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远郊，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军事训练基地，如今挂上了“守护者训练营”的牌子。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汗水、尘土和金属摩擦的味道。巨大的校场上，数百名身着灰色作训服的新兵，正以标准战术队形进行着越野障碍穿越。
雷震站在校场边缘一处加固过的观察台上，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左腿外侧附着着一副流线型的金属外骨骼支架，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他双手抱胸，脸色如同花岗岩般坚硬，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场上每一个新兵的动作。
“三组！你们的协同是狗屎吗？左边掩护慢了零点七秒！在真正的战场上，这零点七秒够你们死三次！”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校场，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刺破耳膜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那些新兵的心上。
被点名的三组队员脸色一白，动作明显更加仓促，差点在下一个障碍处撞在一起。
“废物！”雷震毫不留情地骂道，“停下来！全体都有，原地俯卧撑一百个！三组加倍！”
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身体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和压抑的喘息声。没有人敢抱怨，甚至没有人敢露出不满的神色。雷震的威严，是用他过去的赫赫战功和如今近乎残酷的训练标准树立起来的。
一个新兵，因为体力不支，动作稍微变形。
“你！”雷震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他，“出列！”
那名新兵踉跄着跑出队伍，脸上满是汗水与惶恐。
“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雷震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外骨骼支撑腿发出轻微的液压声。
“报…报告总教官！为了守护新秩序！为了保护大家！”新兵大声回答，这是标准答案。
“放屁！”雷震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那新兵一哆嗦，“为了口号来这里的人，最早死在战场上！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来这里？”
新兵张了张嘴，看着雷震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最终嗫嚅道：“…我…我想变强，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眼睁睁看着…看着怪物毁掉我的家…”
他口中的“怪物”，指的是巴别塔崩溃初期出现的那些失控的防御机械和狂暴化的生物实验体。
雷震盯着他看了几秒，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记住这种感觉。仇恨，恐惧，无力感…把它们嚼碎了，咽下去，变成你活下去、变强的燃料。归队！”
“是！总教官！”新兵如蒙大赦，跑回队伍时，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训练继续，强度越来越大。穿越火力模拟区（使用低伤害染料弹）、徒手攀爬湿滑的高墙、在催泪瓦斯（低浓度）中辨识目标并快速通过……雷震的怒骂和精准到秒的指令从未停歇。他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任何微小的失误和潜力。
接近中午，一项新的训练科目开始——小队战术协同攻击固定防御工事。新兵们需要操作训练用外骨骼（性能远低于实战型号），在模拟的火力压制下，相互配合，攻占一个由自动炮塔守卫的模拟据点。
观察台旁的技术工作站里，一个穿着工装裤、扎着利落马尾的女子正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她是秦雨薇，训练营的技术顾问兼外骨骼研发负责人。她看着屏幕上各个外骨骼传回的实时数据，眉头微蹙。
“总教官，”她通过内部频道对雷震说，“七号机驾驶员心率过高，肌肉紧张度超标，建议暂停他的任务，可能有操作风险。”
雷震的目光扫过场上那个动作明显有些僵硬的新兵，冷声道：“战场不会因为你紧张就给你暂停键。让他继续。秦工，你的任务是确保机器别散架，人的问题，归我管。”
秦雨薇撇了撇嘴，没再反驳，只是更加专注地监控着数据流。她知道雷震的风格，也明白他看似不近人情的背后，是为了让这些菜鸟在真正面对死亡前，经历最严酷的淬炼。
攻击开始了。新兵们分成数个小组，在外骨骼的加持下，以散兵线向据点突进。自动炮塔喷吐出密集的染料弹，在沙地上打出无数斑点和在空气中留下刺鼻气味。
大部分小组推进顺利，展现出了这些日子训练的成果。但那个被秦雨薇标记的七号机所在小组，却出现了问题。因为七号机驾驶员的紧张，导致掩护火力出现断档，整个小组的侧翼暴露了出来。
“蠢货！侧翼！注意侧翼！”雷震的骂声立刻响起。
但为时已晚。一台隐藏在侧翼的模拟炮塔突然开火，炽热的染料弹（训练用，但仍有痛感）瞬间覆盖了那个小组。
“哔——！”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代表该小组全员“阵亡”。
七号机驾驶员瘫坐在驾驶舱里，面如死灰。
训练暂停。雷震操控着外骨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校场中央，所有新兵都屏息凝神。
“看到没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一个人出错，整个团队陪葬！这不是游戏！你们的命，你们队友的命，都系在你们每个人的每一个操作、每一个决定上！”
他走到那台“阵亡”的七号机前，敲了敲驾驶舱盖。“出来。”
那名新兵颤抖着爬了出来，不敢抬头。
“抬起头，看着他们！”雷震命令道。
新兵抬起头，看到的是队友们复杂的目光，有失望，有无奈，也有同情。
“记住这一刻的感觉。”雷震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具力量，“记住你的失误带来的后果。要么，带着这份耻辱滚出训练营；要么，把它刻在骨头上，下次用行动洗刷干净。你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看那名新兵，转向所有人：“今天下午，战术复盘。每个人，包括‘阵亡’的，都要给我写出三千字以上的分析和检讨！现在，解散，吃饭！”
新兵们如释重负，却又心情沉重地列队离开。
校场安静下来，只剩下雷震和走过来的秦雨薇。
“你对他也太狠了点。”秦雨薇看着那名失魂落魄离开的新兵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还是个孩子。”
“战场上，敌人不会把他当孩子。”雷震面无表情，操控外骨骼转向，准备离开，“而且，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东西，那不是轻易会放弃的眼神。只要他能熬过去，会是个好苗子。”
秦雨薇无奈地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你让我优化的那套‘适应性外骨骼’原型机，初步测试数据出来了。机动性和力量增幅确实比现役型号提升明显，但能源核心的稳定性还是有问题，持续高强度作战可能撑不过半小时。”
“能源问题一直是瓶颈。”雷震看着自己腿上的支撑型外骨骼，“我们需要的是可靠、持久的战斗力，不是昙花一现的花架子。继续改进。”
“我知道。”秦雨薇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早上接到林首席那边的通报，边境最近不太平，有小股武装流民渗透。他让你这边加强戒备，尤其是新兵巡逻队的安全。”
雷震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有些人，觉得我们这五年过得太安逸了。正好，让菜鸟们见见血，比在模拟器上练一百遍都管用。”
他望向训练营外围那连绵的群山，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峦，看到了那些在阴影下蠢蠢欲动的势力。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只是‘归零派’或者‘怀旧派’的残渣。”他低声对秦雨薇，也像是对自己说，“更是自满，是麻痹，是忘记了这个世界依旧危险的那种天真。我得把他们这身软骨头，重新锤炼成钢。”
秦雨薇看着雷坚毅的侧脸，和他那需要外骨骼才能站稳，却依旧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或许永远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冲锋陷阵，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脆弱的新世界，锻造着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剑。
远处，传来了新兵食堂隐约的喧闹声。而校场上，只有风卷起沙尘的声音，以及那台沉默的、代表着失败与教训的七号训练机，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次的冲锋。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