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年世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用早膳。
用过之后,她实在是无聊,便叫了颂芝进来,给她捏捏腿,顺便说说话。
主仆两个正享受着这难得闲散的大年初一,就听见外面周宁海兴奋的声音:“娘娘,娘娘您快瞧,谁来了!”
年世兰抬眼看颂芝。
颂芝立刻起身出去,刚打了帘子,就看见了年夫人的脸,顿时又惊又喜又委屈:“夫人!夫人来了!娘娘,是夫人来看您了!”
年世兰又惊又喜:“快扶本宫下床!”
年夫人听见着动静,再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快步进了屋子,哽咽道:“贵妃娘娘快躺着,万万别乱动!”
年世兰见了她,眼睛里哪里还能容得下旁的任何东西,呢喃着叫了一声“娘”,便是泪如雨下,朝着年夫人伸手,等年夫人靠近,便哭着扑进她怀里,泣不成声。
她从前便是再得宠,到底是嫁给了皇家,哪里还能常常见父母亲人?
上辈子死的时候,她最心疼的就是哥哥,然后便是爹娘。
如今算算,她自己竟然都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娘亲爹爹了。
她不似其他出嫁女儿,还能常常回家尽孝,进了王府不能外出,进了深宫,更是想见父母一面都难,更不要说病榻前尽孝了。
她上辈子,甚至还是个只会拿爹娘哥哥给的零花钱,去替皇上周全的蠢货。
越是想着,就越是觉得难心,越是委屈和愤怒,便越是哭得停不下来。
年夫人本是打算拦下她,就全了礼数行礼的,不想她竟哭成这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不礼的,只觉得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必然是无比艰难,才会哭得如同孩子一般。
她泪如雨下,哽咽着想要安抚两句,喉咙里却仿佛塞了什么重若千斤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还是年世兰自己先停下来,红着眼睛从母亲怀里离开了一些,仰头看她:“女儿是不是吓到娘了?”
年夫人纳兰慧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哑声道:“傻孩子,你娘是你能轻易吓到的人吗?”
年世兰顿时露出笑容来,依赖地重新抱住她:“娘,女儿真想您。想您带着女儿去骑马,连爹都追不上,想您拿着棍子追着大哥打,二哥见了您都皮子一紧。”
纳兰慧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不记你娘的半点儿好!”
她温柔地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想了许多。
从前的女儿虽然也爱撒娇,却从不这样情绪外露,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儿,就对她这样搂搂抱抱。
女儿……当真是全然不同了。
她看了一眼颂芝。
颂芝便带着所有人都出去,就在门口守着。
纳兰慧压低声音道:“你二哥已经跟我们说了你的打算,这次的事,是你大意之下被人算计,还是你……故意的?”
年世兰抬眼看向她:“女儿就知道,女儿能瞒过咱们家所有人,却瞒不过您。”
纳兰慧怜惜地看着她:“你自小就是个骄傲的性子,从你让你二哥带话,我就知道,你只怕是对皇上起了别的心思了。既有了别的心思,你还能放下身段去讨好他……”
她心疼道:“从前我只想你爹和哥哥们都出息了,你和你姐姐自然不会在夫家遭罪,你姐姐倒是真的没有遭罪,只可怜了我的兰儿,竟要做到这种地步!”
年世兰险些又掉下眼泪来,忙撇过脸把眼泪撇走,这才露出笑容道:“娘别担心,一切都在女儿的计划之中。只是,局势凶险,从今往后,要连累得你和爹爹,大哥,二哥,都要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纳兰慧沉声道:“你爹和哥哥们,自有他们的战场去拼杀,咱们困于后宅,能做的事情有限,却又无限,娘娘只管交代于我,我自然会为娘娘做好宫外的一切。”
年世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他的倒是不着急,如今,娘和爹,哥哥们,只管为女儿叫屈便可,无论如何,皇上和皇后总要给女儿一个交代。”
纳兰慧点了点头,见年世兰还要安排,摇头道:“臣妇知道娘娘心里着急,只是皇上隆恩,叫臣妇在宫中照顾娘娘,来日方长,娘娘只管先养好了身子,其他的事,咱们往后慢慢说。”
年世兰想着也是,她都还没有弄明白皇上给她四阿哥的目的,还是等嬛儿那边给了谜底,她才考虑往后的事,应该怎么跟娘说吧。
她靠在软枕上,眼神发亮地看着纳兰慧:“娘给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吧。”
纳兰慧温柔地笑了笑:“娘娘想听,臣妇就跟娘娘好好儿说一说,尤其是你大哥和二哥家的那几个小子,娘娘多听听,日后啊,也好给他们找个合适的福晋呢。”
年世兰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听她讲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她衣服的衣角,脸上全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依赖和欢喜。
便是活了两世,如今已经贵为贵妃,在纳兰慧的面前,她全身都只剩下了柔软和懒洋洋的欢喜,跟到了绝对安全区域的孩童一般,最无聊的小事,她都能自己玩儿到尽兴。
屋子里,母女两个亲昵地说着年家的趣事,而屋子外,周宁海接各家的年礼,把脸都给笑僵了。
虽然年世兰身体抱恙,不能见客,但,作为后宫如今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后宫里的常青树,各府的福晋和夫人,纵然是不能拜见,人也是离开了皇后的景仁宫,就要过来一趟,亲自将礼送到翊坤宫里。
而四阿哥弘历,就是在门口都还排着队的时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