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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第一声惊叫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地刺破了那层如薄纱般的晨雾。彼时,苏晚正蹲在石头旁,专注地给林氏煎药。药罐里的苦艾香才刚刚弥漫开来,那股带着微微苦涩却又透着丝丝暖意的香气,在清晨的空气中缓缓飘散。然而,这宁静祥和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就见疤脸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裤脚沾满了清晨的露水,湿漉漉地贴在腿上,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惊慌。“苏大夫!王二虎……王二虎死了!”他的声音因惊恐而颤抖,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药铲“当啷”一声,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却又令人心悸的声响。苏晚在起身的瞬间,动作太过急促,以至于带翻了药罐。褐色的药汁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在青石板上迅速洇开,那形状恰似一块狰狞的伤疤,似乎在预示着一场不祥的降临。

林氏原本靠在帐篷杆子上,听闻此消息,猛地直起腰,却因咳嗽而肩膀剧烈发颤。“晚晚,去看看。”她的声音带着虚弱与担忧,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牢笼位于营地的最西头,是用粗壮的木栅栏围起来的一圈。苏晚费力地挤开人群,当她终于看到王二虎时,只见他歪在草堆里,舌头半吐在外,嘴角凝结着白沫,那白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的右手死死地抠进泥土里,指缝间渗着丝丝鲜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曾拼命地挣扎过。

几个昨夜守囚的村民,脸色如白纸一般煞白,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指向王二虎脚边的陶碗,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我们给他送了水……就半盏茶的工夫……”

苏晚缓缓蹲下身,伸出指尖,轻轻按上王二虎的脖颈。尸身还有些许余温,然而,那本该跳动的脉搏却早已没了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只见喉管里泛着青紫色,凭借她的经验,这无疑是中毒的迹象。

“他投毒害人,这是遭了报应!”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报应个屁!”老赵怒气冲冲地挤进来,他的胡须因愤怒而不停地抖动。“昨儿咱们都喝了那井水,要真是同一种毒,这会儿早该发作了!”

这一番话,如同火星子窜进了干草堆,瞬间引发了一阵骚动。妇人们惊慌失措地扯着孩子往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男人们则紧紧攥紧了扁担,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危险随时会再次降临。林氏下意识地扶着苏晚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晚晚,你昨儿说那水不毒……”

“水不毒。”苏晚的声音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寒凉,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她冷静地指着王二虎脚边的陶碗,“但这碗水,是新换的。”

守囚的村民脸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是王二虎自己喊渴,说要喝水……我们想着他被绑着,就去井边打了碗……”

苏晚突然伸手抓住那村民的手腕,只见对方手背上有道抓痕,还沾着些许草屑。“谁让你们单独给他送水?”她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村民。

“没谁……就想着都是逃荒的,总不能渴死……”村民低着头,嗫嚅着回答。

苏晚松开手,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印。王二虎昨儿还骂骂咧咧要找表舅,今儿却突然暴毙,种种迹象表明,分明是有人怕他供出什么,故而杀人灭口。

她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顾昭的视线。他站在人群的外围,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得他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苏晚刚要开口,就见他微微摇头,目光迅速扫过王二虎的尸体,又很快移开。

这夜的月光比前晚更加深沉,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黑幕,压在营地的上空。苏晚裹着那件破旧的棉袄,静静地坐在帐篷口。她看着顾昭的影子从篝火旁缓缓晃过,朝着林子的方向走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下的银针,那银针带着她的体温,仿佛给她带来了一丝勇气。待顾昭的身影完全融进黑暗之中,她才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走进林子,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突然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苏晚小心翼翼地贴着树干,屏住呼吸,看着顾昭停在了老槐树下。他仰头,吹了一声短促的唿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如同一种神秘的暗号。

片刻后,树顶坠下一道黑影,那黑影如同一片被风卷落的叶子,轻盈却又带着一丝诡异。

“消息核实了?”顾昭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仿佛一块淬了冰的铁,透着丝丝寒意。

“晋州粮道的账本,确实在藩王旧部手里。”蒙面人压低嗓音,那声音仿佛从黑暗的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神秘。“他们怕那丫头的医术坏了事,要……”

“要什么?”顾昭追问道。

“要她的命。”

苏晚听闻,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了树皮里,心中涌起一阵寒意。夜风轻轻卷起几片枯叶,擦过她的后颈,那凉意如同刀刃般刺骨。

蒙面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塞给顾昭:“这是最新密报,主子催得紧。”

在顾昭接过的瞬间,苏晚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包角的金线——和她在药箱里见过的、顾昭偶尔翻出的信笺,是同一种纹路。

“走。”顾昭转身时,月光恰好掠过他的腰间。

苏晚瞳孔微微一缩——那里别着的,并非寻常校尉的铁剑,而是一柄缠着黑绸的短刀,刀鞘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她在后退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响亮。

顾昭猛地转头,目光如两把淬毒的箭,直直地射向苏晚所在的方向。

苏晚顿时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她贴着树,慢慢地挪进更深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

等她再抬头时,林子里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头顶那忽远忽近的夜枭啼叫声,仿佛在诉说着未知的恐惧。

三更梆子刚刚敲过,苏晚便从浅眠中惊醒。她向来睡眠很浅,更何况今晚帐篷外的虫鸣突然安静得反常,这种异样的寂静,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黑暗中,她摸索着摸到林氏的手,发现母亲正紧紧地攥着苏小川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把布绞破,那用力的程度,透露出母亲内心的恐惧。

“娘,小川。”苏晚凑到两人耳边,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什么。“往床底躲。”

话音刚落,帐篷外传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是恶魔的咆哮。

苏晚迅速推着母亲和弟弟钻进床底,转身抄起药箱。箱底的铁针还带着她的体温,她紧紧地捏了三根在指缝里,背贴着墙,全身紧绷地站定。

月光从帐篷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两道黑影如鬼魅般翻进帐篷。

为首的男人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刀身反射出的寒光映出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前晚林子里闪过的那个黑影。

“找那丫头!”刀疤男低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

苏晚的心跳陡然加快,快得仿佛要撞碎肋骨。她紧紧地盯着那刀光劈向床铺的位置——那里本该睡着小川,心中涌起无尽的担忧。

刀砍在床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跃起,手中的铁针如闪电般直刺刀疤男的手腕。

“啊!”刀疤男吃痛,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另一个刺客见状,从侧面猛地扑来。苏晚急忙旋身避开,却被他抓住了发辫,头皮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反手用铁针戳向对方的手背,那人吃痛,骂了一句,松开手去捂伤口。

“臭丫头!”刀疤男捡起刀,刀尖直指苏晚的咽喉,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帐篷被人一脚踹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顾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劈了进来,短刀出鞘的声响惊得烛火剧烈乱颤。

他动作迅速,反手扣住刀疤男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那手腕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显然已经骨折。

另一个刺客见状,刚要逃跑,被顾昭一脚踹在膝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服毒?”顾昭盯着刀疤男嘴里不断涌出的黑血,冷笑一声,“晚了。”

苏晚这才看清,刀疤男的嘴角正淌着黑血,显然是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囊。

另一个刺客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被顾昭提着衣领,像拎小鸡般甩到地上:“说,谁派你们来的?”

“藩、藩王旧部……”刺客哭嚎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们说那丫头会坏了大事,要……要除了她……”

苏晚扶着帐篷杆子,努力站稳身子,看着顾昭收刀入鞘。月光下,他的短刀还滴着血,然而他的手却稳得像块石头——这哪是普通校尉能有的手段?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顾昭擦净刀上的血,抬头时,眼里的冷意褪去了一些:“我叫李昭,是陛下的暗卫统领。”他用指腹轻轻蹭过刀鞘上的鹰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晋州灾情背后,有人贪了赈灾粮。陛下要查,我便来查。”

“那我?”苏晚问道。

“你的医术,能让我更快找到线索。”顾昭走到她面前,月光照亮了他眼下的青影,看得出他也十分疲惫。“昨晚王二虎的死,是他们怕他供出粮道漏洞。今夜的刺杀,是怕你继续救人,让百姓撑到京城的赈灾粮。”

苏晚突然想起王二虎脚边的陶碗,原来从投毒到灭口,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有人要让逃荒的人互相猜忌,陷入混乱,从而掩盖他们侵吞粮食的罪证。

“我要怎么做?”她问道。

顾昭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轻轻地塞进她手里:“整理你查到的线索,我会呈给陛下。”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了些,“但你得答应我,别再冒险。”

苏晚捏着信笺,指尖触到上面的朱砂印,那鲜艳的红色,仿佛是希望的火种。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

天刚擦亮,晨曦如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营地。顾昭便要启程离开了。他走时,苏晚把连夜写好的灾情记录交给他,里面夹着王二虎中毒的验尸结果,还有刺客口供的血书。

“等我。”他说,目光坚定而温柔。

苏晚站在营地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融进晨雾里,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头顶掠过一道灰影——是一只信鸽,正扑棱着翅膀往京城的方向飞去,仿佛带着他们的希望与使命。

午后的日头高悬,炽热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苏晚坐在帐篷前,正给小翠扎头发。小翠那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她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突然,苏晚听见营地外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破旧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车身在阳光下显得破旧不堪。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身影,有血从车缝里滴下来,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姐!”苏小川扯着她的衣角,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那车上的人……是不是受伤了?”

苏晚缓缓站起身,药箱在脚边投下一片阴影。她伸手摸了摸箱里的缝合线,又碰了碰新晒的药棉,心中明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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