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尘埃落定与灵魂的救赎。
晨钟破晓,声震山岚。
沈青荷在悠长的钟声中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素朴的禅房。青灰色的墙壁上除了一幅“禅”字墨宝外空无一物,硬板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窗前木桌上放着一本翻旧了的《金刚经》。
这是她在白云庵带发修行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前,归真堂收容的一名流浪老妇病重离世。老妇临终前紧握青荷的手,浑浊的眼中满是悔恨:“若能重来...老身定不会为那些虚名浮利,辜负了真心待我之人...”
那双至死未能瞑目的眼睛,让青荷夜不能寐。她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虽看似放下了过往荣华,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个结未曾解开——她真的完全接纳了命运的转折吗?还是只是在用行善积德来掩饰内心的不甘?
于是她向庵主净慧师太请求,暂别归真堂,来此带发修行,以求心境上的突破。
“姑娘醒了?”一个小尼姑端着清水推门而入,“今日是腊八,庵里熬了腊八粥,住持请您同去斋堂用膳。”
青荷道了谢,洗漱后换上素衣,走向斋堂。途经大雄宝殿时,她驻足片刻,望着殿中庄严的佛像。佛像低垂的眼眸中,透着悲悯众生的神情。
“沈施主在看什么?”净慧师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青荷合十行礼:“弟子在看佛的眼睛。为何佛总是垂目俯视?”
净慧师太微微一笑:“不是佛垂目,是众生低头。佛本平视,奈何世人或仰视而生畏,或俯视而生慢,唯有低头时,方见本心。”
青荷若有所思。
斋堂里,众尼正在用早斋,无人交谈,只闻碗筷轻碰之声。青荷在末位坐下,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用料简单,不过是些杂米豆类,却香气扑鼻。
她小口吃着,忽然想起多年前沈府的腊八宴。那时厨房要准备十几种不同的腊八粥,甜的咸的,荤的素的,用的都是珍稀食材。她每样尝一口就搁下,剩下的全部倒掉。
如今这碗清粥,她却吃得一粒不剩。
早斋后,净慧师太将青荷唤到禅房:“这三月来,施主心境可有所得?”
青荷沉吟片刻,摇头道:“说来惭愧,弟子虽日日诵经打坐,心中却仍似有一团迷雾,看不清来路,也望不见归途。”
净慧师太取过案上的茶壶,斟满一杯茶水,直到水溢出来,流了满桌。青荷惊呼:“师太,满了!”
师太放下茶壶,平静地问:“既知满了,为何不先倒空?”
青荷怔住,如醍醐灌顶。
原来她这些年来,虽放下了物质上的执着,心中却装满了“放下”的念头,装满了“救赎”的渴望,装满了“警示世人”的责任。心既已满,又如何装得下真正的智慧?
“请师太指点迷津。”她恭敬行礼。
净慧师太递给她一个包袱:“今日起,你不必再在庵中修行。带着这个包袱,去山下的市集走一走,看一看。三日后归来,告诉老尼你看到了什么。”
青荷疑惑地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粗布衣裳和几文铜钱。
“师太是要我...”
“去吧,记住,用这双眼睛好好看。”净慧师太合上双眼,不再多言。
青荷换上粗布衣裳,将长发简单挽起,揣着那几文钱下了山。她不知师太用意何在,但既是指点,必有深意。
山下市集正值腊八,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叫卖声、孩童嬉笑声、车马声交织在一起,与山上的清静恍如两个世界。
青荷在人群中慢慢走着,忽然被前方一阵喧哗吸引。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殴打一个老乞丐,口中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弄脏了本少爷的新鞋,你赔得起吗?”
那老乞丐蜷缩在地,连连求饶。围观者众多,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青荷正要上前,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抢先一步,护在老乞丐身前:“这位少爷,他年老眼花,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吧。”
那少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闲事?”说罢抬手就要打那妇人。
“且慢!”青荷上前拦住,“他弄脏了你的鞋,我替他赔你就是。”
少年上下打量青荷,嗤笑道:“你?看你这穷酸样,赔得起吗?这可是苏州绣娘亲手做的,值十两银子!”
青荷从怀中掏出净慧师太给的那几文钱:“我只有这些。”
少年哈哈大笑,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铜钱:“滚开!少在这里装好人!”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是沈姑娘!归真堂的沈姑娘!”
那少年闻言,脸色微变,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您...您就是收留流浪之人的沈姑娘?”
青荷点头:“正是。”
少年顿时慌了手脚,连连作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沈姑娘,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这鞋...不要赔了,不要赔了...”
青荷却道:“弄脏了东西,理应赔偿。我虽无钱,但归真堂后日要修缮屋顶,正缺人手。少爷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可否来帮一日忙,算是抵了这鞋钱?”
少年愣住了,他身后的随从更是目瞪口呆。让一个富家少爷去做工抵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少年犹豫片刻,竟点头答应了:“好,后日我一定到。”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那少年告辞后,妇人也扶着老乞丐离去。青荷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铜钱,一抬头,却看见那妇人去而复返,正静静地看着她。
“姑娘方才为何不亮明身份?非要等到有人认出才开口?”妇人问道。
青荷微微一笑:“我穿着这身衣裳,本就是普通人。若不是被人认出,今日这事,大姐准备如何解决?”
妇人也笑了:“我本想等他打下来时顺势倒地,讹他一笔医药费。”
青荷怔了怔:“大姐倒是...直爽。”
妇人叹道:“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见了姑娘方才的作为,我倒觉得自己这法子太不光彩了。”她顿了顿,又道:“姑娘方才让那富家子去做工抵债,这主意妙得很。让他尝尝民间疾苦,比赔他十两银子更有意义。”
二人说话间,天空忽然飘起雪花。妇人告辞离去,青荷则继续在市集中行走。
雪越下越大,市集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青荷走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前,用最后两文钱买了一碗热馄饨,坐在棚下避雪。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见青荷衣衫单薄,又给她添了半碗热汤:“姑娘,天冷,多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青荷道了谢,捧着温热的碗,看着棚外纷飞的雪花。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竟是赵珩。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雪中焦急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馄饨摊前的青荷身上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快步走了过来。
“我可找到你了!”赵珩收起伞,拂去肩头的雪花,“净慧师太派人来说你下山了,我怕你...”
他话未说完,忽然注意到青荷身上的粗布衣裳和面前那碗廉家的馄饨,眼神一痛:“你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青荷却笑了:“我很好,这馄饨很美味,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赵珩在她对面坐下,向老妪也要了一碗馄饨。热腾腾的蒸汽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这三个月,我每日都会去归真堂帮忙。”赵珩轻声道,“周禄现在很用心,把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日还有个富家子主动来帮忙修屋顶,说是欠你的人情...”
青荷静静听着,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青荷,”赵珩忽然正色道,“你还要在庵中待多久?归真堂需要你,那些孩子需要你...我也...”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青荷望着棚外越下越大的雪,轻声道:“等我找到答案,自然就回去了。”
“什么答案?”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曾经以为是为了光耀门楣,后来以为是为了救助他人。但现在想来,这些或许都只是表象。”
赵珩不解:“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青荷摇头:“我若知道,就不必寻找了。”
二人吃完馄饨,雪也渐渐小了。赵珩坚持要送青荷回白云庵,青荷也没有推辞。
山路被白雪覆盖,踩上去咯吱作响。二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行至半山腰时,青荷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雪景出神。
“怎么了?”赵珩问。
青荷指着山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你看这雪,覆盖万物,不分贵贱贫富。来年春天雪融时,草木依旧会发芽,生命依旧会延续。”
赵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悟。
将青荷送回白云庵后,赵珩在庵门外驻足良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转身离去。
青荷回到禅房,净慧师太已在房中等她。
“三日已过,施主可有所见?”师太问。
青荷盘膝坐下,平静地道:“弟子看到了众生相。有仗势欺人的少年,有委曲求全的乞丐,有想讹诈钱财的妇人,也有心地善良的馄饨摊主。但更重要的是,弟子看到了他们心中的迷惘与挣扎。”
“还有呢?”
“弟子还看到了自己。”青荷抬眼,“看到自己虽口称放下,心中却仍存分别。见富贵不卑,见贫贱不亢,这才是真正的平等心。弟子...还差得远。”
净慧师太点头:“能看到这一点,这三日便没有白费。”她顿了顿,又道:“施主可知老尼为何让你下山?”
青荷思索片刻:“师太是要弟子明白,修行不在山中,而在人间?”
“不错。”净慧师太目光深远,“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很多人以为遁入空门就是修行,殊不知若心中执念不除,便是身在佛前也枉然。反之,若能明心见性,便是身在红尘,也一样可以修行。”
青荷恍然大悟。这些日子她苦苦思索的问题,此刻忽然有了答案。
活着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目标,而是为了在每一个当下,保持清醒的觉知,做出善良的选择。就像那碗腊八粥,不在于用料多么珍贵,而在于品尝时的那份感恩与珍惜。
“多谢师太指点,弟子明白了。”青荷恭敬行礼。
次日清晨,青荷收拾行装,准备回归真堂。临行前,她再次来到大雄宝殿,在佛前上了三炷香。
殿外,晨钟再次响起,悠长深远,仿佛能穿透迷雾,直达人心。
这一次,青荷听出了不同的意味——这钟声不是在召唤世人逃离尘世,而是在提醒迷途之人:醒来吧,看清自己的本心,然后在现实生活中勇敢地走下去。
她踏出庵门,晨光熹微中,看见赵珩站在山下路口,似乎在等她。四目相对时,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澈如山间清泉。
青荷也笑了,迈步向他走去。
梵钟声声,惊醒了迷梦,也指引着归途。而这归途,不在深山古刹,而在人间烟火处,在那颗经过洗礼后愈加明净的素颜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