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光线刺入眼帘,带着久违的、尽管依旧昏黄的色彩。
叶尘踉跄着从已然崩塌近半的猩漩通道中冲出,重重落在一片狼藉的、布满粘稠猩红物质残骸的地面上。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痛楚。
体内的情况糟糕透顶。
暗金道台布满了细微的裂痕,旋转缓慢而滞涩,如同生锈的齿轮。
原本澎湃的死寂灵力,此刻如同干涸的溪流,微弱得几乎难以感知。
魔枢“岳”更是彻底沉寂,仿佛一块冰冷的顽石沉在道基深处,再无半点声息。
唯一支撑着他的,是丹田内那具散发着温润星辉的不灭道骨,以及仍在缓慢释放生机、修复着他重伤躯体的本命道血。
玄玑长老最后的赠予,成了他此刻不至于崩溃的基石。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猩漩的崩塌引发了连锁反应,这片区域的玛娜生态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混乱。
原本搏动不息的猩红脉络大多枯萎断裂,空气中弥漫的生命源质(灵气)浓度显着下降,那股无处不在的疯狂侵蚀意念也减弱了许多。
远处,传来噬极兽焦躁不安的嘶吼,但它们似乎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行动变得混乱。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猩漩核心的剧变,血魔老祖的沉寂,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无论是残余的玛娜生态本能,还是可能察觉异常赶来的强大存在,都不是现在状态下的他能够应付的。
他尝试调动灵力,却发现连最简单的御风术都难以维持。
道基受损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尘眼神一凛,强提精神,指尖勉强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暗金灵光,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几道熟悉的身影穿过弥漫的猩红雾气,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为首一人,身形高挑,白发如雪,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刀,正是白月魁。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
在她身后,跟着胥童和碎星,两人也都是一脸戒备,身上带着战斗过的痕迹。
“叶尘!”
白月魁看到单膝跪地、浑身染血、气息萎靡到极点的叶尘,瞳孔微缩,快步上前。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崩塌的景象,以及叶尘身上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混合了死寂与星辉的诡异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胥童和碎星也迅速散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威胁。
“你还活着……”白月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伸出手,似乎想扶他,却又停在半空,因为叶尘周身那不稳定逸散的能量让她感到本能的忌惮。
“暂时……死不了。”叶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弧度,散去了指尖的灵光。
看到是他们,他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虚弱感。
“这里发生了什么?那股可怕的震动……”胥童忍不住问道,看着叶尘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闯入猩漩核心,竟然还能活着出来,并且似乎……引发了如此巨变。
叶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简略地将核心处的遭遇说了一遍,省略了魔枢“岳”的具体细节,只说是动用了一种代价巨大的秘法,与那被污染的“上古护法长老”残骸两败俱伤,最终长老真灵解脱,赠予传承后消散。
“……血魔老祖,并未彻底消亡,只是沉寂。”他最后总结道,声音低沉。
白月魁三人听得心神震动。
上古秘辛,护法长老化魔,传承道骨……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尤其是白月魁,她紧握着手中的刀,指节有些发白。
她一直对抗的玛娜生态,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真相。
“先离开这里。”白月魁果断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一步,不顾叶尘周身那令人不适的气息,伸手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了自己肩上。
“能走吗?”
叶尘点了点头,在她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
胥童和碎星对视一眼,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卫在两侧。
四人不再耽搁,迅速朝着与幸存者营地约定的汇合点撤离。
一路上,遇到的噬极兽果然稀少了许多,而且大多显得茫然无措,攻击性大减,被胥童和碎星轻易解决。
显然,猩漩核心的崩溃,对这片区域的生态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数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依托着巨大岩石构筑的临时营地。
将叶尘安置在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室内,白月魁立刻取来了营地储备的、为数不多的纯净生命源质(灵石)和一些疗伤草药。
叶尘没有客气,接过那些蕴含着微弱纯净灵气的“灵石”,握在手中,缓慢而艰难地汲取着其中的能量,辅助道血修复伤势。
不灭道骨散发出的星辉,似乎对吸收这种相对纯净的生命源质有着额外的加成效果,让他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白月魁屏退了胥童和碎星,独自留在石室内,看着闭目调息的叶尘,沉默良久。
“你身上的气息……很混乱。”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那股冰冷的死寂,还有后来出现的星辉……与你之前的力量截然不同。”
叶尘缓缓睁开眼,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与那魔头搏杀,岂能没有代价。”他避重就轻,“那星辉,是玄玑长老道骨所蕴道韵,正在助我稳定伤势。”
白月魁没有追问,只是说道:“你的那种‘修炼之法’,能救更多的人吗?”
她还记得叶尘当初弹指聚灵成丹时说的话。
不是功法,是大道。
叶尘看着她眼中那深藏的、对于对抗玛娜生态、延续人类火种的执着,心中微动。
他想起了玄玑长老最后的嘱托——“薪火相传”。
星阙宗的传承,或许不该在他这里断绝。
这末世中,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希望。
“或许……可以。”叶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条路,同样遍布荆棘,甚至……可能通往另一个深渊。”
他指的是魔枢“岳”和暗金道台这条歧路。
白月魁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指的是修炼本身的风险。
“再坏,还能坏过现在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决绝,“我们早已在深渊之中。”
叶尘默然。
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星辉灵光凝聚。
“这是‘引星诀’最基础的吐纳法门,源自玄玑长老的星阙宗正统。或许……可以尝试引导你体内那些狂暴的生命源质,化为己用,而非单纯依靠消耗生命力来催动雷法。”
他将那点灵光,轻轻点向白月魁的眉心。
白月魁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闪避。
她能感受到那点灵光中蕴含的、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力量都不同的中正平和、却又深邃浩瀚的意境。
灵光没入她的眉心。
一段玄奥而古朴的呼吸法门与灵力运转路线,直接印入了她的意识。
她闭上眼,细细体会着。
许久,她才睁开眼,看向叶尘的眼神更加复杂。
“这法门……很珍贵。”
“薪火相传罢了。”叶尘疲惫地闭上眼,“能领悟多少,看你自身。记住,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白月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悄然离开了石室。
石室内恢复了寂静。
叶尘内视着丹田内那布满裂痕的暗金道台,以及与其相互依存、散发着星辉的不灭道骨。
魔枢“岳”依旧死寂。
前路茫茫。
他得到了上古传承,却也背负了更深的因果与隐患。
血魔未绝,星阙宗的遗志,幸存者的希望,以及体内这不知是福是祸的魔枢与歧路道基……
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他缓缓调整呼吸,引动道骨星辉与手中“灵石”的微薄灵气,一点点滋养着受损的道基与肉身。
星火已然重燃,尽管微弱,却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顽强地亮起。
而远在灯塔之上,某个密室之中,查尔斯看着面前光影交织屏幕上,关于猩漩区域能量急剧衰减、生态异常波动的报告,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异常……又是那个尘民9027,叶尘么……”
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看来,‘光影之主’的计划,需要加快了。”
风暴,并未因猩漩的崩塌而平息,反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