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清听到有洋人要来,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林墨的胳膊。
在这个年代,洋人可不是什么常见生物,尤其是在杏花镇这种偏僻的小地方。
“别怕。”林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是几个好奇心比较重的老外而已。”
“来就来吧,正好,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咱们杏花镇的风土人情。”
林墨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苏联专家?
水力锻锤?
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那个水力锻锤,核心技术是水力悬浮轴承和高压水流控制。
这技术要是放在后世,不算什么顶尖科技。
可在这个连滚珠轴承都造不好的年代,那就是降维打击。
苏联人鼻子这么灵,这么快就闻着味儿找来了,背后要是没人牵线搭桥,打死他都不信。
“赵团长。”
“到!”
“你去跟王社长和张县长说一声,明天有贵客要来,让他们准备一下。”
“别搞什么大场面,就按照咱们杏花镇的规矩来。”
“另外……”林墨想了想,补充道,“把工地上的安保等级,再提一级。特别是那个新炉子和研磨平台那边,派双岗,二十四小时盯着。”
“是!”赵刚领命而去。
苏清清有些不解地看着林墨:“为什么还要加强安保?他们不是来学习交流的吗?”
林墨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媳妇。”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
第二天一大早。
杏花镇通往外界的土路上,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这次来的车队,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庞大。
打头的,是几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军用卡车,不知道上面拉了什么。
车队在河滩工地边停下。
车门打开,最先下来的,是几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的中年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他一下车,就直奔钱教授他们所在的工棚。
“老钱!”
钱教授正在工棚里跟高建国他们讨论新炉子的管道布局,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喊,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来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方……方院士?”
钱教授扔下手里的图纸,连滚带爬地就冲了出去。
“方老!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方院士的老者,是中科院物理所的所长,也是国内物理学界的泰斗级人物,方振华。
方振华一把抓住钱教授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老钱,你这可以啊!”
“我听说你跑到这山沟沟里来扶贫,还以为你转性了,打算颐养天年了呢。”
“没想到啊,你这气色,比在京城的时候还好!人都年轻了十几岁!”
钱教授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方老,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我哪有那本事,都是……都是托了林老师的福。”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伏尔加轿车上,也下来了几个人。
是三个高鼻深目,穿着一身灰色工装的苏联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老毛子。
他一下车,就被河滩上那台正在轰鸣作响的水力锻锤给吸引了。
他就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棕熊,迈开大步就冲了过去,嘴里还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嚷嚷着。
“锻锤!我的锻锤在哪里?”
张县长和王社长早就得了通知,赶紧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伊万诺夫同志,您好您好!欢迎来到我们杏花镇!”
那个叫伊万诺夫的苏联专家,根本不理会他们,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巨大的水力锻锤,围着它转来转去,一会儿伸手摸摸冰冷的金属机身,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想去看看底座的结构。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一点的苏联人,则拿出笔记本和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
王社长心里“咯噔”一下。
这架势,哪是来学习交流的?
这分明是来偷技术的!
他刚想上前阻拦,赵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水力锻锤的前面。
“伊万诺夫同志,这里是施工重地,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靠得太近。”赵刚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
伊万诺夫这才注意到这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嚷嚷道:“我只是看看!你们的机器,设计得很有意思!”
赵刚不为所动,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已经为您和各位专家,准备了休息的地方,请这边走。”
伊万诺夫还想说什么,却被同行的中科院方院士给拉住了。
“伊万诺夫同志,入乡随俗嘛。”方院士笑着打圆场,“咱们先去见见这里的主人。”
悬崖平台上。
林墨正拿着一把小锉刀,给苏清清打磨着一个木头拨浪鼓。
“林先生,人来了。”赵刚上来汇报道。
“嗯。”林墨头也没抬,继续专心致志地打磨着手里的木头。
苏清清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老公,咱们……就这么等着吗?”
“不然呢?”林墨笑了笑,“他们是客,咱们是主。哪有主人跑下去迎接客人的道理?”
“让他们自己上来。”
很快,巨大的天梯平台,载着方院士和那几个苏联专家,缓缓升了上来。
当平台稳稳停靠在悬崖上时,车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
他们看到了那一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
看到了那几道从山体里喷涌而出的,如同黄龙般的瀑布。
更看到了那个站在悬崖边,气定神闲,仿佛在自己家后花园里散步的年轻人。
“钱教授,哪位是……林老师?”方院士小声问道。
钱教授指了指那个正在低头做木工活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就是那位。”
方院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愣住了。
这么年轻?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他就是那个能让钱教授这种老顽固都心服口服的“林老师”?
伊万诺夫也看到了林墨。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用他那蹩脚的中文,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就是林?”
林墨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苏联壮汉,又低头吹了吹拨浪鼓上的木屑,才不紧不慢地回答。
“是我。”
“你,很好!”伊万诺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你的锻锤,设计得非常好!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解决轴承的磨损问题的?”
他问得非常直接,开门见山,直奔核心。
林墨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他把手里的拨浪鼓递给苏清清。
“媳妇,你看看,喜欢吗?”
苏清清接过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喜欢。”她笑得眉眼弯弯。
伊万诺夫被晾在了一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旁边的方院士赶紧出来打圆场。
“林先生,您好,我是中科院的方振华。”
“这位是苏联着名的冶金和机械专家,伊万诺夫同志,他是真心想跟您讨教技术的。”
林墨这才把目光转向方院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又看向伊万诺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讨教技术?”
“可以啊。”
“不过,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想学手艺,得先拜师。”
“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
“我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