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的空气像凝固的铅,林涛捏着那份dNA鉴定报告,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报告上的“匹配度100%”刺得人眼睛生疼——步教授书房地毯上的血渍,经检测确属张军。
“技术队反复比对过了,”前来汇报的警员声音发紧,“血渍形态显示是喷溅状,符合钝器击打后的出血特征,与步教授用奖杯袭击张军的供述完全吻合。”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在李阳的电脑上运行,对血渍形态进行三维重建:“血渍分布范围集中在书桌至沙发之间,呈扇形扩散,原点位置与奖杯的摆放处吻合;未发现第二人血迹,排除第三人在场可能——从现场物证看,步教授确为杀害张军的直接凶手。”
两个技术证物扫描系统同步分析:左侧系统还原了步教授的行动轨迹,显示其在案发后曾用消毒水清理现场,但遗漏了地毯纤维深处的血渍;右侧系统通过超高模拟画像技术,结合步教授的身高、发力角度,模拟出奖杯击打的轨迹,与张军头骨的钝器伤完全吻合。
“内部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林涛猛地拍桌,桌上的茶杯晃出半杯水,“现在媒体都在喊‘法学泰斗知法犯法’,谭局那边快顶不住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电视突然亮起,谭局长正站在发布会的台上,手里举着步教授的认罪书:“经调查,步某某因女儿被害心怀怨恨,蓄意杀害张某某,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屏幕上,龙番大学校长紧随其后,对着镜头鞠躬:“我校已决定开除步某某、韩某某学籍,绝不姑息害群之马……”
秦明关掉电视,转身往外走。林涛追上去时,看到他正把一件黑色外套搭在臂弯里。“你去哪?”
“给步教授办追悼会。”秦明的声音很沉,“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他是凶手,我也得送他最后一程。”
追悼会设在城郊的殡仪馆,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林涛带的几个警员站在角落。步教授的遗像挂在正中,照片上的老人正笑着翻书,阳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亮得晃眼。
“秦法医,节哀。”一个穿环卫服的男人突然走进来,手里捏着朵皱巴巴的白菊。是赵良,那个曾被步教授资助过的环卫工人。
他“噗通”一声跪在遗像前,额头磕在水泥地上:“步教授不是凶手!我亲眼看见的!”赵良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军死那天晚上,我在码头捡垃圾,看到个穿红衣服的男人用刀捅了张军,不是步教授!”
秦明扶起他,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手掌:“我们知道。”
“知道没用!”赵良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自首,我那天晚上不该跑的,我该拦住那个凶手的!”
就在这时,李阳的电话打了进来:“秦法医,陈诗羽的手机关机超过二十四小时,定位显示最后出现在老城区暗巷,之后信号消失。”
林涛的手机也响了,是技术队的汇报:“林队,从韩天峰住处搜出的那个黑色包裹,里面是人体骨骸,初步鉴定为男性,死亡时间超过十年。”
秦明赶到法医中心时,陈诗羽的办公桌还保持着原样,桌上的仙人掌开了朵嫩黄的花。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解剖台前——那包骨骸被整齐地摆放在托盘里,大小不一的骨片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土。
“颅骨有多处钝器击打痕迹,”秦明用镊子夹起块颅骨碎片,“创口边缘呈放射状骨折,是生前伤;股骨中段有切割痕,手法与清道夫案的分尸手法一致。”
他将骨片一块块拼凑,像在完成一幅破碎的拼图。林涛站在旁边,看着他冷静得近乎冷漠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陈诗羽还没找到,你就不能着急一点吗?”
秦明的动作顿了顿,举起一块髋骨:“这块骨头上有个先天的骨瘤,位置很特殊。”他调出韩天峰父亲何光宇的病历,“何光宇的体检报告里写着,他左髋骨有骨瘤——这是他的骨骸。”
林涛愣住了。
“韩天峰的母亲韩雪是跳楼自杀的,”秦明继续拼凑,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病例,“他一直认为是父亲家暴逼死了母亲。十年前,他杀了何光宇,分尸后埋在郊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指着股骨的切割痕:“手法生涩,但已经能看出对人体结构的了解,和现在的清道夫案对比,能发现明显的进步轨迹。”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对骨骸进行年龄鉴定:“死者死亡时约35岁,与何光宇失踪时的年龄吻合;骨组织中的dNA与韩天峰的基因片段比对,亲子关系概率达99.99%——确认骨骸为韩天峰之父何光宇。”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林涛的声音发颤。
“为了安全感。”秦明放下镊子,“韩雪跳楼时穿着红衣服,所以韩天峰每次杀人都穿红衣服——那是他对母亲的执念。杀了何光宇后,他觉得‘保护’了母亲,获得了安全感,但负罪感让他把自己困在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他拿起一张韩天峰的童年照片:“他的心理年龄始终停留在十岁,那个看着母亲跳楼的孩子。他需要不断杀人来巩固那份安全感,每次都找理由证明‘对方该死’,以此减轻负罪感。”
秦明看向窗外:“步教授是个意外,步教授想阻止他,触碰了他的底线。但杀了步教授后,他的负罪感会爆棚——他会来找我,把所有罪孽推到我身上,这是他减轻痛苦的方式。”
话音刚落,林涛的对讲机就响了:“林队,韩天峰来自首了,就在警局门口,还带了个盒子。”
警局大厅里,韩天峰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捧着个黑色礼盒,像在参加什么仪式。他看到秦明走进来,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礼盒打开的瞬间,林涛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整齐地摆着十根手指,断口处的皮肤组织已经干瘪,指甲缝里还沾着些泥土。
“这些都是‘该清理’的人。”韩天峰的声音很轻,“张军、胡律师、李伟宏……还有步教授的。”
秦明的目光落在那根明显属于老年人的手指上,指腹有长期握粉笔的薄茧。“为什么杀他?”
“是你逼我的。”韩天峰突然拔高声音,“你非要查,非要把所有事都翻出来!步教授想自首,他想毁了我所有的努力,他该死!”
“陈诗羽在哪?”秦明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韩天峰的笑容变得诡异:“想要她活着,就跟我走。”他指了指门外,“我要一辆车,就你一个人。”
林涛在监控室里握紧了拳头。李阳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两辆带GpS的车,一辆停在正门,一辆藏在侧门——韩天峰多疑,很大概率会选侧门那辆。”
果然,韩天峰拒绝了正门的警车,径直走向侧门的黑色轿车。“秦法医,上车吧。”他拉开车门,眼里闪着疯狂的光。
车子驶离警局时,韩天峰的手机响了,是条视频消息。他点开,屏幕上出现陈诗羽的脸,她被绑在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还算镇定。“看到了?她还活着。”韩天峰把手机递给秦明,“每隔一小时,我会发一条视频给你。”
视频背景是面斑驳的墙,墙角堆着些生锈的缝纫机零件。“是废弃服装厂。”林涛在对讲机里喊,“我们排查了市区所有废弃服装厂,都没有匹配的环境——他可能在郊区的老厂房。”
此时的废弃厂房里,陈诗羽正悄悄用藏在袖口的刀片割绳子。刀片是她被抓前藏的,原本是用来拆快递的。绳子断开的瞬间,她猛地站起身,冲向不远处被绑在柱子上的刘杰明。
“刘医生,你怎么也被抓了?”陈诗羽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声音压得很低。
刘杰明的白大褂上沾着血,左眉骨的疤痕更红了:“我抓住他的时候,他说你在他手上……”他的声音带着悔恨,“我不该信他的。”
陈诗羽扶着他往外跑:“先别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李阳将所有信息加密群发,郑一民、季洁等专案组成员的终端同时收到推送:【韩天峰挟持秦明驾车前往郊区,GpS显示其正驶向废弃纺织厂;陈诗羽已挣脱束缚,与刘杰明在厂房内会合,暂未发现危险;赵良提供的证词已记录在案,其所见穿红衣服的凶手与韩天峰特征吻合——建议立即增派警力包围纺织厂,伺机解救秦明】。
案发现场字幕技术在屏幕上滚动:【血渍的审判掩盖着真相的褶皱,骨殖里的秘密揭开扭曲的人性——当猎手与猎物在绝境中对峙,每个选择都在丈量正义与疯狂的距离】。
韩天峰的车在废弃纺织厂门口停下。厂区里杂草丛生,生锈的铁门被风刮得吱呀作响。“下车吧。”他推了秦明一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术刀。
秦明看着眼前破败的厂房,突然想起步教授说过的话:“心谣总说,罪恶就像杂草,拔了根还会再长,但只要有阳光,总有除干净的一天。”
韩天峰的手术刀抵住他的喉咙:“你以为阳光能照到这里?”他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这里只有黑暗,像我心里的那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灯光在厂房的墙壁上跳跃。韩天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握紧手术刀,转身冲向厂房深处:“我不会让你们抓住我的!”
秦明追上去时,看到陈诗羽正扶着刘杰明从里面跑出来。她看到秦明,突然愣住了,随即扑过来抱住他,眼泪打湿了他的白大褂。
“我没事。”秦明拍着她的背,目光望向韩天峰消失的方向。那里的阴影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有步教授的,有步心瑶的,还有那些被“清理”的死者的。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罪恶功能系统弹出最后一条信息:【韩天峰已被警方包围,其随身携带的凶器及证物足以定罪;清道夫案所有关联人员均已到案,正义虽迟,但终不缺席】。
夕阳的余晖透过厂房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秦明知道,这场由仇恨开始的杀戮终于结束了,但那些破碎的生命,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会像骨殖上的伤痕一样,永远留在那里,提醒着每个人:所谓正义,从不是以暴制暴的借口,而是哪怕身处黑暗,也坚信光明终将到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