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殚精竭虑，如同沉重的积雪，压弯了枝头。
西境战事的胶着，北疆谈判的反复，以及朝堂上下无数需要协调决断的琐事，几乎耗尽了林宥霆所有的心力。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御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贺归轩刚与几位大臣议完事，让他们退下。
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正准备继续批阅那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侧下方那张专门为丞相设的案几上。
是了，因为最近朝中事务繁多，贺归轩不再躲着林宥霆，还特别批准他可在御书房办公，以便可以第一时间获取情报，两人共同商讨对策。
林宥霆还坐在那里，手中还握着一份关于漕运的文书，头却微微歪向一侧，靠在官帽椅的椅背上，双眸紧闭，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竟然睡着了？
贺归轩的动作顿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宥霆。
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自持、算无遗策，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难以化开的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连那总是紧抿的薄唇也微微张着，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
他大概是太累了。
从北疆一路奔波回来，伤势未愈还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她一路，回京又投入更加繁重的朝务之中，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贺归轩心中涌动，带着一丝细微的疼惜。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轻脚步，无声地走到他身边。
方才与大臣在御书房讨论军机要事，贺归轩专门屏退了左右，后来大臣们离去，此刻御书房只剩他们两人。
午后的御书房静谧异常，贺归轩能清楚的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
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绣着暗金龙纹的玄色薄绒披风，动作极其轻柔地，想要披在他的肩上，为他抵御几分春日的微寒。
然而，就在披风即将落下的瞬间，许是那细微的动静，或许是多年为官养成的警觉，林宥霆猛地惊醒！
他倏然睁开眼，眼中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茫与一丝锐利，身体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
贺归轩完全没料到他突然醒来，被他这猛然起身的动作一带，本就俯身向前的她顿时失去平衡，低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陛下！”
林宥霆惊醒的瞬间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贺归轩和她脸上闪过的惊慌，他想也未想，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跌过来的腰肢，用力往回一带！
天旋地转间，贺归轩只觉一阵力道传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人一起跌坐在他的座位上，而她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林宥霆的腿上，整个人被他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贺归轩的大脑一片空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属于男性的、坚实而温热的大腿触感，以及他揽在她腰间那只有力的手臂传来的灼人温度。
她的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胸膛，能闻到他官袍上清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墨香，还能听到他因为惊醒和此刻状况而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擂鼓，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的心上。
“放肆！”
短暂的愣神后，巨大的羞窘和帝王威严让她瞬间回神，脸颊爆红，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别动……”
林宥霆却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箍在怀中，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祈求的颤抖。
“陛下……就一会儿……就让臣……放纵这么一下下……可以么？”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鬓角。
那声音里的疲惫和那不易察觉的脆弱，像一根细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贺归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挣扎的动作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怀抱的紧绷，感受到他全身心透出的那种累到极致的倦怠。
他向来是克制的，是守礼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此刻这般近乎失态的“放纵”请求，恐怕是真的到了极限。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贺归轩心中暗自庆幸。
幸亏方才已经屏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两人，要不然可真是……
贺归轩的心软了。
她不再挣扎，僵硬的身体在他怀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能怎么办？
难道真要在这个时候，厉声斥责这个为了她的江山累到在御书房睡着、此刻只想汲取片刻温暖的臣子么？
她把自己说服了……
她默许了。
感受着怀中人的软化，林宥霆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发间，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这独属于她的气息。
连日来的疲惫、压力、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仿佛都在这个僭越却又无比安宁的拥抱中，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他没有再做任何逾越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贺归轩起初还浑身不自在，但渐渐地，被他温暖的气息包围，听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安心感竟慢慢取代了最初的羞窘。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颗一直因国事而高悬着的心，也似乎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找到了片刻的落脚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更长。
她慢慢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膈的慌，越来越不舒服，她想挪动一下，但是又怕他会多想，只能忍耐着。
最终，还是林宥霆率先松开了手臂。
他微微后退一些，低头看向怀中的贺归轩，眼中已恢复了大部分清明，只是耳根依旧泛着红晕。
“臣……僭越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歉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贺归轩立刻从他腿上站起来，背过身去，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和发髻，试图掩饰自己同样泛红的脸颊和紊乱的心跳。
“咳……”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林相若是乏了，便回府休息片刻，不必强撑。”
林宥霆也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谢陛下体恤。臣……还好。”
两人之间再次恢复了君臣的距离，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暧昧与方才那短暂拥抱的余温，却久久萦绕在御书房内，挥之不去。
贺归轩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中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再难平静。
而林宥霆，则看着她的背影，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腰间柔软的触感，心中那份压抑的情感，如同春日破土的嫩芽，变得更加坚定。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