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的手机摄影技术(特指抓拍黑历史方面)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突飞猛进,以至于我和胖子现在在院子里活动时,都下意识地注意起形象来,生怕哪个不雅的瞬间又被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无声地记录下来。这大概是他督促我们“注意言行”的独特方式。
雨村的夏日午后,除了知了的嘶鸣,往往还伴随着另一种乡村特有的背景音——邻里间的鸡毛蒜皮。
我们隔壁住着一户姓李的人家,老两口带着个小孙子,屋后有一片不小的菜园子,种着时令蔬菜,长势喜人。
而喜来眠这边,胖子心血来潮养的几只走地鸡,经过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喂养(主要靠它们自己觅食),也成功熬过了新手期,开始茁壮成长,并能下几个蛋了。
问题就出在这些鸡身上。它们充分发挥了“走地”的精神,活动范围日益扩大,篱笆根本形同虚设。于是,李家菜园里那些鲜嫩的菜苗,就成了它们眼中绝佳的自助餐。
起初只是小规模的偷嘴,李婆婆过来笑着说几声,胖子也就嘻嘻哈哈地道歉,回头把鸡圈一阵子(通常坚持不了一天)。但次数多了,李婆婆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这天下午,激烈的争吵声打破了午后的昏沉。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管好你家的鸡!我那种了点青菜容易吗?全被啄光了!”李婆婆的声音又气又急。
“哎呦李婆婆,几只鸡嘛,能吃多少?回头等我菜园子搞起来,赔您双倍!”胖子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敷衍和试图蒙混过关。
“赔?你拿什么赔?你那菜园子草长得比苗都高!我这可是等着吃的!你看看!这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李婆婆显然不吃这套。
我和小花被吵得没法休息,走到院子门口。只见李家菜园边上,李婆婆正指着几棵被啄得七零八落的菜苗,气得脸色发红。胖子站在对面,摊着手,一脸“多大点事儿”的表情。
几只罪魁祸首的鸡还在菜园里悠闲地踱步,时不时低头啄一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发了国际争端。
刘丧缩在门后不敢出声。小哥也走了过来,站在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在菜园、鸡、以及争吵的两人之间扫过。
“今天你必须把这些鸡给我处理了!不然我就……我就找村长评理去!”李婆婆下了最后通牒。
胖子一听要找村长,也有点急了,但嘴上还不服软:“处理?怎么处理?炖了?它们好歹也是生命啊!下蛋呢!”
“我不管!反正不能再祸害我的菜!”
两人越吵越凶,引来了几个邻居围观劝说,但效果不大。
眼看局面要僵住,一直沉默的小哥,忽然动了。
他没有走向争吵的中心,而是转身走向我们院子角落那堆胖子弄来的、准备搞根雕又半途而废的碎木料。
他弯腰挑拣了几下,选了几根粗细适中、一头略尖的木棍,然后又找来锤子。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走到两家交界处、那片篱笆破损最严重的地方,蹲下身,开始将那些木棍一根根地、深深地钉入泥土中,彼此交错,形成一道虽然简陋但足够密集的临时屏障。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锤子落下精准无声,效率高得惊人。
接着,他起身,目光扫过那几只还在菜园里撒野的鸡。他没有出声驱赶,也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定。
那几只鸡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突然停止了啄食,不安地咯咯叫着,拍打着翅膀,忙不迭地从菜园的另一个缺口跑了出去,躲回了我们院子角落的鸡窝附近,挤成一团。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前后不到五分钟。
争吵声不知何时停了。
李婆婆看着那道新钉好的、虽然不好看但显然有用的屏障,又看了看瞬间变得“乖巧”的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胖子也愣愣地看着小哥这一系列操作,没反应过来。
小哥把锤子放回原处,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胖子身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了两个字:“买鸡笼。”
然后,他看向李婆婆,非常轻微地颔首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走回了我们院子,重新坐回他的门槛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胖子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对对!买鸡笼!马上买!李婆婆,您消消气,瞧我这脑子!早该把篱笆修修再买个笼子了!您的损失算我的!我这就去镇上买最新款的豪华双层鸡笼!保证以后这帮小兔崽子再也跑不出来!”
李婆婆看着态度骤变的胖子和那道新屏障,气也消了大半,主要是刚才小哥那气场和效率太有说服力。她摆摆手:“行了行了,笼子买结实点就行。都是邻居,以后注意点。”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小哥用最直接、最省事的方式化解了。
胖子屁颠屁颠地跑去镇上买鸡笼了,临走前还对小哥竖了个大拇指,用他蹩脚的方言喊了句:“小哥!楞杠!”
小哥:“……” 他大概并不想要这种夸奖。
围观邻居们也散了,边走边议论。 “还是小张有办法。” “话不多,干事利索。” “是啊,往那一站,鸡都怕他。”
我听着议论,看着门口那个深藏功与名的小哥,心里觉得好笑又佩服。
小花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看着小哥的背影,轻笑道:“没想到哑巴张还有当调解员的潜质。效率挺高,成本也低。”
确实。他没说一句劝和的话,也没偏袒任何一方,只是用行动解决了问题的根源——先把鸡拦在外面,再把鸡吓回去,最后给出解决方案(买鸡笼)。
这种处理方式,非常“小哥”。
晚上,胖子的豪华鸡笼到位了,那几只鸡被迫结束了自由的“走地”生涯,开始了圈养生活。胖子一边安装笼子一边唉声叹气,觉得限制了鸡的“鸡身自由”,但又怕它们再出去“犯罪”。
小哥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下午那个出手镇住场子的人不是他。
雨村的夜晚重归宁静,只有偶尔从新鸡笼里传来的几声轻微咕咕声。
我想,也许最好的邻里关系,不是永远没有矛盾,而是当矛盾发生时,有一个能瞬间抓住重点、并用最有效的方式将其化解的人。
虽然这个人,通常惜字如金,并且可能只是觉得……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