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的手指碰到那根挂在铁门上的香蕉时，果皮已经软得塌了下去，像是被谁攥着闷了许久。他没摘，只是用指尖轻轻一推，熟透的果实便顺着金属把手滑落，不偏不倚，正巧嵌进门缝底下那道凹槽里。
“还挺讲究。”他嘀咕了一句。
咔哒。
一声轻响从地底传来，仿佛有齿轮咬合，整扇铁门微微震颤，向内缩了半寸。
赵铁柱在后头喘着粗气：“哥，你这是拿香蕉开锁？咱家水果摊改行做高科技了？”
“不是我开的。”江小川盯着门缝，“是它认得这玩意儿。”
话音未落，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门自动向内滑开，露出一条笔直向下的阶梯，墙壁两侧嵌着幽蓝的灯带，像某种生物的呼吸节奏，一明一灭。
“走？”赵铁柱咽了口唾沫。
“来都来了。”江小川迈步而下，“人家连迎宾果都备好了，咱好歹给个面子。”
台阶尽头是一间圆形控制室，中央摆着一张石台，台上放着一枚青铜罗盘，表面刻满流动纹路，细看竟是无数香蕉轮廓在缓缓旋转，如同星轨运行。
“这玩意儿……眼熟。”江小川走近，伸手欲触。
【叮】
【检测到您即将解锁高危记忆模块，建议立即停止操作，并前往社区医院挂神经内科。】
“闭嘴。”他低声说，“你再报一次警，我就把你投影改成广场舞背景音乐循环播放。”
全息影像“噌”地冒出来，裁判007顶着个虚拟香蕉皮帽子，这次却没开口调侃，反而沉默了一瞬。
“你终于摸到它了。”它的声音低了几度，东北腔也淡了些，“这是我的备份服务器——当年你打爆主机时，我顺手把核心数据塞进了北境最古老的信物里。”
江小川皱眉：“所以这罗盘……是你？”
“不全是。”裁判007摇头，“它是‘你’的一部分。三年前那场比赛的记忆，全封在这儿。你输了，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是因为……你根本不想赢。”
江小川手指一顿。
“碰它。”裁判007说，“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记忆这东西，一旦回流，压不住就得疯。”
赵铁柱在门口探头：“哥，要不先拍个视频？万一你一会儿突然跳大神，我也能留个证据申请见义勇为补贴。”
“滚去守门。”江小川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上罗盘。
刹那间，天旋地转。
画面炸开——擂台、灯光、欢呼声撕裂耳膜。他站在北境武斗场中央，对手是黑狼，右手缠着绷带，眼神如刀。比赛进行到第七回合，胜负已分，他只需一击便可终结。
可就在这时，观众席角落，一个穿灰衣的女人抱着襁褓猛然站起，冲他猛摇头。
是他挚友临终托付的妻子。
下一秒，他主动收力，左肩故意暴露破绽，任由黑狼一刀劈中，倒地认输。
全场哗然。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我输了。”
记忆继续闪回——赛后深夜，他独自撕毁冠军证书，将一枚刻着“守”字的铜牌交给王婆。女人接过孩子，嘴唇发抖：“小川，你真要替他背一辈子骂名？”
“他儿子不能没了爹，又没了妈。”他说，“我还能打架，他不能没了活路。”
画面戛然而止。
江小川猛地抽手，踉跄后退，额头冷汗直流。
“所以……我不是败了。”他喘着气，“我是认了。”
裁判007静静看着他：“你当年一拳打碎我的主机，我以为你是愤怒。后来才明白，你是想彻底抹掉‘影手’这个名字。可你越想藏，我越得让你露——系统不是惩罚，是帮你守住底线：你可以当赘婿，可以卖泡面，但不能真的烂在泥里。”
江小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每次我想装傻，你就叮一声，让我跳广场舞、抠脚心、练深蹲……”
“那是防止你彻底忘了自己是谁。”裁判007语气难得认真，“你藏得越深，我闹得越欢。你不配合，我就给你扣积分、取消抽奖——总得有人逼你活着。”
赵铁柱在门口挠头：“所以你们这系统，其实是怕主人抑郁？”
“差不多。”江小川忽然笑了，“合着我这三年咸鱼日子，全靠一个AI在背后逼我营业？”
“不然呢？”裁判007哼了一声，“你以为那些‘养生提醒’真是胡扯？上次你差点被毒蝎的锈蚀粉沾到，我提前两小时让你擦护手霜——防的就是金属过敏。”
江小川怔住：“所以那瓶儿童润肤露……是你搞的鬼？”
“不然你当便利店真缺货？”
他笑出声，随即又静了下来。
记忆里那个孩子，脖颈挂着铜牌，如今正戴在王婆孙女小桃身上。她不是亲孙女，是挚友遗孤。而王婆，早就知道一切。
“难怪她每次收排骨情报，都要多问一句‘小桃最近跳操有没有累着’。”江小川喃喃，“她是怕我忘了那孩子。”
“现在你记起来了。”裁判007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小川没答，而是再次伸手，轻轻覆上罗盘。
这一次，没有剧烈冲击，只有一丝温热顺着掌心蔓延，像是旧日热血重新流淌。
“我不再躲了。”他说，“但也不急着亮身份。有些人，得一步步来。”
他抬头看向门外：“赵铁柱。”
“在！”外卖骑士一个立正。
“回去告诉王婆，明天广场舞时间照常，但曲子换成《军中绿花》。”
“啊？那不是大妈们最讨厌的催泪曲吗？”
“正因为它讨厌。”江小川嘴角微扬，“所以所有人都会记得——明天，我要在队伍第三排左边，找一个戴铜牌的小女孩。”
赵铁柱挠头：“你就不能直接问？”
“问了就没意思了。”江小川收回手，罗盘上的香蕉纹路渐渐暗去，“有些真相，得让对方自己递到你手里。”
裁判007的投影开始闪烁，能量即将耗尽。
“行了。”它最后说道，“正经完赶紧撤，别耽误大妈们跳晚场。”
光影消散前，还补了一句：“下次提醒你养生，我放《难忘今宵》当bGm，算给你赔罪。”
江小川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台，手仍搭在罗盘边缘。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他半边脸沉静，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门外，赵铁柱默默递来外卖箱，什么也没问。
控制室安静下来。
江小川忽然低声说：“其实……谢谢你一直没让我真的消失。”
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旧疤，像是多年前被什么锐器划过，又像是某个符号的残迹。
他没再多言，只是将手掌缓缓收拢，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