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解剖台亮如白昼,秦明戴着双层手套,指尖捏着一块泛黄的髋骨。骨片边缘的锯齿状裂痕在无影灯下格外清晰,像被硬生生掰断的树枝。托盘里散落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骨殖,最大的不过手掌宽,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这是从韩天峰画室暗格里搜出的“礼物”。
“左髋骨有先天性骨瘤,”秦明用镊子轻轻拨动骨片,“x光片显示,这个骨瘤的位置和形态,与何光宇病历里记载的完全吻合。”他将骨片放在解剖台的刻度板上,“骨密度检测显示,死者死亡时年龄在35至38岁之间,与何光宇失踪时的年龄一致。”
林涛站在一旁,看着秦明将骨片一块块拼接到一起,像在完成一幅破碎的地图。“你就一点不着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陈诗羽的通话记录页面,最后一通电话是二十四小时前打来的,只响了两声就断了,“陈诗羽到现在联系不上,你却在这里拼一堆死人骨头!”
秦明没有抬头,只是举起一块颅骨碎片:“这块顶骨有三处凹陷性骨折,创口边缘有重叠——是被钝器反复击打造成的生前伤。”他用探针指着骨折线的走向,“凶器应该是圆柱形物体,直径约五厘米,和韩天峰画室里那根黄铜画架腿的尺寸完全吻合。”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在李阳的电脑上运行,将骨殖数据与清道夫案受害者的骨骼损伤进行比对:“何光宇的颅骨骨折形态、分尸手法,与张军、胡律师的尸体损伤存在高度同源性——尤其是股骨中段的切割角度,均呈45度斜切,显示凶手具备相同的解剖学知识和行为习惯。”
两个技术证物扫描系统同步提交分析结果:左侧系统通过超高模拟画像技术,根据骨殖形态还原出何光宇的相貌,与韩天峰童年相册里的男人面容重合度达82%;右侧系统检测到骨片缝隙中残留的暗红色纤维,经成分分析,与韩天峰母亲韩雪跳楼时所穿红裙的布料一致。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秦明将最后一块骨片嵌入拼图,完整的髋骨形态终于显现,“十年前,就在他母亲跳楼后不久。”
林涛的怒气突然泄了,他看着那具拼凑到一半的骨架,突然明白秦明的用意。“所以他每次杀人都穿红裙,是因为……”
“那是他母亲最后的样子。”秦明放下镊子,摘下手套,“韩雪跳楼时穿着红裙,在他十岁的认知里,红色成了‘保护’的象征。杀了施暴的父亲后,他获得了扭曲的安全感,但负罪感让他把自己困在了那个时间点——他的心理年龄,始终是那个看着母亲坠落的孩子。”
他点开韩天峰的童年日记扫描件,屏幕上稚嫩的字迹写着:“爸爸又打妈妈了,妈妈的裙子红得像血。如果爸爸消失,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哭了?”
“清道夫案的受害者,”秦明继续说,“张军买凶顶罪,胡律师销毁证据,李伟宏作伪证……他给每个人都找了‘该死’的理由,以此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但步教授不一样。”
秦明调出步教授的照片,老人温和的笑容在屏幕上泛着光。“步教授是想拉他回头,触碰了他最恐惧的‘被抛弃’——就像当年母亲‘抛弃’他一样。所以杀步教授时,他的手法更残忍,断指、虐尸,都是在宣泄被背叛的愤怒。”
林涛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前台的声音:“林队,韩天峰来自首了,就在大厅,说只想见秦法医,还带了个黑色礼盒。”
警局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韩天峰坐在接待椅上,白衬衫熨得一丝不苟,膝盖上放着个巴掌大的礼盒,缎带系得整整齐齐。他看到秦明走进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果然在等我。”
礼盒打开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里面铺着黑色丝绒,整齐排列着十根手指,长短不一,断口处的皮肤已经干瘪发黑,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或纤维。最左边那根指节粗大,指腹有厚厚的茧子——秦明一眼就认出,那是步教授的食指。
“这些都是‘清理’干净的。”韩天峰的声音很轻,像在介绍艺术品,“张军的中指,胡律师的无名指,步教授的食指……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为什么杀他?”秦明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死死盯着那根断指。
“是你逼我的!”韩天峰突然站起来,礼盒摔在地上,手指滚落一地,“你非要查,非要把所有事都挖出来!步教授想自首,想让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他不配活着!”
“陈诗羽在哪?”秦明向前一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滚落的断指。
韩天峰笑得更癫狂了:“想知道?跟我走。”他指了指门外,“一辆车,就你一个人。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林涛在监控室里握紧了拳头,李阳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两辆备用车都装了GpS,一辆停在正门,车牌号是警方常用的‘警A7xxx’,另一辆藏在侧门,挂的是民用牌照‘龙A3xxx’——根据韩天峰的多疑性格,他大概率会选侧门那辆。”
果然,韩天峰拒绝了正门的警车,径直走向侧门的黑色轿车。“秦法医,上车。”他拉开车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术刀,寒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车子驶离市区时,韩天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点开一条视频,屏幕上立刻出现陈诗羽的脸。她被绑在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额角有块淤青,但眼神依旧清亮。“看到了?她还活着。”韩天峰把手机递给秦明,“每隔一小时,我会发一段视频给你,直到我们到地方。”
视频背景是面斑驳的灰墙,墙角堆着些生锈的金属零件,像是缝纫机的残骸。“是废弃服装厂。”林涛在对讲机里喊,“技术队排查了全市17家废弃服装厂,墙面颜色和零件都对不上——他可能在周边县城的老厂房。”
此时的废弃厂房里,陈诗羽正用藏在袖口的刀片割绳子。刀片是她早上削苹果时顺手放进袖口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绳子断开的瞬间,她猛地站起身,冲向不远处被绑在铁架上的刘杰明。
“刘医生?”陈诗羽解开他身上的麻绳,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也被抓了?”
刘杰明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左眉骨的疤痕红得吓人。“我抓住他的时候,”他喘着气,声音带着悔恨,“他说你在他手里,让我放了他,否则就……”
陈诗羽扶着他往厂房深处跑,身后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他们来了!”她拉着刘杰明躲进一堆废弃的布料后面,“快躲起来!”
李阳将所有信息加密群发,郑一民、季洁等专案组成员的终端同时收到推送:【韩天峰挟持秦明驾车前往邻县方向,GpS定位显示其正靠近红光镇废弃纺织厂;陈诗羽已挣脱控制,与刘杰明在厂房内躲避,暂未被发现;赵良的证词已录入系统,其所见穿红裙的凶手与韩天峰特征完全吻合——建议立即联系邻县警方,对红光镇实施布控】。
案发现场字幕技术在屏幕上滚动:【骨殖拼图拼出扭曲的童年,血色礼盒盛满失控的疯狂——当猎手将枪口对准自己,每个真相都在黑暗里泣血】。
韩天峰的车在红光镇的废弃纺织厂门口停下,厂区的铁门锈得掉了漆,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下车吧。”他推了秦明一把,手术刀抵在他后腰,“这里是我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她在这里织过红裙子。”
秦明看着厂房墙上模糊的标语——“安全生产,质量第一”,突然想起步教授说过,韩雪年轻时是纺织厂的挡车工,最喜欢织红色的灯芯绒。
“陈诗羽在哪?”秦明停下脚步,后腰的刀锋又近了几分。
韩天峰正要说话,厂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陈诗羽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转身就往里面冲,秦明紧随其后。
厂房深处,陈诗羽正和一个穿红裙的人影缠斗,那人手里挥舞着剪刀,红裙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团燃烧的火。“天峰,别这样!”陈诗羽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已经错了,别再错下去了!”
韩天峰愣住了,看着那个穿红裙的人影,突然喃喃自语:“妈妈?”
就在这时,林涛带着警察冲了进来,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警察!放下武器!”
穿红裙的人影猛地转身,露出一张涂着浓妆的脸——是唐思思。她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指着韩天峰哭喊:“是你逼我的!你说只要穿上红裙,就能变成你妈妈,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韩天峰看着她,又看看秦明,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像破碎的玻璃。他举起手术刀,却不是对准别人,而是猛地刺向自己的小腹。
秦明冲上去夺刀时,看到他嘴角的血迹里带着解脱的笑意:“我终于……可以去找妈妈了。”
陈诗羽扑过来抱住秦明,眼泪打湿了他的白大褂。林涛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唐思思,又看看急救人员抬走的韩天峰,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罪恶克星功能系统弹出最终报告:【清道夫系列案主犯韩天峰已被控制,其供述所有犯罪事实;从其住处搜出的何光宇骨骸、受害者断指等均为关键证据;陈诗羽、刘杰明安全获救,唐思思因参与犯罪被依法拘留——案件告破】。
夕阳的余晖透过厂房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秦明捡起地上那根步教授的断指,用证物袋小心收好。他知道,这场横跨十年的罪恶终于落幕,但那些破碎的生命,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会像骨殖上的伤痕一样,永远留在那里,提醒着每个人:所谓正义,从不是以暴制暴的借口,而是哪怕身处深渊,也始终向着光明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