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兰的笑容僵在脸上:“公安?找我干什么?”
“说是……关于你弟弟王建军的事。”主任压低声音,“你弟弟出事了。”
王桂兰手里的线筒“啪嗒”掉在地上,转了两圈不动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难怪他昨天硬要回去。
是搞破鞋被人抓住了?还是赌钱被逮住了?
王桂兰又气又急,跺了跺脚,心里直骂王建军这个不争气千百遍。
她强装镇定,跟着主任到了接待室,就看见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坐在那里。
“同志,我是王桂兰,我弟弟到底咋回事啊?”王桂兰急切地问道。
赵公安看着她,语气尽量平和,“王桂兰同志,请跟我们到公安局一趟。
今天早上,在城外土路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经初步辨认,可能是你弟弟王建军。”
“尸体”两个字像重锤砸在王桂兰心上。
王桂兰只觉得眼前猛的一黑,天旋地转,双脚一软就要往下瘫。
一旁边主任赶忙架住她的胳膊。
“不……这不可能……!”
她脸色惨白,眼泪喷涌而出,嘴唇颤抖,
“我弟弟昨天还好好的……他昨天就……回家了……”
赵公安接着说,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身份,需要你到公安局配合进一步核实。”
“哦……好……好!”
王桂兰脑子乱糟糟的,机械式的点点头,人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公安往外走。
主任看她这副模样,只得喊了一个工友陪着她去。
一路上,她脑海中一会儿是昨天弟弟醉熏熏的骑自行车,挥手说他没事。
一会儿是以前母亲向她抱怨,“建军啊!昨天半夜又和那些朋友喝得醉醺醺的从镇上回来,现在还没醒酒呢!”
到了公安局,王桂兰在辨认室里看到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她手指掐进肉里,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这不是自己的弟弟。
白布揭开一角。
只一眼。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王桂兰脸色煞白,“不……不可能……这不是……建军他……怎么……”
她想扑上去看个清楚,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
旁边的工友赶紧死死的抱住了她。
“不……你们肯定弄错了……”
王桂兰倒在工友怀里,嘴唇哆嗦得不成调,“我弟弟昨天还好好的,他去喝喜酒,还和刘厂长说话了……”
“另外,现场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车牌号是……”
赵公安念出一个号码。
王桂兰彻底瘫软了。
那是她家的自行车,昨天借给王建军骑回去的。
“建军……我弟弟……”
她喃喃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他死了?真的死了?”
王桂兰被搀扶着往外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想起昨天婚宴上,弟弟吹嘘“三个大学生”时得意的样子;
想起他喝得满脸通红,还要坚持骑车回去;
想起自己最后看他一眼,是他歪歪扭扭远去的背影……
如果当时拦住他就好了。
如果不借他自行车就好了。
如果……
没有如果了。
走出停尸间大门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王桂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弟弟还是个半大孩子,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等我”。
后来弟弟长大了,她们姐妹三个没少接济他。
再后来弟弟娶妻生子,虽然不成器,但终究是血亲……
“桂兰姐,你没事吧?”扶她的工友小声问。
王桂兰摇摇头,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
她抬头看向天空,朝阳正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她的弟弟,永远看不到今天太阳了。
……
公安局的询问室里,王桂兰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赵公安和小李坐在对面,笔录本摊开在桌上。
“王桂兰同志,请节哀。”
赵公安再次说道,“我们需要你确认一下,死者确实是王建军吗?”
王桂兰点点头,声音嘶哑:“是……是他。”
停尸房里那一眼,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弟弟泡得肿胀变形的脸,额头上那个狰狞的伤口,还有他身上那件她看着买的新款外套……
“昨天婚宴结束后,王建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小李问。
“下午三点多……他说要回上林村,借了我的自行车。”
“他当时喝醉了吗?”
王桂兰沉默片刻:“……喝了酒,但他说自己没事,能骑回去。”
“你就让他这么走了?”小李的语气里有一丝责备。
王桂兰猛地抬头,眼圈通红:“我拦了!我说天晚了,让他在我家住一晚!是他非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赵公安用眼神制止了小李,温和地说:“我们理解。那么,王建军昨天在婚宴上,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冲突?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王桂兰想起弟弟吹嘘“三个大学生”时,周围人惊讶的表情,想起女儿陈茜瞬间冷下来的脸,想起刘厂长若有所思的眼神……
“没、没有。”她低下头,“就是高兴,多喝了几杯。”
她能说些什么呢?
说弟弟因为炫耀外甥女们考上大学,可能得罪了人,尤其是女儿茜茜。
昨天茜茜那个眼神,她这个当妈的看得懂,那是嫉妒,是恼恨。
但茜茜嫉妒的是几个侄女,和弟弟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啊!
她亲弟弟死了啊!人都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王建军平时和谁有过节吗?”赵公安继续问。
“他一个乡下农民,能跟谁有过节……”
王桂兰苦笑,“就是爱占小便宜,说话不过脑子,但人不坏。”
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王桂兰浑浑噩噩地走出公安局时,已经临近中午。
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人来人往。
卖菜的小贩在吆喝,孩子们在追逐打闹,一切都和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