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内,寂静无声。
叶尘盘膝坐在石室中央,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缓慢。
他体内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暗金道台上的裂痕,在玄玑道骨持续散发的温润星辉滋养下,并未继续恶化,但修复的速度却慢得令人心焦。
如同用最细腻的金线去缝合破碎的瓷器,需要水磨工夫,急不得。
魔枢“岳”依旧死寂,仿佛彻底融入了道基深处,再无半点声息。
那冰冷的死寂之力不再流转,反而让叶尘感到一丝不适,仿佛身体缺失了某种早已习惯的部分。
他此刻运转的,是源自玄玑长老传承中的一门基础法诀——“星辉洗身诀”。
引动的并非外界那稀薄且依旧带着污染的灵气,而是依靠丹田内那具不灭道骨自然散发的、纯净的星辰道韵,混合着本命道血残余的生机,一遍遍洗刷、温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与受损的脏腑。
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但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扎实的暖流在体内滋生,那是根基在缓慢重塑的迹象。
不同于魔枢带来的那种掠夺性的、冰冷而迅猛的力量提升,这种依靠正统道法、水到渠成般的恢复,让他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只是,这速度太慢了。
慢到让他在这危机四伏的末世,感到一丝焦灼。
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血魔老祖只是沉寂,远未消亡。
查尔斯和灯塔绝不会安分。
还有那未知的、被玄玑长老称为“噬界之根”的威胁……
正在他心神微澜之际,隔壁石室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初时晦涩,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但其中蕴含的一丝中正平和的意蕴,却让叶尘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白月魁。
她在尝试修炼“引星诀”。
叶尘分出一缕神识,悄然探去。
只见白月魁同样盘膝而坐,身姿挺拔,白发垂肩。
她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修炼得极为吃力。
她体内原本如同狂躁奔雷般、依靠燃烧生命力才能驱动的力量,此刻正被那玄奥的“引星诀”法门艰难地引导着,试图按照某种特定的路线运转。
这个过程充满了凶险。
她习惯了刚猛暴烈的发力方式,对于这种需要精细操控、引气入微的法门极不适应。
好几次,那被引导的力量险些失控,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她眼神中的执着始终未变,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开始,强行压制着力量的躁动,努力契合着“引星诀”的韵律。
叶尘能感觉到,外界稀薄的、带着微弱污染的灵气(生命源质),正被她以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吸纳进体内,经过“引星诀”初步的淬炼,化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带着淡淡星辉的灵力,融入她干涸的经脉。
虽然微弱,但这无疑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从纯粹的力量“使用者”,向能量“驾驭者”迈出的第一步。
她正在尝试打破这片废土施加在人类身上的枷锁。
叶尘收回了神识,心中微动。
白月魁的尝试,像是一点星火,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
或许,玄玑长老所说的“薪火相传”,并不仅仅是指星阙宗的传承,更是指这种在绝境中依旧不放弃寻找出路的精神。
就在这时,胥童的声音在石室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叶尘先生,魁首,营地外围发现小股噬极兽活动,虽然比之前虚弱,但……它们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叶尘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冷静。
他起身,推开石门。
白月魁也几乎同时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一丝,周身那股狂暴的气息似乎内敛了少许。
“怎么个不一样法?”白月魁问道,声音平稳。
胥童比划着:“它们……好像没那么疯狂了,攻击性减弱,但……行动似乎更有目的性,像是在……搜寻什么。”
碎星补充道:“而且,我们检测到,这片区域的猩红素浓度在缓慢回升,虽然速度很慢。”
叶尘和白月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猩漩核心崩溃的影响,正在减弱。
玛娜生态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开始显现。
而噬极兽行为的改变,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意味着,生态背后可能又有新的“意识”在开始整合这些怪物,或者……血魔老祖的影响,比预想的消散得更快。
“加强警戒,收缩防御圈。”白月魁果断下令,“所有能动的人,轮流值守,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是!”胥童和碎星领命而去。
白月魁看向叶尘:“你的伤……”
“无妨,恢复了一些。”叶尘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涓涓细流般的星辉灵力,“勉强有自保之力。”
他顿了顿,看向白月魁:“你的‘引星诀’,初入门径了。”
白月魁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点头:“很难,但……感觉不一样。”
她没有多说,但叶尘能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一种从根本上改变力量源泉的体验,虽然起步维艰,却指向了一条更广阔的道路。
“循序渐进,稳固根基。”叶尘提醒道,“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力量失控比力量不足更危险。”
白月魁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石室,来到营地外围。
昏黄的天空下,废土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沙尘的呜咽声。
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几头蛇狗的身影在徘徊,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时不时低头嗅着地面,猩红的眼眸中,疯狂之色稍减,却多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审视意味。
它们确实在搜寻。
搜寻导致猩漩异变的源头?
搜寻他叶尘?
叶尘心中升起明悟。
他与血魔老祖的那一战,气息必然残留。
对于玛娜生态而言,他如今就像是一块散发着异样香味的磁石。
暂时的平静,恐怕很快就会被打破。
他需要更快的恢复速度。
仅仅依靠道骨自然散发的星辉和基础法诀,太慢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丹田内那沉寂的暗金道台,以及深藏其中的魔枢“岳”。
这条歧路,终究是无法彻底避开。
但现在动用,风险极大。
道基未复,魔枢沉寂,强行引动,很可能引火烧身。
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
一个既能加速恢复,又不至于彻底惊醒魔枢,或者被其力量反噬的临界点。
他回忆着与魔枢“岳”达成契约时的感觉,回忆着它那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极致掠夺本源的特性。
或许……可以尝试引导一丝丝魔枢的本源,并非用于掠夺吞噬,而是如同催化剂一般,刺激道骨星辉与道血生机,加速自身的修复?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如同在火药库旁玩火。
但……他似乎别无选择。
叶尘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白月魁道:“我需要闭关几日,尝试一种……更激进的疗伤方式。期间,切勿让人打扰。”
白月魁看着他眼中闪过的决然,沉默片刻,只说了一个字:
“好。”
她没有问是什么方式,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转身走向营地外围,用行动给出了承诺。
叶尘返回石室,重新布下几道简单的隔绝气息的禁制。
他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沉睡的毒蛇,开始尝试沟通那沉寂的暗金道台,以及其核心处,那名为“岳”的远古祭器。
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意念,如同沉入万载玄冰,悄然探出。
道律初鸣,歧路再临。
是涅盘重生,还是万劫不复?
答案,就在这方寸灵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