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总的脸从通红憋成了酱紫色，他徒劳地张合着嘴巴，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漏气般的声音，那双瞪圆的眼睛里喷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林默和云瑶烧成灰烬。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完了，全完了。不仅职场好评彻底泡汤，能不能保住工作都是个问题。
云瑶却对眼前这“祥和”（在她看来）的场面十分满意。她优雅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鬓发，对着林默微微颔首，眼神里写着“看，本仙出手，效果立竿见影”。
就在这时，云瑶施加的“禁言”小仙术似乎到了时限，或者是因为王总的愤怒值突破了某个阈值——
“呜……林、林默！！！”王总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吼出声，声音因为刚才的憋闷而有些沙哑扭曲，“你……你很好！带着你的……你的‘神仙表妹’，给我滚！！今天之内，我要看到那份项目方案放在我桌上！不然，你就跟你的‘福气盐’一起滚蛋！！”
唾沫星子几乎喷了林默一脸。王总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云瑶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气冲冲地、带着满身的咖啡渍和怒气，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茶水间，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摊子。
茶水间外，几个探头探脑的同事迅速缩回了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空气中弥漫的八卦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
林默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甚至可以想象，不出一个小时，“林默带神经病表妹大闹公司，用盐齁死王总”的传奇故事就会传遍整个部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罪魁祸首。
云瑶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想的“提升好感度”有点出入，但她依然努力维持着仙女的尊严，小声辩解：“定是这凡人体质特殊，承受不住仙界福气盐的灵力，产生了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林默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指着门口的方向，“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进我公司一步！听懂了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崩溃边缘的疯狂，云瑶被他看得有些发怐，撇了撇嘴，难得地没有反驳，小声嘟囔了一句“回就回”，身影一晃，竟然直接原地消失了！
只留下一点点逐渐消散的、微不可查的金色光粒。
林默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他甚至懒得去思考她是用什么方法回去的，瞬移？隐身？随她去吧，只要别再出现在公司就行。
他认命地拿起抹布和拖把，开始清理茶水间的惨状。每擦一下，都感觉是在擦拭自己即将宣告终结的职业生涯。
……
接下来的半天，林默是在同事们异样的目光和王总办公室时不时传来的、针对他部门的咆哮声中度过的。他把自己埋在高高的隔板后面，疯狂地赶工那份项目方案，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当他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字，将方案打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王总办公桌上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王总早就下班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悲催的加班狗。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一身的咖啡渍和心灵创伤，林默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出租屋。
钥匙插进锁孔，他犹豫了一下，甚至有点不敢开门。他害怕一开门，看到的是被拆成废墟的房间，或者某个被仙术定在半空的邻居。
幸好，预想中的灾难场面并没有出现。
客厅和他早上离开时差不多……除了更乱一点。云瑶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姿势倒是标准的打坐样，但眼睛却盯着墙壁，眼神放空，似乎在发呆。听到开门声，她猛地回过神，迅速摆出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
“凡人，你回来了。”她淡淡地开口，仿佛白天公司里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林默连跟她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公文包随手一扔，瘫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体被掏空。饥饿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他挣扎着起身，走向厨房——那个他很少踏足的领域。打开橱柜，里面孤零零地躺着几包泡面，还有上次买回来就没动过的火腿肠。
看来今晚又是泡面盛宴了。他认命地烧上水。
水开的呜呜声吸引了云瑶的注意。她好奇地凑到厨房门口，看着林默撕开调料包，将面饼放进碗里，然后冲入开水。
“此乃何物？”她指着那碗逐渐被开水浸泡的泡面，眉头微蹙，“凡人的食物，竟是如此……粗陋不堪？”
林默本就心情恶劣，闻言没好气地回怼：“粗陋？有得吃就不错了！仙女大人您要是不食人间烟火，可以继续吸风饮露，别在这儿挑三拣四。”
云瑶被他噎了一下，俏脸微红，似乎有些不服气。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虽然廉价）香气的泡面，又摸了摸自己其实也有些空瘪的肚子（仙力消耗也是会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口腹之欲（或者说好奇心）战胜了仙女的骄傲。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地说道：“哼，念在你今日奔波劳碌，本仙便勉为其难，尝尝你这凡间食物。不过，此等粗食，需以仙家玉露调和，方能入口。”
说着，她不知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瓶，瓶身剔透，里面晃动着小半瓶晶莹剔透的液体。
林默看着她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又来了！他连忙阻止：“别！千万别！我就想吃碗普通的泡面！求您了，让我的晚餐正常一点行吗？”
然而云瑶根本不理他，她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极其清淡、带着点草木清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朝着林默那碗泡面里，滴入了……大概三四滴所谓的“仙家玉露”。
“此乃百花仙露，集仙界百种灵花精华，一滴便可涤荡凡尘，滋养仙躯……嗯？”
她的话还没说完，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仙露落入泡面的汤中，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化开，反而像是水滴入了滚油，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碗里的面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不是热气的那种泡，而是某种……诡异的、带着荧光的绿色气泡！
原本棕红色的汤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浑浊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液体！泡面的香气也彻底被一股混合着花香和……类似金属锈蚀的古怪气味取代。
一碗好好的红烧牛肉面，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碗冒着诡异绿泡、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魔法药汤”。
林默看着这碗“生化武器”，脸都绿了，和那面汤相得益彰。
云瑶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玉瓶，又看看那碗面，小声嘀咕：“奇怪……上次在仙界试验时，加入清心泉，明明是变得更为甘美……”
林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冲动是魔鬼。他指着那碗绿油油的东西，声音颤抖：“这……这就是你说的‘调和’？”
云瑶有些心虚，但嘴上不服输：“仙凡体质不同，产生些许变化，亦是常理。此物……此物定然更具灵力！凡人，你且尝一口，说不定能易经洗髓，延年益寿！”
林默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质问。
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饥饿感战胜了恐惧和理智。林默想着，反正死不了人，顶多拉肚子！他抱着赴死的心态，拿起叉子，屏住呼吸，从那碗绿色“药汤”里挑起几根面条，视死如归地送进了嘴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极致的酸、涩、苦、麻……还有一种仿佛在咀嚼塑料和金属混合物的诡异口感！他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仿佛生吞了一整颗柠檬外加一包洗衣粉。
“噗——！！！”他实在忍不住，扭头就将嘴里的东西全吐进了旁边的水池，然后抓起水杯猛灌凉水。
“这……这比我们公司食堂的黑暗料理还难吃一百倍！！”林默吐着舌头，感觉自己的味觉系统已经瘫痪了。
云瑶看着他这副惨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不信邪地也拿起备用叉子（林默昨天买泡面多送的一把），小心翼翼地挑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下一秒——
“呕——！”
她的反应比林默还剧烈，直接弯腰干呕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这……这几间的食材，为何与仙露结合后，会变得如此……如此……”她“如此”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噩梦般的味道。
干呕完之后，她直起身，看着那碗依旧在冒绿泡的泡面，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委屈？她摸了摸自己抗议的肚子，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林默放在料理台上、还没来得及泡的另一包泡面，以及那根孤零零的火腿肠。
林默漱完口，一回头，就看到云瑶正眼巴巴地看着那包泡面，那眼神，像极了路边被抛弃的、却又强装高傲的小猫。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心里莫名地一软，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烧水，拿出另一个碗，默默地又泡了一碗面，这次，他死死地护住了碗，用眼神警告云瑶——绝对，绝对，不许再靠近！不许再加任何“料”！
面泡好了，浓郁的、正常的红烧牛肉面香气弥漫开来。
林默把面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地上，准备开吃。
他刚拿起叉子，就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
只见云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茶几前，动作优雅（如果忽略速度的话）地拿起叉子，然后……以完全不符合她仙女形象的速度，开始狼吞虎咽地嗦起面条来！
“吸溜——吸溜——”
吃得那叫一个香，仿佛刚才那个被“仙露泡面”恶心到干呕的不是她一样。
林默举着空叉子，看着转眼间就下去大半碗的泡面，以及那根已经被咬掉一大口的火腿肠，目瞪口呆。
所以……这位仙女大人，不仅业务能力差，还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吃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云瑶那副满足的吃相，突然觉得，头顶那个大洞，手腕上这个甩不掉的手环，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至少，今晚的“晚餐争夺战”，他好像……莫名其妙地，输了，但又没完全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