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豪华鸡笼成功限制了“走地鸡”们的活动范围,李家菜园恢复了宁静,邻里关系重归和谐。但雨村的天气,似乎并不打算让我们一直这么悠闲下去。
夏天的雷雨总是声势浩大。几场小雨过后,真正的考验来了。墨汁般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触碰到山尖,天色暗得如同傍晚。狂风率先登场,呼啸着卷过山林,吹得竹子疯狂摇曳,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声,树叶被成片地扯下,漫天飞舞。
紧接着,闪电如同银蛇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一切,又瞬间归于更深的黑暗。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轰隆隆滚过天际,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人心头发慌。
然后,暴雨倾盆而下。不再是淅淅沥沥,而是像天河决了口,巨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打在瓦片上、地面上、树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这狂暴的水幕和声响之中。
喜来眠这栋老宅,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开始显露出它的年纪。
先是停电,意料之中。蜡烛和应急灯再次派上用场。
然后,我们发现漏雨了。
而且不止一处。
胖子房间的窗户因为密封不严,雨水被风猛地灌了进来,窗台下的地板很快湿了一小片。客厅靠近后院的一角,天花板也开始渗水,水滴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最麻烦的是厨房的一扇气窗,大概是被吹来的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玻璃裂了条缝,雨水正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我靠!屋漏偏逢连夜雨!”胖子哀嚎着,手忙脚乱地找盆接水,拿抹布堵窗户缝,“这破房子!中看不中用啊!”
我和刘丧也赶紧加入抢险救灾的行列,搬盆挪桶,擦拭地板。小花检查了一下他房间,还好没漏,但他也出来帮忙递个工具什么的。
风雨声、雷声、我们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和胖子的指挥声(通常是瞎指挥)混杂在一起,屋里显得有些混乱和狼狈。
在一片忙乱中,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小哥的方向。
他看起来是最镇定的一个。没有像我们一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他先是快速地在屋里巡视了一圈,确认了所有漏雨点和严重程度。然后,他不知从哪找出了一大块厚厚的塑料布(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冒着雨冲到院子里,动作极其利索地将塑料布盖在了厨房那扇破裂的气窗外部,用石头和木条压紧,暂时阻止了雨水渗入。
做完这个,他又回到屋里,拿起一个水桶,精准地放在客厅天花板渗水最严重的那处正下方。水滴落入桶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反而让混乱的节奏稳定了一些。
然后,他就不再做更多的事情,只是抱着手臂,站在连接前后厅的走廊阴影里,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忙碌的我们,以及那几个接水的盆桶。仿佛一个冷静的指挥官,在评估战况,随时准备应对新的突发情况。
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把明显的漏水点都控制住了。虽然还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但至少不会水漫金山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累得瘫坐在干燥的椅子上。蜡烛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外面的雷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猖狂。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这栋老宅,仿佛想将它彻底撕碎。
这种天地之威面前,人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我听着外面狂暴的风雨声,看着屋里闪烁的烛光和地上反光的水渍,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久违的、对于不可控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些不好的联想。某些关于黑暗、潮湿、密闭和危险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虽然模糊,却带着阴冷的气息。
胖子似乎也心有戚戚焉,嘟囔道:“这雷打的……可千万别把房子劈了……胖爷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把野外求生……”
刘丧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缩在椅子里不敢动弹。
小花倒是还算镇定,但看着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眉头也微微蹙着。
大家都没说话,屋里只剩下风雨雷声和水滴声。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些不愉快的联想。但雷声每炸响一次,我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一下。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睁开眼,看向走廊阴影处的小哥。
他不知何时换了个位置。不再是抱着手臂站在那儿,而是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走廊通往我和胖子房间的那段必经之路的门槛上。
他背对着我们,面朝着窗外狂暴的雨幕,身影在烛光勾勒下显得异常挺拔和稳定。他没有看我们,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那把黑金古刀,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上。
他坐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挡住了风口,也守在最重要的区域前。
看到这个画面,我的心猛地一跳,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心感瞬间涌了上来,将刚才那点寒意和不安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在休息。他是在守夜。
就像以前无数次在野外、在古墓、在任何危险的境地里一样。他总是守在最外面,最危险的位置。
现在,在这雨村的老宅里,面对一场普通的雷雨,他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或许是因为这雷雨勾起了某些类似的警觉,或许只是单纯觉得我们需要守护,又或许,这只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胖子也注意到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出声,只是默默地把椅子往干燥的地方又挪了挪,脸上的紧张神色缓和了不少。
刘丧看着小哥的背影,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另一种崇敬取代。
小花的目光在小哥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摆弄他的手机(虽然没信号)。
我靠在椅背上,重新闭上眼睛。
外面的雷声依旧轰鸣,风雨依旧肆虐。
但我知道,有人守着。
无论面对的是地下的诡异,还是地上的风雨,只要他在那里,就是安全的。
这种笃定的认知,让我彻底放松下来。甚至觉得那嘈杂的风雨声,也不再那么令人心烦,反而变成了一种白噪音。
后半夜,雨势渐渐小了,雷声也远去。
我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小哥依旧坐在那个门槛上,背影如山。
他可能一夜没睡。
也可能,只是在那里,静静地,陪我们度过了这个喧嚣的雨夜。
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