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后院的烛火被夜风刮得东倒西歪,映得萧景轩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攥着林茹筠的手腕,指节泛白,那把没来得及收回的匕首还在滴着夜露——分明是刚从宫外翻墙进来,鞋尖还沾着宫墙外的泥土。
夏越被他这架势噎了一下,随即更怒:“萧景轩!这里是王宫,不是你阳城萧家的地盘!林茹筠私闯王宫挑唆是非,你还敢护着她?”他说着就要喊侍卫,却被林茹筠轻轻拉了拉衣袖。
“王子殿下别气坏了身子。”林茹筠往萧景轩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私闯王宫,是太子殿下派人去阳城接我的——柳姐姐死了,宫里乱作一团,太子说我懂些药膳,能帮着鹿姑娘照料中蛊的侍卫,我才敢来的。”她说着往鹿筱那边看了眼,眼神里藏着得意,裙摆上的木槿花随着动作晃了晃,和萧景轩腰间玉佩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鹿筱的心沉了沉。夏凌寒确实说过要找懂药膳的人帮忙,可绝不会找林茹筠——当年在阳城,林茹筠为了抢她“药膳才女”的名头,故意在她给老夫人熬的补汤里加寒凉的马齿苋,害得老夫人上吐下泻,这事夏凌寒是知道的。
“太子殿下何时派的人?”洛绮烟上前一步,挡在鹿筱身前,“我傍晚从阳城出发时,太子还在王宫部署防务,根本没去过萧家。”林茹筠的脸白了一瞬,又立刻反驳:“是太子殿下清晨派的暗卫,洛姑娘没见到也正常。”
两人正争着,柴房里的黑袍男人突然又喊起来:“风若薇!你别装了!蛇蜕娘娘说了,只要你把鹿筱的血滴在寒潭底的血契上,就能救你姐姐的魂!你以为鹿筱真把你当朋友?她早就知道风若琳是蛇妖,却从来没告诉你!”
这话像根针,扎得鹿筱心口发疼。她确实知道风若琳的身份,可风若琳待她如亲姐姐,教她辨识草药,陪她熬过最艰难的日子,她怎么可能说出去?可这话从黑袍男人口里说出来,听在夏越耳里,就成了她和风若薇串通的证据。
“鹿筱,你还有什么话说?”夏越指着她的手腕,“你腕上的蛇鳞纹路和蛇妖身上的一模一样,风若薇又是蛇妖的妹妹,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他说着就要去抓鹿筱的手腕,敖翊辰赶紧将她往身后护,指尖的金光又亮了几分:“夏越!你别被人当枪使!筱筱的蛊是蛇蜕娘娘下的,她比谁都想除掉蛇蜕娘娘!”
“谁是枪使还不一定呢!”萧景轩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敖翊辰身上,“龙王之子不在龙宫护着你父王,跑到王宫来缠着鹿筱,怕不是想借鹿筱的蛊,夺取寒潭底的龙鳞剑吧?”他这话戳中了敖翊辰的痛处——龙鳞剑是龙宫至宝,历代龙王传位时才会取出,外人根本碰不得,可萧景轩偏要往“夺权”上引。
鹿筱刚要辩解,就听见柴房里传来“咚”的一声响。风若薇不知何时冲了进去,一把捂住了黑袍男人的嘴,可已经晚了,黑袍男人趁着她松手的间隙,又喊了一句:“青禾!你还愣着干什么?蛇蜕娘娘让你盯着鹿筱,你要是再不动手,母蛊就要发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船尾那个缩着的身影。青禾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双手死死抓着衣袖,可还是能看见腕间的青黑纹路正慢慢往上爬。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风若薇打断:“你别听他胡说!青禾是被蛇蜕娘娘胁迫的,他早就想脱离蛇蜕娘娘了!”
“是不是胡说,看看他的手就知道了。”林茹筠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青禾的衣袖。青禾吓得往后退,却被萧景轩一把抓住手腕,衣袖被扯了下来——那青黑纹路已经爬到了小臂,和鹿筱腕间的一模一样,甚至更清晰。
“果然是同伙!”夏越气得发抖,“鹿筱,风若薇,青禾,你们三个都给我拿下!”侍卫们刚要上前,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凌寒带着几个御医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药箱。
“父王让我来看看中蛊的侍卫,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夏凌寒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最后落在青禾的手腕上,脸色骤变,“子母蛊!青禾,你什么时候中的蛊?”青禾的嘴唇抖了抖,眼泪掉了下来:“是……是蛇蜕娘娘的人在阳城抓了我娘,逼我中的……他们让我盯着鹿姑娘,要是她不肯去寒潭底,就用母蛊害我娘……”
他这话半真半假,鹿筱却听出了破绽——青禾之前说在龙宫药圃当差,怎么会突然去了阳城?可没等她细想,夏凌寒就蹲下身,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刺在青禾的指尖,挤出几滴黑血:“这蛊发作起来会让人神智不清,你之前在船上喊食骨蛊,是不是母蛊在控制你?”
青禾赶紧点头:“是!船底的食骨蛊是我喊来的,可我不是故意的……母蛊一发作,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他说着往鹿筱那边看了眼,眼神里满是愧疚。鹿筱心里的疑团更重了,可看着他腕间的纹路,又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被胁迫的。
就在这时,林茹筠突然指着柴房里的黑袍男人:“太子殿下,这人是蛇蜕娘娘的人,肯定知道不少秘密,不如把他带回大殿审问?”夏凌寒点了点头,刚要吩咐侍卫,黑袍男人突然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快就没了呼吸。
风若薇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死了,嘴里藏了毒囊。”夏凌寒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就看见洛绮烟从黑袍男人的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打开一闻,脸色大变:“是腐心膏!和龙宫暗室里的一模一样,里面还加了忘忧草的汁液!”
鹿筱心里一动。之前在龙宫暗室,她就觉得腐心膏的气味不对劲,现在看来,蛇蜕娘娘是想用腐心膏让更多人神智不清,变成她的傀儡。可黑袍男人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难道是要在王宫里用?
“不好!”夏凌寒突然反应过来,“御膳房的水缸!”他说着就往御膳房里跑,众人赶紧跟上去。只见水缸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绿色,飘着一层油花,正是腐心膏融化后的样子。御厨们吓得脸色惨白,纷纷跪下来:“太子殿下饶命!我们不知道水里有毒,刚还舀了水要给侍卫熬汤!”
夏凌寒赶紧让人把水缸里的水倒掉,又让人去检查其他的水源。鹿筱看着水缸里残留的绿水,突然想起之前在槿花岛,柳梦琪就是用这种腐心膏刺激蛇潮的。她刚要说话,就觉得手腕上的蛇鳞纹路又烫了起来,眼前闪过寒潭底的画面——黑漆漆的溶洞里,挂着无数蛇蜕,中间的石台上放着个血红色的卷轴,上面写着“血契”两个字,旁边还放着一把泛着金光的剑,正是龙鳞剑。
“筱筱,你怎么了?”敖翊辰赶紧扶住她,指尖的金光往她的手腕上覆去。鹿筱晃了晃头,把那些画面甩掉:“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寒潭底的样子。”风若薇的身体僵了一下,赶紧问:“你想起什么了?是不是看到血契了?”
鹿筱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更多,就听见林茹筠大喊:“不好了!太子殿下,萧公子吐血了!”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萧景轩捂着胸口,嘴角溢出黑血,脸色惨白。林茹筠吓得哭了起来,赶紧扶住他:“景轩,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在柴房沾到毒了?”
夏凌寒赶紧走过去,给萧景轩把了把脉,脸色凝重:“是蛇心蛊的余毒,和柳梦琪身上的一样。”萧景轩的眼神暗了暗,看向鹿筱:“鹿筱,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用你的药膳救我……当年我休了你,是我不对,可我和茹筠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鹿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当年萧景轩休她的时候,说她“粗鄙不堪,不懂情趣”,转头就和林茹筠在新房里喝交杯酒,现在却来求她救命。可看着他嘴角的黑血,她又狠不下心——不管怎么说,人命关天。
“我需要甘草、雄黄、木槿花,还有龙涎香。”鹿筱转身往御膳房的药柜走去,“龙涎香在龙宫的药圃里有,敖翊辰,你能去取一下吗?”敖翊辰点了点头,刚要走,就听见风若薇说:“我和你一起去,龙宫现在不安全,我只道一条近路。”
两人刚要离开,就看见青禾突然跪了下来,抓住鹿筱的衣角:“鹿姑娘,我也去!我熟悉龙宫的药圃,能帮你们找到龙涎香!”他的眼神很急切,腕间的青黑纹路似乎又淡了些。鹿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们一起去。”
三人刚走出御膳房,林茹筠就悄悄拉了拉萧景轩的衣袖,小声说:“景轩,我们要不要跟上去?寒潭底的龙鳞剑是至宝,要是被敖翊辰拿到了,以后就没人能制衡他了。”萧景轩的眼神亮了亮,擦了擦嘴角的黑血:“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人在龙宫附近等着,只要鹿筱他们找到龙鳞剑,我们就能坐收渔利。”
林茹筠笑了笑,刚要说话,就看见夏越走了过来,脸色阴沉:“你们在说什么?”萧景轩赶紧收起笑容:“没什么,就是担心鹿筱他们的安全。”夏越哼了一声,转身往大殿走去:“父王让我去大殿议事,你们在这里等着,要是鹿筱他们敢耍花样,我饶不了他们。”
林茹筠看着夏越的背影,撇了撇嘴,又往萧景轩身边凑了凑:“景轩,你说鹿筱会不会发现我们的计划?”萧景轩握住她的手,眼神冰冷:“发现了又怎么样?她现在一心想着救风若琳的魂,根本顾不上别的。再说,青禾在他们身边,我们随时能知道他们的动静。”
而此时,敖翊辰、风若薇和青禾已经走出了王宫的侧门。夜色渐深,蛇云阵离王宫越来越近,天空中的乌云像要压下来一样。青禾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手腕上的青黑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光,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风若薇落在后面,悄悄拉了拉敖翊辰的衣袖:“敖翊辰,你有没有觉得青禾不对劲?他刚才在御膳房说的话,好像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敖翊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他说母蛊控制他喊食骨蛊,可食骨蛊出现的时候,他的反应太夸张了,不像是被控制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青禾大喊:“前面就是龙宫的近路了!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药圃!”他说着就往树林里跑,敖翊辰和风若薇赶紧跟上去。树林里黑漆漆的,只有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走了大概一刻钟,青禾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片空地:“就在那里!”敖翊辰和风若薇往前一看,只见空地上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拿着蛇纹令牌——正是之前追杀他们的蛇兵!
“青禾!你果然是蛇蜕娘娘的人!”风若薇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冲上去,却被敖翊辰拉住。青禾转过身,脸上没了之前的怯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风若薇,别装了!蛇蜕娘娘早就知道你想毁掉血契,她让我来引你上钩,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你姐姐的魂是怎么被炼成蛊的!”
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里面的腐心膏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敖翊辰赶紧拉着风若薇往后退,指尖的金光往青禾身上打去,却被青禾身边的蛇兵挡住了。
“敖翊辰,你别白费力气了!”青禾的腕间突然冒出黑烟,青黑纹路变得越来越清晰,“蛇蜕娘娘说了,只要我把你们引到这里,就能让我娘活过来!鹿筱很快就会来寒潭底,到时候,她的血会帮蛇蜕娘娘拿到龙王血脉的力量,你们都得死!”
风若薇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冲上去,就听见远处传来鹿筱的声音:“青禾!你别被蛇蜕娘娘骗了!她根本不会放了你娘,她只是想利用你!”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鹿筱和洛绮烟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药包——正是之前在御膳房准备的甘草雄黄粉。
青禾的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就被蛇兵推了一把:“别跟他们废话!把他们抓起来,带去寒潭底见蛇蜕娘娘!”蛇兵们纷纷冲上来,鹿筱赶紧将甘草雄黄粉往他们身上撒去,粉末落在蛇兵的面具上,瞬间冒出白烟,蛇兵们发出凄厉的尖叫。
敖翊辰趁机拉着风若薇往后退,洛绮烟则扶着青禾往树林外跑。可蛇兵越来越多,鹿筱的药包很快就空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夏凌寒带着侍卫们赶了过来,手里拿着弓箭,对准了蛇兵:“放箭!”
箭雨瞬间落下,蛇兵们纷纷倒下。青禾看着倒在地上的蛇兵,突然哭了起来:“我娘……我娘怎么办?”鹿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会帮你救你娘的。蛇蜕娘娘骗了你,我们不会骗你。”
青禾抬起头,看着鹿筱,眼神里满是愧疚:“鹿姑娘,对不起……我不该帮蛇蜕娘娘骗你。其实,寒潭底的血契上,不仅有风若琳姐姐的名字,还有你的名字……蛇蜕娘娘早就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了,她要的不是你的血,是你体内的龙蛇共生蛊。”
鹿筱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蛇蜕娘娘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抓她——龙蛇共生蛊需要龙王血脉和蛇蜕娘娘的心头血才能解,可如果反过来,用她的血激活血契,蛇蜕娘娘就能借助蛊虫的力量,夺取龙王血脉的力量,甚至能控制整个龙宫。
而此时,寒潭底的溶洞里,蛇蜕娘娘正坐在石台上,看着血契上慢慢显现的鹿筱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石台下,无数蛇蜕在蠕动,中间的凹槽里,放着一把泛着金光的剑——正是龙鳞剑。
“鹿筱,很快,你就会来陪我了。”蛇蜕娘娘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到时候,整个夏朝,都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