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场围杀而咆哮。战鼓声如滚雷般连绵不绝,大地在铁蹄下震颤。曲梁郊野,此刻已化作沸腾的杀场。
颜良猛地勒住乌骓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他环顾四周,虎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出的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
前后左右,目之所及,皆是迎风招展的黑色“简”字大旗,皆是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皆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那些士卒的呐喊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对功勋赏赐的狂热。
“中计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颜良的心。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是愤怒,是耻辱,是被彻底愚弄后的狂怒。
他猛地转头,看向前方那个刚刚还在“败逃”的高览。
高览已经勒转马头,稳稳停在数十步外。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上,所有的仓惶、狼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决绝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的神情。高览的铠甲上虽然有几道口子,渗出鲜血,但他握刀的姿势沉稳如山,那双眼睛正平静地、甚至带着几分怜悯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比任何辱骂都更让颜良愤怒。
“高……览……”
颜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握着寒锋刀的手在剧烈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怒火在焚烧他的理智。
“你……你这背主忘义的无耻之徒!”颜良终于爆发了,他仰天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当初东武城得知广平陷落,某与文丑还曾为你举杯遥祭!以为你力战不屈,已为袁公尽忠!谁曾想……谁曾想你竟屈膝降敌,如今还敢为虎作伥,用这等卑劣手段算计于我!”
他的吼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凄厉。周围的袁军士卒已经开始慌乱,但颜良仿佛听不到这一切,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高览那张脸。
高览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颜良耳中:“颜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览……有自己的选择。”
“选择?”颜良怒极反笑,那笑声嘶哑而癫狂,“好一个选择!你选的就是背弃旧主,投靠国贼?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高览的脸色微微发白,握着峻峰刃的手紧了紧。那些在东武城得知广平陷落时的记忆碎片般闪过——颜良、文丑与他虽非同部,但毕竟同属河北阵营,得知他被“擒”时那份惋惜和愤怒是真实的。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颜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嘶吼,“这还不够!你还要为那简宇卖命,还要用这等卑劣手段,诱某入这绝地!高览啊高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猛地抬起寒锋刀,刀尖颤抖着指向高览,也指向高览身后那片缓坡上已经列阵完毕的简宇军主力。在那里,一面玄色大纛高高飘扬,大纛下,一个金甲赤袍的身影端坐马上,正平静地望着这边。
那是简宇。
那个用阴险诡计夺走河北大半疆土,如今又要用更阴险的诡计置他于死地的国贼!
颜良的怒火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他调转刀锋,直指远处的简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简宇!你这只会耍弄阴谋诡计的小人!懦夫!你若有胆,便与某堂堂正正一战!设下这等十面埋伏的毒计,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也不过是个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鼠辈罢了!”
他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虽然被淹没在喊杀声中,但那股冲天怨气,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寒冰,让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
高览的脸色变了。
如果说刚才面对颜良的指责,他还有几分无言以对,那么此刻,当颜良如此恶毒地辱骂简宇时,那股无言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愤怒。
他想起了自己投降后的这些日子。简宇没有将他当作降将歧视,反而亲手扶起他,赞他深明大义。张合——那个他曾经提携过的年轻将领,在见到他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还有军中那些将领,没有因为他曾是敌人而排斥他。
可现在,颜良,这个曾经的同袍,却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那个给了他新机会的人。
“颜良!”高览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火,“你可以骂我背主,我高览认了!但你不该辱骂丞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丞相胸襟气度岂是你能揣测的?用兵之道,本就在于奇正相合!你自恃勇力,轻敌冒进,中了埋伏,不思己过,反而在此狺狺狂吠!今日,某便要替丞相,正一正你的狂气!”
话音未落,高览已催动战马,挥刀向前。
他胯下那匹枣红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冲向颜良。高览双手紧握峻峰刃,刀身在晨光下反射出厚重的土黄色光芒——那是土元素之力在汇聚。
他不再去想什么过往。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击败颜良,为丞相正名!
颜良见高览主动冲来,不怒反笑,笑声中满是癫狂和杀意:“好!来得好!某今日便先斩你这叛徒,再取简宇狗头!”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黑色的闪电迎了上去。颜良手中的寒锋刀微微震颤,刀锋上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周围的温度仿佛都在下降——冰元素之力在苏醒。
两匹战马相对冲锋,距离急速拉近。
两人眼中都只有对方,都只有那熊熊燃烧的杀意。
“勇威击!”
高览率先发难,他怒吼一声,声如惊雷炸响。随着这声怒吼,他全身肌肉瞬间贲张,手臂上青筋暴起。
土黄色的光芒从他的体内涌出,如同大地深处喷涌的岩浆,迅速蔓延至双臂,又顺着双臂灌注到手中的峻峰刃上。那柄厚重长刀的刀锋瞬间被一层凝实的土黄色光晕包裹,刀身仿佛沉重了数倍,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高览双臂抡圆,峻峰刃在空中划过一个饱满的弧形,刀锋所过之处,竟然带起了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流涡旋。那些气流如同实质的沙尘,旋转着、咆哮着。
他双腿猛夹马腹,枣红马嘶鸣着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颜良。这一刻,高览人与马、刀与力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尊从大地深处崛起的战神,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轰然撞向对手!
“来得好!”
颜良虎目圆睁,不闪不避,反而兴奋地大喝一声。他早已被怒火和杀意填满,此刻见高览使出如此威猛的招式,非但不惧,反而激起了骨子里那股悍勇凶性。
他双手紧握寒锋刀,刀身横举,迎着高览劈来的重刃狠狠一架!
“铛——!!!!!”
两柄绝世宝刀再次碰撞,发出的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清脆的金铁交鸣,而是如同两座山峰对撞般的沉闷巨响!声音之恐怖,竟然短暂压过了周围震天的喊杀声。
碰撞的中心,土黄色的光芒与冰蓝色的寒光剧烈纠缠、对冲、湮灭!
高览这一刀“勇威击”,汇聚了全身力量和土元素厚重的特性,讲究的就是一个“重”字。刀锋落下时,仿佛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座山岳砸了下来。刀锋与刀锋接触的瞬间,颜良只觉得双臂一沉,胯下的乌骓马竟然发出一声闷哼,四蹄猛地向下一陷,硬生生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了四个深坑!
颜良的面色终于变了。
他低估了这一刀的威力。
不,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高览本就是河北有数的猛将,更忘记了此刻的高览,是怀着为简宇正名的决心在战斗!这一刀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志!
“呃啊——!”
颜良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块块隆起,明光铠的肩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拼命抵住这如山般的重压,虎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落在乌骓马的鬃毛上。
但他毕竟是颜良,是河北第一猛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颜良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随即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给某——开!”
冰蓝色的寒光从寒锋刀上轰然爆发!那光芒冰冷刺骨。刀刃上凝结的冰晶瞬间增厚数倍,化作一层坚不可摧的寒冰护甲。
“咔嚓——!”
土黄色的刀气与冰蓝色的寒冰护甲激烈对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冰屑与土黄色的光点四溅飞散。
高览见一刀未能建功,眼中厉色一闪,刀势不停,借着反震之力,刀锋顺势一偏,改劈为刺!峻峰刃厚重的刀尖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颜良心口!
这一变招快如闪电,狠辣刁钻。
颜良瞳孔骤缩,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此刻救了他一命。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平躺在马背上,同时手中寒锋刀向下一压,刀身横在胸前。
“叮——!”
峻峰刃的刀尖狠狠刺在寒锋刀的刀身上,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鸣响。冰蓝色的寒光与土黄色的光芒再次激烈对撞,爆开一团刺目的光晕。
颜良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胸口发闷。他闷哼一声,连人带马被这股巨力推得向后滑退了足足三步,乌骓马的四蹄在地面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
停下时,颜良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与血污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他死死盯着高览,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个叛徒……比想象中更强。
而高览同样不好受。刚才那一记“勇威击”几乎耗尽了他大半气力,此刻握刀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虎口同样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熊熊战火。
他做到了。
他暂时击退了颜良。
虽然只是一次击退,虽然他知道颜良远未尽全力,但这已经足够。足够向所有人证明,他高览不是废物,他投效简宇,有他的价值。
“好!好一招‘勇威击’!”颜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混合物,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高览,你果然没有让某失望!这才像点样子!来,继续!让某看看,你这叛徒到底长进了多少!”
他猛地挺直身体,寒锋刀再次扬起,刀锋上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美丽而又致命。
“只有这点本事吗,叛徒?”颜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冷得刺骨。他缓缓抬起寒锋刀,刀尖指向高览,刀身上凝结的冰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周围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晨风拂过,竟然带起了细小的冰碴,打在脸上生疼。地面上,以颜良为中心,一层薄薄的白霜正在迅速蔓延,草叶开始僵硬、卷曲。
这是冰元素之力被催发到极致的表现。
高览的面色变得凝重。他能够感觉到,颜良的气息在变化——之前的愤怒和癫狂正在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杀意。这种状态下的颜良,比暴怒时更加可怕。
“某承认,刚才小看你了。”颜良的声音平静得诡异,但那双虎目中的血丝却越来越浓,仿佛要滴出血来,“但现在,游戏结束了。”
他缓缓举起寒锋刀,刀身与地面平行,刀锋对准高览。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高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仿佛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
“锋芒……毕露!”
颜良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川开裂般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颜良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浮现,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寒光,如同无数颗微小的钻石悬浮在空中。这些冰晶开始旋转、汇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疯狂涌向颜良手中的寒锋刀。
寒锋刀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刀身上的冰晶层层叠叠地凝结、加厚,最后竟然在刀身外围形成了一层足有尺许厚的巨大冰刃!那冰刃晶莹剔透,内部却流转着幽蓝色的寒光,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切断光线。
更可怕的是,这冰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刺骨的寒风,卷起地面的尘土和草屑,化作小型的冰风暴环绕在刀身周围。
颜良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中,他胯下的乌骓马鬃毛和尾巴上挂满了冰碴,鼻孔喷出的白气瞬间冻结成冰雾。他就这样静静立在那里,却仿佛化身为一尊从极北之地走来的冰霜之神,威严,冰冷,充满毁灭的气息。
高览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知道颜良强,知道颜良是河北第一猛将,但他从未见过颜良全力催发冰元素之力的模样。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能等!
高览的战斗本能疯狂预警。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双手紧握峻峰刃,土黄色的光芒再次从体内涌出,迅速覆盖全身,形成一层凝实的岩石护甲。这是土元素最基本的防御运用——岩甲术。
虽然粗糙,但厚重,实用。
几乎就在高览完成岩甲术的瞬间,颜良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他就那样平平无奇地催动了乌骓马。
乌骓马动了。
这匹神骏的战马仿佛也化作了冰雕,四蹄踏地时竟然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冰霜脚印。它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但那种缓慢中透出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冲锋都更加恐怖。
颜良双手握刀,巨大的冰刃寒锋刀拖在身后,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冰痕。他就这样缓缓逼近,如同死神在散步。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高览的额头渗出冷汗,握着刀柄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死死盯着颜良,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咆哮:危险!危险!危险!
二十步!
就在高览准备先发制人的瞬间,颜良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他的速度骤然爆发,快到了极致!
前一秒还在二十步外缓缓而行,下一秒,颜良连人带马已经出现在高览左侧!那巨大的冰刃寒锋刀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凄厉的尖啸,从左上方斜劈而下!
快!太快了!
高览根本来不及思考,全凭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同时峻峰刃向上格挡。
“铛——!!!!!”
刀锋与冰刃碰撞,发出的不再是金铁交鸣,而是如同冰川崩裂般的恐怖巨响!
高览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那力量中不仅蕴含着颜良本身恐怖的气力,更夹杂着冰元素特有的穿透性和冻结性。他的双臂瞬间麻木,岩甲术形成的岩石护甲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更可怕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刀身疯狂涌入他的体内,仿佛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
“呃——!”高览闷哼一声,连人带马被这一刀劈得向右横移了数尺,枣红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四蹄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还没等他稳住身形,颜良的第二刀已经到了。
这一次是从右上方斜劈!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轨迹,但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寒意更盛!
高览咬牙,再次挥刀格挡。
“铛——!!!”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高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手臂骨头发出的呻吟声。岩甲术的裂纹扩大,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那股寒意已经侵入他的经脉,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时喷出的白气都带着冰碴。
他被击退了。
不是主动后退,而是被颜良这蛮横无比的两刀硬生生劈退!
乌骓马紧追不舍,颜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锁定高览。他再次举刀,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斜劈,而是双手握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人在空中,寒锋刀高举过头,巨大的冰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颜良全身的冰蓝色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他仿佛化作了一轮蓝色的太阳,光芒所及之处,空气冻结,草木成冰。
“给某——死!”
颜良咆哮着,寒锋刀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如同九天坠落的冰河,朝着高览当头斩下!
这一刀,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高览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巨大冰刃。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冰冷。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高览的感官。
那柄巨大的冰刃寒锋刀,在颜良的全力催动下,仿佛化作了九天坠落的冰河,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粉碎山岳的力量,当头斩下。刀锋未至,凛冽的寒气已经让高览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岩甲术形成的岩石护甲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避无可避。
挡……恐怕也挡不住。
高览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想起了广平城破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己跪在简宇面前时对方亲手扶起自己的温暖,想起了张合紧握自己双手时眼中的泪光……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一股炽热的力量从高览的胸腔深处爆发,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纯粹的东西——求生的意志,以及……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样败在颜良手下,不甘心让那个辱骂丞相的小人得意。
“啊——!!!”
高览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声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决绝。他双手死死握住峻峰刃,全身的土元素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出。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覆盖,不再是粗糙的岩甲术。
土黄色的光芒从他体内喷薄而出,浓郁得几乎化作了实质。那些光芒在空中迅速凝聚、塑形,化作一道道粗大的土黄色锁链,锁链的末端深深扎入大地深处。
“硙山……崩陨!!!”
高览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四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决绝。
随着他的吼声,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颜良刀锋带来的那种轻微震颤,而是真正的、仿佛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动!以高览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内的地面开始隆起、开裂,坚硬的土石如同有了生命般向上翻涌、堆积。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下一秒,一座完全由土石构成的、足有三丈高的巨大岩石之墙,拔地而起!
这岩石之墙并非简单的土石堆积,它的表面流淌着土黄色的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玄奥的纹路在流转,那是土元素之力被催发到极致后形成的天然符文。墙体厚达丈许,表面粗糙却异常坚固,如同一座真正的山岳被硬生生搬到了这里,横亘在高览与颜良之间。
岩石之墙出现的瞬间,颜良那毁天灭地的一刀,也到了。
巨大的冰刃寒锋刀,狠狠斩在了岩石之墙的顶端。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爆发了。
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
冰与土,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之力,以最狂暴、最直接的方式对撞在一起。
冰刃斩入岩石之墙的瞬间,幽蓝色的寒光与土黄色的光芒疯狂对冲、湮灭、爆炸。刺目的强光让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震耳欲聋的巨响让许多人暂时失聪。
冰屑与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每一片冰屑都锋利如刀,每一块碎石都沉重如锤。离得近的士卒惨叫着倒下,身上插满了冰晶和碎石,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岩石之墙在剧烈颤抖,表面出现了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土黄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但令人震惊的是,它竟然真的挡住了!
挡住了颜良这必杀的一刀!
巨大的冰刃深深嵌入了岩石之墙的顶部,斩入足有数尺深,但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冰刃与岩石接触的地方,寒冰在疯狂蔓延,试图冻结、粉碎岩石;而岩石则在土元素之力的加持下,顽强地抵抗着,甚至反过来挤压、碾碎寒冰。
两种力量陷入了僵持。
颜良悬浮在半空中,双手死死握住刀柄,额头上青筋暴起,虎目圆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高览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防御武技。这“硙山崩陨”,已经不是简单的土元素运用,而是触及到了某种法则的层面——那是大地的力量,是厚重、是承载、是不动如山的意志。
“不可能……你这叛徒……怎么可能……”颜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而岩石之墙后方,高览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全身的岩甲术早已崩碎,露出了下面伤痕累累的躯体。
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和心神。
但他撑住了。
他挡住了颜良的必杀一击。
高览抬起头,透过岩石之墙上那道被冰刃斩出的缝隙,看到了颜良那张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沙土的、难看的笑容。
“颜良……你的刀……还不够利……”
话音未落,高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还没完呢……”他低吼道,撑着峻峰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颜良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高览眼中那种光芒,那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反击的光芒。
危险!
颜良的战斗本能疯狂预警。他想要抽刀后退,但寒锋刀深深嵌在岩石之墙中,一时竟然无法拔出。
而就在这时,高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跺在地面上。
“给我……爆!!!”
高览那一脚跺下,仿佛踩在了大地的脉搏上。
“咚——!”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不像是跺脚的声音,倒像是巨兽的心脏在跳动。以高览为中心,一圈土黄色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如同水面般荡起涟漪。
颜良的脸色变了。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苏醒,正在愤怒,正在……爆发!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岩石之墙内部传来。那面挡住了颜良必杀一击、此刻还嵌着寒锋刀的厚重岩墙,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骤然扩大、延伸、交织,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瞬间布满了整面墙体。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座三丈高的岩石之墙,轰然崩碎!
不是简单的倒塌,而是真正的、从内而外的爆炸式崩碎!
无数巨大的岩石碎块向四面八方激射,每一块都有人头大小,甚至更大,带着土元素加持后的恐怖重量和速度,如同无数颗炮弹般轰向四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正是悬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抽刀后退的颜良。
“什么情况?”颜良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松手,弃刀,身体向后急退。
但他还是慢了半步。
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岩石碎块,狠狠砸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颜良身上的明光铠瞬间凹陷下去一大片,铠甲表面精美的纹路扭曲、碎裂。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十数步外的地面上。
“噗——!”
颜良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混杂着细小的冰晶和内脏碎片。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胸腹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
而此刻,那些崩碎的岩石并没有就此停下。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迅速汇聚、组合。土黄色的光芒在这些碎块表面流转、连接,短短几个呼吸间,竟然化作了四颗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滚石!
这四颗滚石悬浮在半空中,表面粗糙嶙峋,棱角分明,土黄色的光芒在内部流转,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旋转。它们排列成一个简单的方阵,将刚刚摔落在地的颜良围在了中央。
高览单膝跪在原地,双手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干裂,额头上冷汗如雨,全身都在轻微颤抖。刚才那一击“硙山崩陨”的后续变化,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死死盯着颜良,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颜良……还没完……”他嘶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尝尝……某这‘滚石阵’的滋味……”
话音落下,高览猛地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着颜良的方向狠狠一握。
“落!!!”
四颗悬浮的巨大滚石,仿佛收到了命令,同时动了。
它们并不是简单地坠落,而是如同被投石机抛射出的巨石,带着恐怖的呼啸声,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朝着地面上的颜良狠狠砸下!
轰!轰!轰!轰!
四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巨响,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冲天而起。每一颗滚石落地,都砸出一个数尺深的巨坑,土石飞溅,地动山摇。
颜良所在的位置,瞬间被烟尘和飞溅的土石淹没。
周围一片死寂。
无论是正在冲锋的简宇军,还是陷入混乱的袁军,甚至远处高坡上观战的简宇、黄忠等人,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烟尘缓缓散去。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颜良……死了吗?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地面上四个触目惊心的巨坑。巨坑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的泥土和碎石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压得向外翻卷,形成了一圈环形的土垄。坑底深达数尺,最深处甚至能看到下面潮湿的泥土。
四颗巨大的滚石,就嵌在这四个巨坑中,表面土黄色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但依旧在缓缓流转。
而在四个巨坑中央,那片唯一没有被直接砸中的空地上,颜良单膝跪地,以刀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那身精美的明光铠已经彻底变形,胸腹处的甲片凹陷下去一个大坑,边缘的甲叶翻卷、碎裂,露出了下面染血的里衬。披头散发,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血迹和冰碴的混合物。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凝结成一串串血红色的冰珠。
但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那双虎目中的血光,反而更加炽盛了。
颜良缓缓抬起头,散乱的长发下,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他咧开嘴,牙齿被鲜血染红,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开始是低笑,随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高览……高览啊高览……”颜良一边笑,一边咳血,声音断断续续,“某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叛徒……还有这等本事啊……”
他用寒锋刀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身上的铠甲碎片就哗啦啦往下掉,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单膝跪地、同样狼狈不堪的高览。
“但是……还不够!”颜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暴怒,“就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杀某颜良?做梦!”
他猛地挺直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毫不在意。他伸出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了那双已经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
“某承认,你的‘硙山崩陨’有点意思……但可惜,你遇到了某!”颜良狞笑着,双手再次握住了寒锋刀的刀柄。
刀身上,那些因为刚才剧烈撞击而出现裂痕的冰晶,开始迅速修复、增厚。不仅如此,更多的冰元素之力从颜良体内涌出,疯狂注入寒锋刀中。
刀身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嗡鸣声中,周围的温度再次急剧下降。这一次,下降得更加恐怖。以颜良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内的地面上,迅速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冰层向外蔓延,甚至爬上了那四颗滚石的表面,试图将它们冻结。
“你以为……凭这几块破石头,就能困住某?”颜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冷得刺骨,“某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他动了。
没有像之前那样跃起,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双手握刀,对着最近的一颗滚石,狠狠一刀劈下。
这一刀,快如闪电,重若山岳。
寒锋刀巨大的冰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色的轨迹,刀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留下一条肉眼可见的冰霜路径。
“给某——破!!!”
颜良咆哮着,冰刃狠狠斩在了第一颗滚石上。
“轰——!!!”
滚石表面土黄色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但在颜良这含怒一击下,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冰刃斩入滚石内部足有尺许深,恐怖的寒气顺着裂缝疯狂涌入。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滚石内部传来,表面迅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这颗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滚石,轰然炸裂!
不是崩碎,而是真正的爆炸!
无数碎石向四面八方激射,但诡异的是,这些碎石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落地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下了一场冰雹。
颜良毫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出现在第二颗滚石前。
挥刀。
斩!
“破!!!”
第二颗滚石步了第一颗的后尘,在冰刃下化作漫天冰封的碎石。
第三颗。
第四颗。
颜良如同不知疲倦的魔神,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连出四刀,将高览辛辛苦苦凝聚出的四颗滚石,全部斩成了碎片!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霸道得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颗滚石炸裂的冰屑还在空中飞舞时,颜良已经收刀而立。他站在一片冰封的废墟中,周围散落着无数覆盖冰霜的碎石,整个人如同从冰封地狱中走出的战神,威严,冰冷,不可战胜。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远处已经目瞪口呆的高览,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不过如此。现在……轮到你了,叛徒!”
高览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峻峰刃,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那是力量透支和伤势过重的表现。胸腹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刚才岩石之墙崩碎时反噬的内伤。虎口早已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落在身下的泥土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颜良站在那里,站在一片冰封的废墟中,周围散落着无数覆盖冰霜的碎石。他身上的明光铠破碎不堪,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披头散发,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可那双眼睛。
那双完全被血色淹没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里面燃烧着的是无尽的杀意、愤怒,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癫狂。
高览知道,现在的颜良已经彻底疯了。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被耻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此刻的颜良,不再是那个冷静持重的河北第一猛将,而是一头只想撕碎眼前敌人的野兽。
但野兽,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嗬……嗬……”高览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经脉中空空如也,刚才那连续施展“勇威击”和“硙山崩陨”,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土元素之力。
但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颜良……”高览嘶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很强……真的很强……”
他撑着峻峰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再次跪倒。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才勉强稳住身形。
“但是……”高览抬起头,那双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里面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某……不会输给你……”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这个动作让胸口的疼痛加剧,但他毫不在意。
土黄色的光芒,再次从他体内涌出。
这一次,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汹涌澎湃,而是变得凝实、厚重,如同大地深处最古老的岩石。光芒从他脚下升起,顺着双腿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岩石般的纹路。
这不是简单的岩甲术。
这是土元素之力与肉体最深层次的结合,是将自身化作大地一部分的禁忌之术。
“磐刃……冠军……斩……”
高览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回响。
随着他的吟唱,土黄色的光芒彻底将他包裹。光芒中,他的身形似乎在膨胀,肌肉块块隆起,皮肤表面浮现出岩石般的纹理和色泽。手中的峻峰刃嗡鸣震颤,刀身表面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岩石甲壳,刀锋变得更加厚重、更加锋利。
这一刻,高览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从大地深处走出的岩石巨人。
厚重,坚固,不可摧毁。
他缓缓举起已经化作岩石巨刃的峻峰刃,刀尖指向颜良。
“来战!”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颜良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是来自力量的威胁,而是来自意志的威胁。
眼前这个高览,明明已经山穷水尽,明明已经伤痕累累,明明下一刻就可能倒下,可偏偏站得笔直,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炽热得仿佛能点燃灵魂。
那是决死一战的意志。
那是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骄傲。
“好……”颜良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既然你求死……某便成全你。”
他双手再次握紧寒锋刀。
刀身上,冰晶层层叠叠地凝结,这一次,冰晶不再只是覆盖刀身,而是开始向外延伸、生长,化作无数尖锐的冰刺,让整把刀看起来像是一柄由寒冰构成的狼牙棒。
周围的温度已经低到了可怕的程度,地面上厚厚的冰层还在向四周蔓延,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呼吸时能感觉到冰冷的刺痛。
两人对视。
一个如磐石般厚重,一个如寒冰般冷酷。
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高览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如山,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地面随之震颤。他双手握着重若千钧的岩石巨刃,如同推着一座山岳,朝着颜良缓缓压去。
颜良则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残影,速度快到极致,寒锋刀拖在身后,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冰痕,所过之处,冰层炸裂,寒气四溢。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终于,在距离五步时,高览率先发难。
他猛地咆哮一声,声如惊雷,双手抡圆了岩石巨刃,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朝着颜良当头砸下!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有力量。
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岩石巨刃划过空气,带起沉闷的呼啸,仿佛连空间都要被这一刀砸碎。
颜良不闪不避,眼中血光大盛,同样咆哮着,双手握刀,由下而上,狠狠撩起!
冰刃与岩石巨刃,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铛——!!!!!!!”
这一次的碰撞声,不再是金铁交鸣,不再是冰川崩裂,而是如同两座山岳对撞般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声音并不尖锐,却厚重得仿佛能压垮人的心脏。碰撞的瞬间,以两人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轰然扩散,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冰层彻底粉碎,泥土翻卷。
高览闷哼一声,双臂剧震,岩石巨刃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但他咬紧牙关,死死顶住,脚下如同生根般钉在地上,一步不退。
颜良同样不好受。他感觉这一刀仿佛砸在了一座真正的山岳上,反震之力让他双臂发麻,虎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瞬间冻结成血冰。但他眼中的血色更加浓烈,癫狂的战意如同火山般爆发。
“给某……开!!!”
颜良嘶吼着,双臂肌肉贲张到极致,冰蓝色的光芒从体内疯狂涌出,注入寒锋刀中。刀身上的冰刺疯狂生长、延伸,试图刺穿、冻结岩石巨刃。
高览同样咆哮回应,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脚下的大地中涌出,源源不断注入体内,再注入岩石巨刃中。巨刃表面的岩石纹理光芒大盛,与冰刺激烈对抗。
冰与土,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之力,在这一刻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对决。
冰刺不断生长,试图冻结、粉碎岩石;岩石则不断加厚、加固,抵抗着寒冰的侵蚀。
两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以他们为中心,裂缝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冰层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又被恐怖的力量挤压、翻卷,形成一片狼藉。
“啊啊啊啊——!!!”
颜良彻底疯狂了,他不再保留,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都灌注到了这一刀中。寒锋刀上的冰刺骤然暴涨数尺,如同无数柄冰剑,狠狠刺向岩石巨刃。
“咔嚓——!”
岩石巨刃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高览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他眼中疯狂的光芒却更加炽烈。他猛地抬起右脚,再次狠狠跺在地上。
“大地……助我!!!”
轰——!
地面剧烈震颤,更加浓郁的土黄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涌出,疯狂注入岩石巨刃中。那些裂痕开始愈合,岩石巨刃的体积甚至又膨胀了一圈。
“你挡不住某!!!”颜良嘶吼,冰刺再次暴涨。
“那就试试看!!!”高览咆哮,岩石再次加厚。
两人如同两头发疯的野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力量对决。
终于——
“给某——破啊啊啊!!!”
颜良发出了迄今为止最疯狂、最暴戾的咆哮。他双臂的肌肉块块隆起,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明光铠的臂甲彻底崩碎,露出了下面青筋暴起、鲜血淋漓的手臂。
寒锋刀上的冰刺,在这一刻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之盛,甚至短暂压过了阳光。
“咔嚓——咔嚓嚓——!!!”
岩石巨刃表面的裂痕再次出现,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终于,在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中,岩石巨刃……崩碎了。
不是整体崩碎,而是从与冰刺接触的部位开始,无数碎石迸溅,土黄色的光芒迅速黯淡。
高览如遭重击,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但他没有放弃。
在倒飞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拧腰、转身,手中的峻峰刃——此刻已经恢复了原状——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刀锋狠狠扫向颜良的腰腹。
这一刀,快如闪电,刁钻狠辣。
颜良瞳孔骤缩,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只能勉强侧身。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
颜良闷哼一声,腰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下半身。
而高览,则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软在地,但意识尚存,只是动弹不得。
两败俱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战场上震天的喊杀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两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高览瘫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胸腹间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他还清醒。
清醒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
颜良站在原地,腰间那道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汩汩涌出,顺着腿甲流淌,在脚下的冰层上晕开一朵朵凄艳的血花。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发紫,但那双眼睛里的血色,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更加浓烈。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高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愤怒和癫狂的笑容。
“嗬……嗬嗬……”颜良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破碎,“好……好一刀……高览,你果然……没有让某失望……”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腰间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崩裂,更多的鲜血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高览。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叛徒!”
颜良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缓缓举起寒锋刀。
刀身上,那些因为刚才激烈碰撞而碎裂的冰晶,开始重新凝结。这一次,凝结的速度很慢,很慢,仿佛每一片冰晶都在汲取着颜良的生命力。
周围的温度再次开始下降。
这一次,下降得更加缓慢,更加……深入骨髓。
地面上的冰层开始加厚,颜色从白色变成了幽蓝色,冰层表面甚至浮现出诡异的纹路。空气中,细小的冰晶不再飞舞,而是静静悬浮,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颜良整个人都被一层幽蓝色的光晕包裹,光晕中,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模糊,仿佛要与周围的寒冰融为一体。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流出的鲜血刚一离开身体,就被寒气冻结,化作一颗颗血红色的冰珠,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高览……”颜良开口,声音空洞,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某承认,你是个好对手……若是平时,某或许会留你一命……”
他顿了顿,眼中的血色浓烈到了极致。
“但你不该背叛……不该为简宇那国贼卖命……更不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算计某……”
寒锋刀缓缓举起,刀尖对准了远处瘫倒在地的高览。
“所以……你必须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颜良动了。
没有冲锋,没有跳跃,他只是缓缓迈步,朝着高览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很慢,很沉重,每一步踏出,脚下的冰层就加厚一分,幽蓝色的光芒就浓郁一分。他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冰蓝色,仿佛他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高览挣扎着想要动,但全身仿佛被冻住了,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颜良一步步走近,看着那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五步。
四步。
三步。
颜良停在了高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同袍,如今的叛徒,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
有愤怒,有杀意,有一丝惋惜,更多的是疯狂。
“下辈子……别再选错路了。”
话音落下,颜良眼中血光暴涨。
“冽刀……闪!!!”
他低吼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下一秒,颜良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了极致,快到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高览只看到一道幽蓝色的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第一刀。
从左肩斜劈而下,刀锋擦着残留的岩甲碎片划过,带起一溜火星。高览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左肩一凉,岩甲碎片崩飞,下面的皮肉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还未涌出,就被寒气冻结。
第二刀。
从右肋横扫而过,刀锋切入残破的铠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览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侧倾倒,右肋传来剧痛。
第三刀。
自下而上撩起,目标是咽喉。高览拼命后仰,刀锋擦着下巴划过,带起一蓬血珠。那些血珠在空中就冻结成了冰粒。
第四刀。
第五刀。
颜良的身影化作了无数道幽蓝色的残影,围绕着无法动弹的高览疯狂旋转、劈砍。每一刀都快如闪电,每一刀都狠辣刁钻,每一刀都带着刺骨的寒气。
高览根本看不清颜良的动作,只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一次次切入自己的身体,寒气侵入经脉,血液开始凝固,意识开始模糊。
终于——
颜良的真身出现在了高览正前方。
他双手握刀,刀尖对准高览的心口,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结束了,叛徒。”
话音落下,颜良动了。
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突刺。
寒锋刀化作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刺破空气,刺破凝固的寒气,刺向高览的心口。
这一刀,无法躲避,无法招架。
寒锋刀的刀尖,距离高览的心口,只有一寸。
幽蓝色的刀锋上凝结的冰晶,在晨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泽,刃口散发的寒气已经刺破了高览胸前的皮甲,在他皮肤上凝出一层白霜。高览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正试图冻结他的心脏,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
他涣散的视线里,只剩下颜良那双充满血丝、只剩杀戮的眼睛。耳边嗡嗡作响,那是血液即将凝固、生命即将流逝的声音。
结束了……
也好。
至少,没有跪着死。
高览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他闭上了眼睛。
他无力地瘫在地上,全身的伤口都在流血,血液在极寒下迅速冻结,形成一层薄薄的血冰覆盖在皮肤表面。视线开始涣散,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以及颜良那冰冷到极致的呼吸。
颜良双手握刀,虎目圆睁,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纯粹的杀意。杀了高览,杀了这个背叛主公、背叛河北的叛徒,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刀锋,再进半寸。
高览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大喝,如同惊雷炸响,骤然在战场上空回荡!
这声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刺入人的灵魂深处。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及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
颜良浑身剧震,握刀的手下意识地一僵。他不是被声音吓到,而是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机,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侧面锁定了他!
危险!致命的危险!
比刚才高览拼死反击时还要危险十倍!百倍!
不是因为这声音本身,而是随着声音一同降临的、一股如同实质的锋锐气机!那气机冰冷、浩瀚、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视线,牢牢锁定了他的眉心、咽喉、心口等所有要害!比刚才高览濒死反扑时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捉摸!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颜良心头的暴戾。他想都没想,几乎是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硬生生止住了前刺的动作,腰身如弹簧般向后猛缩,同时手中寒锋刀下意识地横移数寸,改为格挡之势,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猎豹般向侧后方急闪!
“嗡——!”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几乎是擦着颜良的肋部飞掠而过!没有破空声,没有气爆声,只有刃锋切开空气时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嘶鸣。
“嗤啦——!”
颜良肋下的铠甲应声碎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瞬间涌出,但刚一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寒气,就冻结成了红色的冰晶,挂在破碎的甲叶上。
快!
好快!
无法形容的快!
颜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衬。刚才那一瞬,死亡擦肩而过!若非他闪避得快,此刻被洞穿的就不是铠甲,而是他的肺腑!
他踉跄着向后退出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那道流光袭来的方向。
只见一杆造型奇古的长戟,正稳稳地插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三步远的地面上。戟身通体呈暗金色,不知是何材质铸成,表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暗金色光晕。戟刃并非寻常的月牙形,而是呈现出一种龙首吞刃的奇异造型,龙口大张,吐出锋锐无匹的戟尖。戟杆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
画龙擎天戟!
颜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杆戟,他认得!不,整个天下,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认得这杆戟!
大汉丞相,简宇的兵器!
颜良猛地转头,看向戟来的方向。
只见十数步外,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战马正静静伫立。马上端坐一人,金甲赤袍,外罩玄色绣金披风,头戴白银狮子盔,面容清俊,下颌线条分明,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正平静地望过来。
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正静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
而在简宇马前三步的地面上,一杆暗金色的长戟,正斜斜插入冻土之中,戟刃没入地面尺许,戟杆兀自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
画龙擎天戟!
颜良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这杆戟……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刚才明明还在百步之外的山坡上观战!
难道是……
颜良猛地想起那道快得不可思议的暗金色流光,那绝非人力投掷所能达到的速度!此人的实力,远超预估!
“颜将军,”简宇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刀法不错。”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地上奄奄一息的高览,又回到颜良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但本相的部下,还轮不到你来杀。”
不是威胁,不是警告,甚至没有多少怒意。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仿佛在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一样理所当然。
颜良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握着寒锋刀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而剧烈颤抖。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仿佛他拼尽全力、志在必得的一击,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孩童嬉戏,随手便可打断。
“简!宇!”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你……你敢!”
简宇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甚至没有再看他。他只是轻轻一夹马腹,白马迈着优雅而稳定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向高览。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此刻陷入诡异寂静的战场上,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来到高览身边,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周围不是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是自家庭院。
高览的意识已经模糊,视野里一片血红和摇晃的光影。他感觉到有人靠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一双玄色战靴,然后是银色的甲叶,再往上,是那张熟悉而平静的脸。
“丞……丞相……”高览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无尽的羞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若非丞相亲至,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挣扎着想动,想行礼,想请罪,但全身的伤口同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简宇蹲下身,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高览的肩膀上。没有用力,只是稳稳地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掌温暖,透过冰冷染血的铠甲,传递到高览几乎冻僵的躯体里。
“高将军,”简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辛苦了。”
短短三个字,却像一股暖流,注入高览冰冷绝望的心田。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向简宇。他看到丞相眼中没有失望,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末将……无能……有负……丞相……”高览哽咽着,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咳出更多的血沫。
“颜良乃河北名将,勇冠三军,将军能与之力战至此,已属不易。”简宇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若非将军拼死消耗其力,缠斗多时,本相亦难寻其破绽。此战,将军有功无过,何来有负之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高览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尤其是胸前那道深可见骨、几乎致命的刀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但语气依旧温和: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勿要自责。且安心歇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本相。”
高览怔住了。他以为会听到斥责,会看到失望,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军法处置的准备。可他听到的,是肯定,是安抚,是……信任。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上眼眶,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竟觉得鼻尖发酸。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用力点了点头,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简宇没有再多言,只是收回手,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颜良身上停留,仿佛那个还握着刀、虎视眈眈的河北猛将根本不存在。他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脚下——那片因为晨光斜照而拖曳在冻土上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只是无声地念了一个名字,或者下达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命令。
下一瞬间——
异变,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发生。
简宇脚下那片原本静止的、与周围阴影并无二致的影子,其边缘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水面被一颗微不可见的石子投入,荡起了一圈细微到极致的涟漪。
这波动太快,太隐蔽,以至于近在咫尺的颜良,心神全部被简宇和高览吸引,根本没有察觉。远处观战的双方士卒,更不可能注意到这阴影中几乎不存在的细微变化。
紧接着,那片阴影的颜色似乎深邃了那么一丝丝,仿佛有最纯粹的墨汁滴入其中。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纤细秀美的手,如同从水中浮现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探”了出来。
没有带起任何风声,没有任何光影的扭曲,就像那只手原本就是影子的一部分,此刻只是稍稍改变了形态。
那只手轻轻按在了高览身侧的影子上。
高览的影子,以及那只手延伸出的、更浓郁的阴影,瞬间如同活物般交融、旋转,化作一个直径不过尺许、不断向内塌缩的微型黑色漩涡。漩涡旋转无声,没有光,没有热,甚至没有吸力,只是纯粹地“存在”着,仿佛连通着某个不可知的黑暗维度。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阴影波动到漩涡形成,不到半次呼吸。
然后,那只手轻轻一带。
高览的身体,连同他身下的影子,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线条,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迅速“沉”入了那个微型黑色漩涡之中。没有消失的过程,没有空间的扭曲,只是“存在”与“不存在”的瞬间切换。
前一瞬,高览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下一瞬,原地只剩下一片被血污浸染的冻土,以及几片破碎的甲叶。
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那个微型黑色漩涡在高览消失后,又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坍缩”、平复,重新变回简宇脚下那片看似普通的阴影。那只白皙的手,也如同融化般缩回了阴影深处,再无踪迹。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隐蔽,除了简宇本人,以及或许冥冥中有所感应的极少数存在,战场上再无第二人目睹这诡异绝伦的一幕。
颜良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简宇身上,心中充斥着愤怒、惊疑和杀意,根本没有留意到高览是如何消失的。他只觉得眼前似乎花了一下,定睛再看时,高览刚才躺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颜良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没有血迹拖行的痕迹,没有被人拖走的踪影,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或空间扭曲。高览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难道……是简宇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某种极高明的身法,趁自己不注意将人救走了?颜良心中惊疑不定,但此刻已容不得他细想。高览是死是活,去了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简宇就在眼前!
这个念头如同一桶冰水浇头,瞬间让颜良从高览突然消失的惊愕中清醒过来,随即被更强烈的怒火取代。
救走了又如何?
杀了简宇,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简宇!!!”颜良发出一声暴喝,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和肋下的刺痛,将所有的愤怒、屈辱、杀意,尽数灌注到手中的寒锋刀上。
刀刃上刚刚因为激烈碰撞而出现裂痕的冰晶,在他疯狂的催动下,不仅瞬间修复,更是疯狂生长、蔓延,转瞬间,整柄寒锋刀化作了一柄长达丈许、完全由幽蓝色坚冰构成的巨型冰刃!冰刃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寒流涌动,刃口锋锐无匹,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
“给我死来!凔刃砍!!!”
颜良双脚猛蹬地面,冻土炸裂,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漫天冰寒风暴,朝着简宇狂冲而去!冰刃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留下一条清晰的、布满冰霜的轨迹。
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誓要将眼前这个给予他无尽羞辱的男人,连同他身下的白马,一同斩成齑粉!
面对这仿佛能冰封天地、粉碎山岳的恐怖一刀,简宇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预备动作,依旧站在原地,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仿佛眼前不是能要他性命的绝杀一击,而只是一阵微凉的晨风。
冰刃带起的寒风已经吹起了他额前的发丝,锋锐的寒意几乎要割裂他的面颊。
五步。
三步。
一步!
就在冰刃锋尖即将触及简宇胸前银甲的刹那——
简宇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玄妙莫测的身法闪烁,他只是如同散步般,向左侧轻轻横移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恰到好处,妙到毫巅。
那柄凝聚了颜良毕生功力、势在必得的巨型冰刃,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流和斩断一切的锋锐,擦着简宇的右臂外侧,呼啸而过!
“轰——!!!”
冰刃狠狠劈在简宇身后数尺的地面上,炸开一个直径近丈、深达数尺的冰坑!坑内瞬间被幽蓝色的坚冰填满,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怪兽的獠牙般狰狞竖起。恐怖的寒气以冰坑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地面龟裂,草木瞬间冻成冰雕,又在余波中粉碎成齑粉。
颜良保持着全力劈砍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狰狞、狂怒、杀意,全都凝固了,化作了一种近乎荒诞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劈……劈空了?
自己这凝聚了全部精气神、含怒而发的必杀一击,竟然……就这样被对方用如此随意、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躲开了?
就像是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那种用错力道的憋闷和荒谬感,让颜良气血翻腾,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简宇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个恐怖的冰坑,只是轻轻掸了掸右臂银甲上沾染的些许冰晶,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侧过脸,看向还保持着劈砍姿势、脸上表情如同雕塑般僵硬的颜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颜良理智崩断的弧度:
“颜将军,气势尚可。”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晚辈的武艺:
“准头,差了点。”
“差了点”三个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颜良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啊——!!!简宇!我要你死!!!”
颜良彻底疯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权衡,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无边的屈辱和暴怒焚烧殆尽。他眼中血光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身形猛地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如同鬼魅般绕到了简宇的身后!
冰蓝色的刀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是一道,而是两道!一左一右,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冰蛇,悄无声息却又狠辣刁钻至极地刺向简宇的后心与腰眼!刀光凝练到了极致,没有半分外泄的寒气,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刃尖,力求一击毙命!
这一击,是颜良在极致的愤怒下,爆发出的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击!快!准!狠!隐!几乎毫无破绽!
得手了!颜良心中狂吼,仿佛已经看到了刃尖入肉、鲜血飙飞的画面。
然而——
简宇依旧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
只是握着画龙擎天戟的那只手,手腕极其随意地向后一翻,戟杆如同灵蛇般倒卷,戟刃划过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可察的弧度,精准无比地出现在了两道冰蓝色刀光的轨迹交汇处。
“叮。叮。”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清脆得如同玉磬轻击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那两道快如闪电、凝聚了颜良全部心神和力量的偷袭刀光,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壁,瞬间凝固、停滞,然后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碎,化作漫天冰晶,簌簌落下。
颜良的身影从极速移动中被硬生生“震”了出来,踉跄着向后连退四五步,每一步都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双手死死握着寒锋刀,虎口早已崩裂得不成样子,鲜血顺着刀柄流淌,滴滴答答,在脚下冻结成一朵朵凄艳的血花。
刀身上那层厚厚的冰晶,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震惊、骇然、不解、恐惧、疯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怎么可能?!
刚才那两刀,是他毕生武学的精华,是他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巅峰一击!就算是吕布亲至,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可简宇……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那么随意地、仿佛驱赶蚊虫般挥了挥戟?!
这已经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了。
这简直是……碾压。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碾压。
简宇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颜良那张扭曲的脸上。他手中的画龙擎天戟依旧随意地斜指着地面,戟刃上甚至连一丝冰屑都没有沾染。
“颜将军,”简宇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本相说了,你的准头,差了点。”
他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为一个不成器的学生感到遗憾:
“这点微末伎俩,就想取本相性命?”
他顿了顿,戟尖轻轻点了点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战场上如同惊雷。
“恐怕,还不够。”
颜良浑身剧烈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受伤的野兽。
“简!宇!!”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破碎不堪,“某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简宇轻笑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颜良的心脏,“颜将军,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忽然抬起眼帘,目光越过状若疯虎的颜良,投向他身后那片混乱的战场,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再次浮现:
“不如,颜将军回头看看?你的‘不死不休’,怕是先要与你的部下们说说了。”
颜良一愣,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顺着简宇的目光,猛地扭头望去。
这一望,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从头凉到了脚。
只见他身后那片原本应该由八千河北精锐结阵坚守的战场,此刻已彻底化作了人间炼狱。
黑色的“简”字旗帜如同死神的羽翼,覆盖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简宇军的士卒如同黑色的铁流,无情地冲刷、碾碎着一切抵抗。袁军早已溃不成军,建制全无,士卒们如同被吓破胆的羔羊,哭喊着四散奔逃,却被更有效率的黑色浪潮分割、包围、吞噬。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黑色与血色之中,一抹炽烈如火的红色,成为了最醒目、也最致命的焦点。
刘赪。
她就像一团在尸山血海中燃烧的火焰,又像一尊从修罗场中走出的杀神。赤甲红袍,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粘稠的暗红色。鸳鸯双钩在她手中,不再是精致的奇门兵器,而是收割生命的死亡之镰。
她的动作并不如何大开大合,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美感,如同在跳一支优雅而致命的舞蹈。但就是这看似优雅的舞步,所过之处,必是血雨腥风。
左钩格开刺来的长矛,顺势一撩,那名袁军什长的半个头颅便带着惊愕的表情飞上了天。
右钩勾住一名试图偷袭的刀盾手的脚踝,轻轻一带,那人便惨叫着失去平衡,被她反手一钩,洞穿了咽喉。
她甚至不需要看,背后如同长了眼睛,双钩反手向后一挥,两名从背后摸上来的袁军士卒便捂着喷血的脖颈,颓然倒地。
没有呐喊,没有怒吼,只有双钩切开皮肉、斩断骨骼时那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和“咔嚓”声,以及敌人临死前短促的惨嚎。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进行一项枯燥的工作。
效率高得令人心寒。
更可怕的是她率领的那万余士兵。这些简宇手下的悍卒,如同她的影子,又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杀戮机器。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互相掩护,交替前进。刀光闪烁间,必有一名袁军士卒倒下。他们沉默着,除了兵刃入肉的声音和敌人垂死的呻吟,几乎没有其他杂音。这种沉默的杀戮,比震天的喊杀更让人胆寒。
袁军的崩溃是彻底的,雪崩式的。当最后一面还在勉力支撑的“颜”字大旗,被刘赪如同砍瓜切菜般斩断旗杆,轰然倒下时,残存的抵抗意志也随之彻底瓦解。
“帅旗倒了!颜将军败了!”
“逃啊!快逃啊!”
哭喊声,尖叫声,求饶声,兵器落地的哐当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袁军最后的挽歌。
刘赪勒住枣红马,立于那面倒塌的帅旗旁。她微微喘息着,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青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抬手,用手背随意擦了一下溅到脸颊上的血珠,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红痕,为她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异和肃杀。
凤目扫过战场,看到还有零星的袁军士卒在负隅顽抗,或者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战场上的嘈杂:
“降者,弃械跪地!顽抗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五百亲兵齐声复诵:“降者不杀!顽抗者,杀无赦!”
声浪滚滚,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
哐当!哐当!哐当!
幸存的袁军士卒再无战意,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只有极少数颜良的死忠亲卫,还在做困兽之斗,但很快就被黑色的潮水淹没。
屠杀,结束了。
清点,开始了。
刘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调转马头,向着简宇所在的方向缓辔而来。枣红马踏过满地的尸骸和血泊,马蹄声在寂静下来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她在距离简宇十步外勒马,翻身而下,动作干净利落。快步走到简宇马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刘赪,启禀丞相:颜良所部八千余人,除溃散、投降者外,已尽数肃清。我军正在清点战果,收押俘虏。”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激战后的微微沙哑,以及不容置疑的沉稳。
简宇微微颔首,目光在刘赪染血的甲胄上扫过,语气温和:“夫人辛苦了。且起身。”
“谢丞相。”刘赪起身,侍立一旁。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不远处状若疯魔、却又被眼前景象打击得呆若木鸡的颜良身上,凤目之中寒光一闪,如同看着一头落入陷阱、犹自龇牙的困兽。
颜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麾下那些曾经生龙活虎、与他并肩作战的儿郎,此刻变成了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或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俘虏。看着那面代表着他荣耀和军魂的“颜”字大旗,被人如同垃圾般踩在脚下。看着那个红甲女将,如同修罗般斩将夺旗,轻易就摧毁了他的一切。
完了。
全完了。
八千河北精锐,袁公最后的希望之一,就这样葬送在自己手里。葬送在这个荒凉的曲梁郊野,葬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埋伏圈里。
心痛吗?当然。
愤怒吗?滔天。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
前有简宇这个深不可测的怪物,后有那个杀神般的红甲女将和虎视眈眈的简宇大军。自己身负重伤,力战已久,已是强弩之末。
绝境。
彻彻底底的绝境。
“颜将军,”简宇的声音再次响起,将颜良从麻木的绝望中拉回现实。他抬眼看去,只见简宇端坐马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现在,你还觉得,有机会与本相‘不死不休’吗?”
颜良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他想怒吼,想咒骂,想冲上去与简宇同归于尽。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那只是送死。刚才那轻描淡写却又恐怖无比的两下,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作为武者的骄傲和自信。
“将……将军!快走啊!”
几声嘶哑凄厉的呼喊,将颜良从浑噩中惊醒。只见四五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亲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用身体挡在他与简宇之间。他们人人带伤,有的断了一臂,有的肚破肠流,却依旧死死握着兵器,对着简宇怒目而视,眼中是赴死的决绝。
“我们拖住他们!将军快走!去找文丑将军!为兄弟们报仇啊!”
“将军!走啊!”
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此刻却即将死去的面孔,颜良的虎目之中,终于泛起了泪光。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让泪水流下。走?往哪里走?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自己还能走到哪里去?
刘赪看着那几名死战不退的颜良亲兵,柳眉微蹙,上前一步,对简宇低声道:“丞相,颜良已是瓮中之鳖,何不就此擒杀,以绝后患?末将愿为前驱。”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颜良耳中。
颜良心中一紧,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残余的亲兵也纷纷挺起兵器,做出拼死一搏的姿态。
然而,简宇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看了一眼颜良,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几名视死如归的亲兵,目光最后投向了更远处,那片颜良残部最初试图突围的、相对平缓的坡地方向。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让颜良心头发寒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夫人勇武,本相知晓。”简宇的声音平静无波,“不过,取颜良性命,何须夫人亲自出手,徒增风险?”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况且,颜将军想走,恐怕也由不得他了。本相说过,今日他走不了。至于取他性命……”
简宇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又仿佛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近处的刘赪和颜良能勉强听清:
“汉升,热闹看够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送颜将军一程了。”
汉升?
黄忠?黄汉升!
颜良如遭雷击,猛地扭头,看向简宇目光所投的方向——那片他原本计划突围的坡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最坏的猜测,也仿佛是为了响应简宇那句轻飘飘的话语——
“咚!咚!咚!”
沉闷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如同重锤敲击大地,从坡地后方缓缓传来。
那马蹄声并不急促,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沉稳和韵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紧接着,一面火红色的大旗,如同燃烧的火焰,缓缓从坡地后方升起,在晨风中舒展开来。
旗帜之上,一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黄”字,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真的在燃烧!
大旗之下,一员老将,按辔徐行,缓缓出现在坡顶。
他年约五旬,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如婴儿,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不见丝毫老态。头戴凤翅盔,盔缨如火,身穿赤金色山文甲,外罩猩红战袍,犹如一团燃烧的烈焰。手中倒提一柄长刀,刀身狭长,赤红如血,仿佛饮尽了无数豪杰的鲜血,在阳光下流动着妖异而嗜血的光芒。
正是老将,黄忠,黄汉升!
他显然早已率精锐骑兵悄然迂回至此,堵死了颜良最后的退路。此刻立马坡顶,一手轻捋颔下雪白长髯,一手倒提赤血刀,渊渟岳峙,气势如山。虎目如电,穿透数百步的距离,牢牢锁定了坡下狼狈不堪的颜良。
声如洪钟,滚滚如雷,在这片刚刚经历血洗、此刻死寂一片的战场上炸响:“颜良小儿!老夫在此等候多时矣!尔已穷途末路,插翅难逃!还不速速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颜良的心头,也砸在那些残存的袁军士卒心头。
后有简宇、刘赪追击,前有黄忠堵截。
八千精锐,几乎灰飞烟灭。
身负重伤,力战疲敝。
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是:
破敌刀寒犹带血,惊看银枪断生途。
欲知颜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