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第五天，阿布拉克萨斯已经能够在不借助平行杠的情况下，独立在房间里缓慢行走。虽然步伐依旧比不上往日那般优雅迅捷，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特有的谨慎，但至少摆脱了那种令人恼火的、需要搀扶的状态。
午后，阳光正好。他们移步到庄园面向玫瑰园的小客厅里。落地窗敞开着，带着泥土和花朵芬芳的微风轻轻吹动白色的纱帘。一张小巧的圆桌上，摆放着家养小精灵精心准备的下午茶：一壶冒着热气的锡兰红茶，几碟司康饼、手指三明治和造型精巧的糕点。
阿布拉克萨斯坐在铺着软垫的藤编扶手椅里，身上换了一件墨绿色的丝质晨袍，衬得他脸色好了许多。他正慢条斯理地往司康饼上涂抹奶油，动作依旧有些缓慢，但已然恢复了那份刻入骨髓的优雅。
汤姆坐在他对面，黑色的日常袍服一丝不苟。他没有动点心，只是端着一杯黑咖啡，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阿布拉克萨斯身上，仿佛在欣赏一幅失而复得的名画。
“所以，”阿布拉克萨斯咬了一小口涂满奶油和草莓酱的司康，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但开口的语气却带着锋利的探针，“这半年多，你扮演我，扮演得可还愉快？有没有趁机在我的办公室里发展出什么新的……个人爱好？比如用我的印章给《女巫周刊》的八卦专栏投稿？”
汤姆抿了一口咖啡，神色不变：“你的办公室品味过于……光明正大，不符合我发展个人爱好的需求。至于印章，它唯一接触的，只有那些试图挑战魔法部底线和我的耐心的、无穷无尽的公文。”
“听这语气，你似乎对我的工作积怨已久。”阿布拉克萨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是不是终于体会到，维持‘秩序’远比制造‘混乱’要枯燥乏味得多？”
“制造混乱需要力量，维持秩序需要耐心。”汤姆放下咖啡杯，黑色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而耐心，恰好是我比较……充裕的一项品质。”
“哦？是吗？”阿布拉克萨斯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那对我父亲，你也保持了足够的‘耐心’？我记得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布鲁图斯·马尔福是一位精明的政治家。”汤姆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关心的是马尔福家族的利益和魔法界的稳定。只要这两者得到保障，他不会过于深究他的儿子是否比平时更加……惜字如金，或者对某些社交活动敬而远之。”
阿布拉克萨斯哼了一声：“说得轻巧。他肯定试探过你。”
“三次。”汤姆坦然承认，“一次是关于诺特家族新矿场的股权分配，一次是关于魔法体育运动司的预算审核，最后一次，他邀请‘我’去观看了一场纯血家族的魁地奇友谊赛。”
阿布拉克萨斯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你怎么应付的？”
“股权分配，我引用了你三年前处理类似案例的备忘录，强调了风险均摊原则。预算审核，我砍掉了三分之一的经费，理由是‘扫帚飞行速度的提升并不能直接转化为魔法部官员的工作效率’。至于魁地奇……”汤姆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以‘需要审阅《家用魔法物品自主意识觉醒风险评估委员会》最新报告’为由推掉了。”
阿布拉克萨斯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引得他微微咳嗽起来。汤姆立刻将手边的红茶推到他面前。
“梅林啊……《家用魔法物品……》”阿布拉克萨斯一边笑一边摇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顺气，“你居然用了这个借口……我父亲当时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他能想象出布鲁图斯那张总是带着算计的脸上，会出现何等程度的困惑与憋闷。
“他似乎认为你的工作重心发生了某些……难以理解的偏移。”汤姆评论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干得漂亮，汤姆。”阿布拉克萨斯止住笑，眼里还残留着笑意的水光，“看来你这半年，不仅没把我的职位搞丢，还顺便提升了我父亲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只是尽力维持你离开前的……状态。”汤姆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阿布拉克萨斯知道，这绝非易事。要瞒过布鲁图斯·马尔福那样的人精，需要何等缜密的心思和对阿布拉克萨斯本人行为模式极其深刻的了解。他看着汤姆，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松动了一下。
“那么，‘沃普尔吉斯骑士’呢？”阿布拉克萨斯转换了话题，用银叉轻轻拨弄着碟子里的小蛋糕，“你的那些……追随者，没有因为他们的领袖突然变成了一个按时上下班、批阅公文的模范官员而集体叛逃？”
汤姆的目光掠过他玩弄蛋糕的纤细手指，眼神深邃：“他们服从的是力量与承诺，而非我的作息时间。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偶尔让他们接触一下‘秩序’的表象，有助于让他们明白，混乱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阿布拉克萨斯听出了他话里的暗示。显然，汤姆利用扮演他的这段时间，不仅稳住了魔法部的局面，也进一步巩固和“规训”了他自己的势力。一明一暗，相得益彰。这确实是汤姆的风格，永远能将不利转化为优势。
“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倒是过得相当……充实。”阿布拉克萨斯语气微妙，说不清是赞赏还是其他。
“充实与否，取决于参照物。”汤姆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那眼神专注得几乎要将他灼穿，“比起处理那些公文，我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比如？”阿布拉克萨斯挑眉。
“比如，监督你吃完这块蛋糕，而不是把它戳得千疮百孔。”汤姆示意他手中那块可怜的小蛋糕，“沃普强调过，你需要补充能量，而不是进行食物雕刻艺术。”
阿布拉克萨斯看了看被自己叉子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蛋糕，悻悻地放下银叉。“你的监督范围是不是有点太宽了，里德尔？连我的饮食习惯都要插手？”
“仅限于你恢复期间。”汤姆从善如流地将他那碟蛋糕挪到自己面前，然后将自己那碟 没碰过的、完好无损的司康饼推了过去，“试试这个，家养小精灵新烤的，糖度适中。”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他这自然而然的举动，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一块司康饼。他小口吃着，目光投向窗外盛放的玫瑰，忽然问道：
“我母亲那边……没什么吧？”
“马尔福夫人来信问候过几次。”汤姆回答，“我以你正在闭关研究一个复杂的古代魔文项目为由回复了。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嘱咐你要注意身体，并寄来了一些……她自己制作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花草茶。”他指了指茶几下层一个包装精美的罐子。
阿布拉克萨斯想象着母亲制作花草茶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希望你没喝。”他带着点幸灾乐祸说，“她上次试图改进配方，结果让父亲失眠了整整一周。”
“我让家养小精灵妥善收起来了。”汤姆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作为你‘修行’成果的潜在证明。”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舒适的沉默。只有微风、鸟鸣和瓷器轻微的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阿布拉克萨斯放下吃了一半的司康，用餐巾仔细擦拭着手指，状似随意地开口：“等我回去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积压的文件处理掉。第二件事……”他抬起眼，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或许该考虑给法律执行司增加一点……外勤预算了。我听说翻倒巷最近有些不太平？”
汤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阿布拉克萨斯这是在为他接下来可能对翻倒巷进行的“整顿”铺垫官方渠道。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角满意的弧度。
“确实。”汤姆放下杯子，声音平稳，“一些边缘地带的贸易纠纷，似乎有升级的趋势。加强巡逻和监管，很有必要。”
“看来我们在‘维持秩序’方面，总能达成一致，里德尔。”阿布拉克萨斯微微颔首，姿态如同在主持一场高级会议。
“这是自然，司长大人。”汤姆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恭敬，“毕竟，我们都希望魔法界……保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水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