个被发现是武者，当场乱棍打死，一个因为多问了一句话，隔天就成了御花园的花肥。”
“强行安插，绝无可能！”
王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这是他执掌天听司以来，第一次，说出“不可能”这三个字。
书房内，一片死寂。
姬发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可王五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侯爷，生气了。
“王五。”
姬发终于开口。
“我给你天听司的银子，是不是比朝廷任何一个衙门都多？”
王五的身体一颤。
“是。”
“我给你的人手，是不是可以先斩后奏，随意拿人？”
“是。”
“我给你的权力，是不是除了我，无人可以节制？”
“是。”
姬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那我养着你们，是让你来告诉我，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吗？”
姬发站起身，走到王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养着你们，是要你们，把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给我变成可能！”
“如果什么事都轻而易-举，那我要你们天听司，有何用？！”
一番话，不重，却字字诛心！
王五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上。
“属下……知罪！”
“我不要你知罪！”
姬发的语气，陡然加重！
“我要你，给我一个方法！”
“三天！”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后，苏妲己的浴池边，没有我的眼睛。”
“那你这双眼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命令！
这是，最后通牒！
王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侯爷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做不到，他和整个天听司，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王五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将所有可能的人选，所有的方案，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又一一否决。
突然，一个被他忽略掉的名字，跳了出来。
一个，看似最不可能，但又可能是唯一机会的人！
“侯爷！”
王五猛地抬头。
“或许……或许还有一个人！”
“说。”
“宫中，有一个叫小李子的小太监。”
王五语速极快地说道。
“他是御花园的杂役，负责给各宫修剪花草，偶尔，有机会进入寿仙宫的外院。”
“这个人，我们查过，家世清白，为人懦弱胆小，绝不是做探子的料。”
“但是！”
王五的语气一转。
“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得了重病，需要一味叫‘龙血参’的药材续命。”
“那药，千金难求，他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他现在，每天都在宫外，给人磕头借钱，已经快疯了。”
姬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地址。”
他只吐出了两个字。
王-五立刻报出了一个地址。
“雷恒！”
姬发对着门外喊道。
“侯爷！”
雷恒那魁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
“去，把全朝歌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到这个地址去。”
姬发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药材，必须把人给我救活！”
“另外。”
姬发看向王五。
“派人，去把那个小李子，‘请’过来。”
“记住，要客气一点。”
“是！”
雷恒和王五领命，迅速退了下去。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姬发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用至亲的性命去威胁，这是最下乘的手段。
因为，这换来的，只是恐惧和仇恨，而不是忠诚。
而他姬发，要的，从来不是一条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狗。
他要的，是一把，心甘情愿，为他刺出最致命一击的刀！
半个时辰后。
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的年轻太监，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侯……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就是小李子。
姬发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他只是将一封刚刚送到的信，推到了小李子的面前。
“看看吧。”
小李子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
信，是城中最大的药铺“百草堂”的掌柜亲手写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他的妹妹，已经被城中所有名医会诊，并用上了传说中的“龙血参”。
病情，已经稳住，性命无忧。
所有的费用，都由忠勇侯府一力承担。
小李子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侯爷……您的大恩大德，奴才……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
“我不要你下辈子。”
姬发打断了他。
“我只要你，这辈子，为我做一件事。”
姬发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需要一双眼睛，安在寿仙宫。”
“一双，能看到苏贵妃沐浴的眼睛。”
小李子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
他终于明白，这位权倾朝野的侯爷，为什么会找上他。
“侯爷……这……这是死罪啊！”
小李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死罪。”
姬发平静地看着他。
“但是，你妹妹的命，现在，在我的手里。”
“而苏妲己的命，很快，就会在你的手里。”
他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
“一个，是你唯一的亲人。”
“一个，是祸乱朝纲的妖妃。”
“怎么选，你自己掂量。”
姬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给的，不是选择题。
而是，唯一的答案。
小身子跪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和挣扎中，不断抽搐。
一边是地狱，一边，也是地狱。
良久。
他抬起头，那张蜡黄的脸上，满是泪水。
但他眼中的懦弱和恐惧，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和决绝。
“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