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皇宫都浸染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之中。
长乐宫内殿,烛火摇曳,驱散了角落的阴影。
也为这方小天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君夜离半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志怪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而云照歌,则趴在他的身侧。
手里拿着一根银针,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他手臂上的一处穴位,嘴里念念有词。
“从这里下针,可以暂时封住血脉,让毒素运行减缓,但不能超过两刻钟,否则手臂会坏死。”
“这个穴位,可以刺激心脉,强行提振精神,但事后会加倍虚脱。”
她不停地在他的手臂上比划,规划着一套又一套紧急预案。
君夜离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目光在书页和她的脸上来回游移。
唇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照歌,”
他忽然开口,泄出的笑意里带着一丝打趣。
“你这是在研究,万一朕哪天不行了,该如何给朕收尸吗?”
“胡说。”
云照歌白了他一眼,收回银针,语气却无比认真。
“臣妾这是在提前演练,怎么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再说了,有我在,阎王也不敢收你。”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君夜离翻书的手一顿。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柔情和动容。
“好,”
他放下书,一把将云照歌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
云照歌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君夜离的身躯,猛地一僵。
“怎么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没事…”
君夜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朕有些乏了,你先去沐浴吧。”
他试图推开她,但云照歌却反手抱得更紧。
她清晰地感觉到。
君夜离体内的温度,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下降。
连他的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君夜离!”
她脸色一变,立刻从他怀里坐起,捧住他的脸。
只是一眼,她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他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青白。
额头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那双深邃的凤眸里,正翻涌着难忍的痛苦。
“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眼神变得疯狂暴戾,却又带着痛苦。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别让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出去!”
他轻轻推搡着她,想将她推下床榻。
云照歌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一仰。
但她反应极快,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闭嘴!”她厉声喝道。
君夜离被她这一声喝斥,弄得一愣。
就在这片刻的失神中,剧痛如海啸般袭来。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而这次,又和之前毒发那次不同,之前是极致的冷。
而这次。
黑色的诡异花纹从他的脖颈处开始蔓延,迅速爬满了他俊美无俦的脸。
他的皮肤,一寸寸变得冰冷,嘴唇则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
情丝蛊又被催动了!
云照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知道君夜离身中奇毒,之前几次为他诊脉,已经确定了这毒的根源。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毒药,而是来自南疆传说中最为阴毒狠辣的情丝蛊。
此蛊由母蛊和子蛊构成。
母蛊可以通过特殊的引子,随时引动子蛊发作,让中蛊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可怕的是,一旦母蛊死亡,千里之外的子蛊也会立刻随之暴毙。
之前从郭成口中知晓,郭太后为了掌控刚登基的君夜离,亲自种下的。
那个女人,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将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
她这是捏住了君夜离的命脉,也捏住了整个北临的命脉。
原来,这就是她有恃无恐的底牌。
“春禾!”
云照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烈酒!银盆!还有我药箱里第三层那套最长的银针,快!”
门外的春禾听到殿内的动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听到命令,便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云照歌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齐出,快如闪电。
封住了君夜离心口的几处大穴
“君夜离!看着我!”她捧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别闭眼!听我说话!”
君夜离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只有那双清亮焦急的眸子,亮的像黑夜里的星辰。
他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还留着方才自己失控时抓出的红痕。
一丝懊悔和痛苦,从他混乱的眼神中闪过。
就在此时,春禾端着东西冲了进来。
云照歌头也不回。
接过针包,抽出一根最长的银针,在烈酒中一淬。
没有半分迟疑,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头顶的百会穴。
“唔!”君夜离发出一声闷哼,剧烈的抽搐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云照歌的动作没有停下。
她的双手化作残影,一根根银针落下。
每一针,都刺在最凶险的穴位上。
以一种极为霸道的方式,强行镇压着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子蛊。
春禾在一旁看着,早已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娘。
冷静,果决,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
仿佛此刻的她,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君夜离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
但他体内的子蛊,仿佛不甘就此被压制,开始更加疯狂地在他体内冲撞。
“噗——”
一口黑色的血液,猛地从君夜离口中喷出,溅落在床褥上,触目惊心。
那血液落在银盆里,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股淡淡的黑烟,可见其毒性之烈。
云照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情丝蛊,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它已经与君夜离的血脉深度融合,每一次强行压制,都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长此以往,就算不毒发身亡,他也会被活活耗死!
不行!
绝不能这样下去!
她必须找到彻底解除子母蛊关联的方法!
云照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急躁。
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君夜离的嘴里。
这是她用自己心头血炼制的保命丹,可以弥补一些他消耗的生命力。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散入四肢百骸。
君夜离脸上的黑色脉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
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一场惊心动魄暂时告一段落。
云照歌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陷入昏迷的男人。
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现代,她是组织里的鬼医。
病人于她而言,是一具需要修复的躯体。
她冷静,客观,从不投入多余的感情。
可现在。
看着这个,将自己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的男人。
看着他受如此痛苦,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他是她的病人,更是她的男人。
一股怒火,从她的心底熊熊燃起。
郭太后…
她恐怕是笃定这世上无人能解情丝蛊,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也笃定君夜离不敢动她,所以才敢一次次地试探他的底线。
云照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君夜离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杀意。
杀了她?不行。
杀了她,君夜离也会死。
既然杀不了,死不了。
那就…让她生不如死…
她要一点点地,剪除她的羽翼,摧毁她的依仗。
让她从高高在上的太后,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权力。
是如何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云照歌缓缓站起身,声音冰冷。
“春禾,立马将宫里所有关于南疆的孤本、野史,全都给我找来!一本都不能漏!”
“是!”
“小栗子,”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算计。
“去查!把郭家所有在外经商的脉络,所有在朝为官的党羽,以及他们的官职来历,家中人口,全都给我挖出来!”
“我要一份,能让郭家万劫不复的名单!”
小栗子心头一凛,重重点头:“奴才遵命!”
做完这一切,云照歌重新坐回床边,握住君夜离冰冷的手。
轻抚着他的眉眼。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君夜离,你不是把命交给我了吗?
那好。
从今天起,你的命,我来护。
你没办法动手报的仇,我来报。
她不就仗着和你“共命”吗?
那我就让她自己尝尝这“共命”的后果。
她以为她能掌控着一切?
她错了。
她最大的失算,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云照歌这个例外。
我会让她亲眼看着,她自以为傲的一切,是怎么在她面前分崩离析。
你身上所受的苦,我会让她全部都尝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