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去哪?”
林七夜的声音响起,问向那个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背影。
沈青竹没有回头。
“买东西。”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林七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他与苏小阳交换了一个眼神。
院中,袁罡的身影站得笔直,视线第一时间便投了过来,在他身上下扫过,确认无恙后,那股迫人的气势才稍稍缓和。
“解决了?”
“嗯,解决了。”
就在这时,几间厢房的门被推开。
“吱呀——”
方沫、丁崇峰、卢宝柚等人陆续走出。
队伍的最后面,苏哲的身影刚一出现,一道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了院中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苏小阳。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
他猛地朝旁边一缩,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完全藏进丁崇峰的影子里。
然而,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还是悠悠地飘了过来。
“呦,小胖子,准备好毛毛虫cosplay了吗~”
这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入耳膜,贴着他的脊椎骨一路向上,在他的后颈炸开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小……小阳教官……”
苏哲的舌头打了结,他努力从丁崇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极尽谄媚的笑容。
“您看,我……我现在是重伤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视线便横插过来,将他的声音从中斩断。
是苏元。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自己亲哥一眼,眼底毫无波澜。
“刚才谁喊着自己根本没受伤的?”
苏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感到喉咙发干,心脏停跳。
〔妹啊!亲妹啊!〕
〔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你这是要亲手把我送上绝路吗?!〕
〔我的清白,我的名誉,在你眼里就比不上这点热闹吗?!〕
内心在疯狂咆哮,但现实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继续挣扎。
事已至此,苏哲只好硬着头皮,调动毕生演技。
“那……那可能是……回光返照?”
这个词一出口,院子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突然,另一道身影从房间里走出,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安卿鱼。
他抬手,用食指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苏哲身上,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你身上的外伤,在我的治疗下,一小时内就会开始高速愈合。”
“从任何医学角度判断,你现在的情况,都与‘回光返照’这个词无关。”
安卿鱼的声音温和、理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苏哲的心口上。
完了。
专业人士下场背刺了。
苏哲重重干咳两声,脸色在苍白和涨红之间反复横跳,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牌。
“咳咳!实不相瞒,各位……今天的事,太刺激了!”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眼神真挚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现在头晕眼花,心慌气短,我怀疑……”
“我可能患上了严重的……战后心理创伤应激综合征!对!就是这个!我需要静养,不然会留下永久性心理疾病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周围众人看着他浮夸的表演,眼神中写满了无语。
然而,安卿鱼却仿佛真的被他说动了。
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烁起某种兴奋的光。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这样吗?”
苏哲心中狂喜。
有门!
“那你进来吧。”
安卿鱼温和地侧过身,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意更深。
“我对心理学,恰好也略有研究。”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进行一次深度的……心理疏导。”
苏哲的笑容,彻底冻结。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安卿鱼那温和的笑容,和医药箱里那根闪着银光的长针管。
〔如果能重来,我要当个哑巴!〕
苏哲绝望地想。
天要亡我!
扑通——!
坚硬的石板地传来一声闷响。
苏哲双腿彻底失去支撑,整个人软塌塌地跪坐在地。
他抬起头,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上,挤出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小阳教官,我错了。”
他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拖进去。
“我嘴贱,我脑子有坑,我刚才说的都是屁话!我精神好得很,身体棒得很,完全不需要心理疏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院内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袁罡看着苏哲那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的怂样。
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天真无邪的苏小阳,和镜片后闪烁着“研究”光芒的安卿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个小家伙,真是……
然而,苏小阳只是歪了歪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哲,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纯粹,只是那软糯清甜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意兴阑珊。
“好了。”
就两个字。
此刻在苏哲的耳中,无异于天道纶音,是赦免,是救赎。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真的吗?!”
苏小阳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哲体内的求生本能被瞬间激活到极致。
“小阳教官新年好!”
“小阳教官再见!”
一连串急促的话语从他嘴里蹦出,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一头扎进了丁崇峰和苏元的身后,再也不敢露头。
袁罡与林七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小子的求生欲,倒是点满了。”
苏小阳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他环顾了一圈院子里这群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年轻面孔。
他们身上还带着血污与硝烟,眼神中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只剩下敬畏。
苏小阳的笑容温和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亲和力。
“来都来了,要留下来一起过个年,吃顿年夜饭吗?”
话音落下,最先有反应的是卢宝柚。
他冷淡地哼了一声,双手插进兜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都有些意动。
能和这些传说中的教官打好关系,未来的路无疑会顺畅许多。
可是,那道名为“教官”与“学员”的无形壁垒,让他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真要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恐怕连筷子都拿不稳。
几人低声商量了片刻,最终还是对着苏小阳等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多谢教官好意,只是……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苏小阳也不强求,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沫也想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他刚从李真真怀里探出个小脑袋,一道锐利的视线就钉在了他身上。
李真真只是瞪了他一眼。
那只通体雪白的幼猫身体一僵,默默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趴好,一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院内其他人投来的各色目光,李真真的脸颊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抱着怀里的方沫,小声地问道。
“那个……方沫他伤得有点重……”
怀里,方沫将头埋得更深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006小队其他成员的目光,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猫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