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
当猎户座文明用超新星余晖在银河画卷上题下第一行诗,当硅基种族用行星轨道计算写就十四行情书,艾伦和清寒才惊觉——解放的叙事创造力,正如脱缰天马,正踏碎旧日藩篱,奔向无人踏足的星辰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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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东京·万卷阁地面分部·“墨池”创作大厅
凌天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团东西,眉头拧成了麻花。
“所以说,”他指了指那团不断变换形态、散发薄荷清香的光雾,“这玩意儿是...诗?”
“准确说,是《遥寄银河彼端故人书》,”猎户座代表的声音从光雾中传出,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矜持与自豪,“吾族用三日前半人马座旋臂新诞生的脉冲星为笔,以蟹状星云残尘为墨,借引力透镜聚焦,在时空褶皱上题写的七言绝句。”
月光在一旁快速分析:“检测到有序的引力波震荡,频率符合古汉语平仄规律。诗意翻译如下:‘星霜三易客途长,云汉遥迢各一方。纵使光年隔岁序,此心犹系故园桑。’”
清寒轻叹:“好诗。只是...”
“只是它现在把大厅的引力场搞得像喝醉的陀螺!”凌天赶紧扶住突然倾斜的操作台,“你们写诗就写诗,能不能别用物理定律当稿纸?!”
那团光雾——也就是猎户座代表的本体现形——不好意思地波动了一下:“抱歉抱歉,第一次尝试‘现实载体创作’,力度掌握欠妥。这就收敛、这就收敛...”
光雾收缩,大厅恢复正常。但地面上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凹陷,组成了诗句的星图印记。
艾伦蹲下触摸那些痕迹,感受到其中流淌的、真实不虚的思念之情。他抬头笑道:“《文心雕龙》说:‘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你们这真是把‘随物宛转’发挥到极致了。”
正说着,大厅另一侧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咔嗒”声。
众人转头,看见归零者代表——现在该叫“求索者”——正在用自己几何体的棱角,在一块暗物质板材上刻着什么。每刻一下,板材就发出空间被轻微扭曲的脆响。
“您这又是?”清寒好奇走近。
“尝试将欧几里得几何与非欧几何的转换过程,谱写成一首《空间之哀歌》,”求索者专注地调整角度,“吾发现,当黎曼曲率张量在特定条件下跃迁时,会发出类似古琴‘吟猱’的时空颤音...听!”
它用某个棱角划过一道复杂曲线。
“铮——嗡——”
清幽、苍凉、带着数学之美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许久。
凌天捂着耳朵:“好听是好听,但我感觉自己的内脏也跟着共振了...”
月光监测数据:“频率安全范围内。不过建议不要在黑洞附近演奏此曲——可能引发奇点早熟。”
艾伦和清寒相视苦笑。
自从万卷阁开放“跨介质创作权限”后,整个宇宙的艺术家们——如果还能用这么狭隘的词形容的话——彻底疯了。
用太阳风在日冕上写狂草。
用dNA编码在活体行星表面种植会开花吟诗的生物机械植物。
用文明兴衰数据流谱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命运交响乐——目前最受欢迎的是《猎户座悲怆第七变奏》,据说听一遍相当于体验一个文明从诞生到升华的全过程,不少年轻生命体把它当“成长教育片”循环播放。
“自由倒是自由了,”清寒整理着刚送来的“创作事故报告”,“但这周的引力异常事件比上周增加了300%,时空褶皱投诉信塞满了三个收件箱,还有那个用暗能量画抽象画的文明——他们的‘作品’导致附近三个星系的时间流速差了0.3秒,现在正打跨维度官司呢...”
艾伦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易经》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现在的问题是,大家把‘道’和‘器’彻底玩混了——用宇宙规律当创作工具,却忘了这些‘工具’本身还在支撑着现实结构。”
话音未落,大厅警报响了。
不是紧急警报,而是...美学警报。
月光调出警报源:“是‘纯美主义者联盟’发来的抗议——他们控告‘混沌诗派’在英仙座星云用无序量子涨落创作的《自由之颂》,严重玷污了古典星云的对称美学。”
紧接着第二起:“‘永恒韵律教会’投诉‘破格者文明’使用不规则脉冲星节奏谱写的新式摇滚,导致他们圣地附近的时空节奏失调,冥想者集体出现韵律强迫症...”
第三起、第四起...
凌天听得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以前打仗,现在打文艺官司?!”
清寒却若有所思:“《乐记》有言:‘乐者,天地之和也’。音乐——广义的艺术——本应调和天地万物。但现在各文明的艺术创作,因为载体太过强大,已经开始扰动‘天地之和’了。”
这时,万卷阁主系统——那个温和的中性声音——在整个分部响起:
“检测到多元创作冲突升级。根据《万卷阁临时管理条例》第7章第3条,现召开首次‘创作伦理听证会’。”
“请以下文明代表于地球时间明日辰时,前往银河议会厅:”
“人类文明代表:艾伦、苏清寒。”
“猎户座诗派代表:星语者。”
“硅基逻辑艺术联盟代表:算法贤者。”
“能量生命和谐教派代表:光之长。”
“以及...投诉方代表:纯美主义者联盟大祭司、永恒韵律教会掌钟人...”
名单念了整整三分钟。
凌天听完咂舌:“好家伙,全宇宙的文艺骨干和刺头都凑齐了。这要打起来,可比归零者那会儿热闹——至少那时候大家还讲物理,现在这帮艺术家疯起来,物理定律都敢当橡皮泥捏。”
艾伦倒是笑了:“《庄子·天下篇》说:‘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诸子百家各执一端,往而不返,必然无法融合。现在是‘万族往而不反’,热闹是热闹,但也该有人提醒大家——艺术的尽头不是自我表达,而是共鸣与理解。”
他看向清寒:“准备好了吗?明天这场‘文斗’,可比武斗难多了。”
清寒从容整理衣袖:“《诗经》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正好听听万族对‘创作伦理’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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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银河议会厅
这次不是意识空间,而是实实在在的、用六个文明联合技术建造的实体殿堂——悬浮在银河中心黑洞安全距离外的巨构建筑,形状如一朵绽放的莲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个文明的席位。
艾伦和清寒坐在人类席位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左边的“花瓣”上,硅基代表是一群不断变幻多面体的晶体聚合体,它们用光线交谈,每次对话都伴随着严谨的几何证明在空气中闪现。
右边的能量生命像是一团团有意识的星云,颜色随情绪波动——此刻因为即将开始的辩论,正泛起激动的粉紫色涟漪。
前排的猎户座代表已经化作人形,一袭星纹长袍,正优雅地调试着一把用中子星物质制成的“星弦琴”——据说一会儿要用它即兴创作来论证观点。
而对面...纯美主义者联盟的大祭司,是个严肃到每根发丝都对称排列的老者形象(虽然可能是能量拟态),他面前悬浮着一把纯金比例尺,正一丝不苟地测量自己与发言台的距离是否完美符合黄金分割。
“咳咳,”万卷阁主系统化身的主持人——一个朴素的中年学者形象——敲了敲桌子,“第一届宇宙创作伦理听证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控方陈述。”
纯美主义者大祭司站起身,连起身的角度都是完美的45度。
“尊敬的万族代表,”他的声音如教堂钟声般庄严,“吾等控诉《自由之颂》——那首用无序量子涨落创作的所谓‘诗歌’,是对美的亵渎!”
他展开全息影像:英仙座星云原本对称优美的螺旋结构,此刻被一片混乱的光点搅乱,像是名画上被泼了油漆。
“美,应有其法度!对称、比例、和谐——此乃宇宙诞生之初便镌刻在物理定律中的神圣准则!而混沌诗派,打着‘自由’旗号,行破坏之实!”
混沌诗派的代表——一团不断分裂又聚合的星尘——立刻反驳:“老古董!美在生生不息的变化中!你那僵死的对称,是艺术的坟墓!”
它播放自己的作品:那片混乱的量子涨落中,细看之下,竟有无数微小的、转瞬即逝的美丽图案——一朵花开了又谢,一只鸟振翅飞过,两个粒子碰撞出心形火花...只是每个图案都存在不到普朗克时间。
“这才是真实的美!瞬息的、偶然的、不可复制的!”星尘激动地抖动,“你们要的永恒对称,去数学课本里找!”
大祭司气得比例尺都在抖:“胡言!艺术应当升华现实,而非复制现实的杂乱!”
眼看要吵起来,永恒韵律教会的掌钟人——一个身体由无数微小钟表构成的奇异生命——加入了战局。
“还有韵律问题!”他全身的钟表同时鸣响,形成复杂的复调,“破格者文明用不规则脉冲创作的摇滚乐,导致本教圣地的时间场出现‘节奏污染’!现在我们的晨祷钟声总是晚0.3秒——0.3秒!这对追求绝对精准的我们是何等折磨!”
破格者代表是个浑身挂满古怪乐器的机械生命,它弹了一下背上类似贝斯的装置,发出刺耳的滑音:“那是创新!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那也要有度!”掌钟人的钟表全部停摆了一秒——这是能量生命表达愤怒的方式。
场面开始失控。
其他文明纷纷加入:
有文明控诉邻居用黑洞引力波写诗导致自家行星轨道偏移。
有文明抱怨某种“情感共鸣艺术”让全族陷入集体怀旧抑郁症。
甚至有两个文明因为“谁先发明用超新星光谱写十四行诗”的版权问题,差点在会场打起来——被凌天带着维持秩序的机械卫兵强行按回座位。
艾伦和清寒静静听着,没有立即发言。
直到主持人都快压不住场子了,清寒才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玉磬——那是她特意带来的,磬声清越,瞬间让嘈杂的会场安静下来。
“诸位,”她站起身,衣袂飘飘,“听了半日,小女子有一问:各位争论的,究竟是‘艺术该怎样’,还是‘我的艺术该被怎样对待’?”
会场寂静。
她继续道:“《礼记·乐记》有言:‘乐者,通伦理者也’。艺术本应沟通人伦,调和万物。但观今日诸君所为——以黑洞为笔时,可曾问过黑洞是否愿意?以星云为纸时,可曾虑及星云中亿万生命的感受?”
猎户座代表欲言又止。
清寒看向他:“前辈那首《遥寄故人书》,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但创作时引发的引力异常,导致三个航行中的探险队偏离航线,误入危险星域——此事前辈可知?”
星语者愣住了:“这...吾创作时沉浸在诗意中,未曾...”
“这便是问题所在,”艾伦接话,“当创作工具强大到足以影响现实时,创作者是否应当承担相应的‘创作责任’?”
他调出万卷阁的数据:“开放跨介质创作权限三个月来,共发生‘创作相关意外’十七万起,其中导致生命危险的有一千三百起,引发文明纠纷的有九万起。”
“我不是说该限制创作,”艾伦强调,“而是该建立新的伦理框架——就像人类文明发明火药后,逐渐建立起‘战争法’;发明核能后,有了‘核不扩散条约’。”
硅基代表发出理性的光芒:“您的意思是...‘艺术武器管制’?”
“是‘创作伦理共识’,”清寒纠正,“核心原则或许可以归纳为三条:”
她竖起手指:
“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不愿意自家星系被别人的艺术创作扰动,就不要用可能扰动他人的方式创作。”
“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使用强大创作工具前,必须完全掌握其特性与风险。”
“三、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艺术应当启发思考、反映现实、促进团结、抒发情感,而不是制造分裂与伤害。”
话音刚落,纯美主义者大祭司就冷哼:“空谈!如何执行?难道要成立‘艺术警察’,满银河查谁家写诗不符合规范?”
一直沉默的能量生命代表——光之长——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如阳光透过棱镜:“或许...可以有个更优雅的解决方案。”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它。
光之长是一团柔和的金色光芒,它缓缓变化形状,最后凝聚成古老的太极图案。
“在吾族文明中,有一个概念:‘光与影的共舞’,”它说,“没有阴影,光便失去了深度;没有光,阴影便不存在。艺术中的‘创新’与‘规范’,或许也该如此——不是彼此压制,而是相互成就。”
它开始演示:太极图旋转,阴阳鱼追逐,在交汇处产生出全新的、美丽的几何图案。
“与其制定死板的‘创作禁令’,不如建立动态平衡系统,”光之长说,“万卷阁可以开发一套‘创作影响评估算法’,在艺术家使用强大工具前,自动模拟可能产生的影响。若影响超出阈值,系统会提醒——但不禁止,而是提供改良方案。”
“比如,”它举例,“混沌诗派想在星云创作,算法可能建议:‘您的无序量子涨落模式,若将频率调整0.3%,可在保持艺术效果的同时,避免扰动邻近航道。’”
“又比如,破格者文明的摇滚乐,算法可能说:‘您的节奏若在第三小节加入一个稳定节拍,既可保持创新性,又不会干扰时间敏感区域。’”
会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建议...似乎可行。
但猎户座代表有疑虑:“那岂不是把艺术创作变成了‘按配方做菜’?灵感的火花,往往正在于打破常规啊!”
清寒微笑:“《中庸》云:‘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达到中和境界,天地便各安其位,万物便生长发育。创作伦理要寻求的,或许正是这种‘中和’——不是压抑创新,而是在创新中寻求与万物和谐共存的可能性。”
她看向众人:“更何况,真正的大家,从不受工具限制。王羲之用鼠须笔、蚕茧纸写就《兰亭序》,颜真卿用秃笔、粗纸挥洒《祭侄稿》——工具简陋,不妨碍他们成为书圣。限制,有时恰恰是创造力的催化剂。”
艾伦补充:“而且这个系统可以设定为‘建议性’而非‘强制性’。艺术家可以选择无视建议,但必须签署‘创作责任承诺书’,承诺对可能产生的后果负责。”
“那要是有人就是乱来呢?”凌天忍不住问。
月光平静回答:“万卷阁有‘因果追溯’功能。如果某件作品被证实故意造成重大危害,创作者将被暂时限制使用高风险创作工具——类似人类文明的‘吊销驾照’。”
会场陷入沉思。
这时,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声音响起——来自听众席最后一排,一个一直安静坐着、身穿朴素灰袍的老者。
“诸位,老朽有一言。”
众人望去。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和蔼,但眼中似有星空流转——赫然是太初作者消散前的模样!或者说,是它留下的最后一丝意识投影。
“前辈?!”艾伦和清寒起身。
老者微笑摆手:“不是本体,只是一段预设的程序影像,在合适时机触发而已。”
他缓缓走到会场中央,每一步都踏出莲花的虚影。
“听闻诸君讨论创作伦理,老朽心甚慰。想起当年游历万千宇宙,见过一个有趣的文明——他们有个传统:每当艺术家完成一件作品,不是立刻公开展示,而是先放在‘共鸣室’中七天。”
“共鸣室会模拟作品对世界可能产生的一切影响——物理的、情感的、社会的。艺术家在这七天里,必须反复观看这些模拟,思考是否愿意承担这些后果。”
“七天后,如果艺术家依然决定展示作品,那么所有观看者都会同时看到两样东西:作品本身,以及作品可能产生的影响评估。”
老者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这个文明后来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美学——他们的艺术既大胆创新,又充满责任感。因为每个创作者都知道,自己的每个选择,都将被置于阳光之下审视。”
他看向清寒:“你刚才说的三条原则,很好。但或许可以加第四条:创作者有义务让观众知晓创作的全部维度——包括美好的,也包括可能不那么美好的。”
光之长赞同:“如此,观看者便不是被动接受,而是可以主动选择是否‘参与’这场艺术体验。”
混沌诗派的星尘代表犹豫道:“那如果...如果我的作品就是需要‘意外效果’呢?比如一首诗,只有在读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才能达到最佳的震撼效果...”
老者笑了:“那你可以选择不公开影响评估——但必须在作品简介中明确写上:‘本作品可能产生不可预测的体验,观看前请确保心智稳定’。把选择权还给观众,这才是真正的尊重。”
会场的氛围开始转变。
从对抗,转向思考。
艾伦趁热打铁:“我提议,以刚才讨论为基础,起草《宇宙创作伦理宪章》草案。大家可以提出修正意见,三个月后再议。”
“附议。”
“附议。”
“吾族同意...”
一个个文明代表表态。
就在众人以为会议将圆满结束时——
警报。
而且是万卷阁最高级别的警报:“检测到违规叙事武器实验——坐标:室女座超星系团边缘——实验内容:强制共情模因武器——危险等级:九级(最高级)”
所有人都僵住了。
“强制...共情?”清寒声音发颤。
月光快速调出数据,脸色(如果人工智能有脸色的话)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有一个新崛起的文明,开发出一种技术:可以将特定的情感体验,强制植入任何接触到其‘艺术作品’的生命意识中。”
“他们正在测试的作品叫《终极之爱》——任何观看者,无论种族、无论文化背景,都会在瞬间被强制体验创作者定义的‘完美爱情’...”
“副作用是:观看者原有的情感联结会被覆盖、被重置。目前已有三个文明的伴侣关系因此崩溃——因为他们在体验《终极之爱》后,发现现实中的爱情‘不够完美’...”
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是艺术吗?!这是精神强暴!”
“必须立刻制止!”
“这是对自由意志最卑劣的践踏!”
艾伦和清寒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忧虑。
艺术的边界,终于被踏破了。
而他们作为万卷阁的临时管理员,必须立刻行动。
“月光,定位精确坐标!”
“凌天,调集紧急应对小组!”
“所有文明代表,”艾伦的声音响彻议会厅,“愿意参与制止这次恶性事件的,请留下。此事关乎的已不是艺术伦理,而是所有智慧生命的尊严与自由。”
几乎没有犹豫。
所有代表——包括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纯美主义者和混沌诗派——全部站起。
“猎户座诗派,愿往。”
“硅基联盟,算我们一个。”
“能量生命族,同去。”
连那位严肃的大祭司都收起了比例尺,神情肃穆:“美,应当自由选择,而非强制灌输。纯美主义者联盟,参战。”
清寒看着团结一心的众文明,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诗经》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内部可以有分歧,但面对真正的威胁时,必须团结。
她握住艾伦的手。
“走吧,”她说,“去告诉那个文明——”
“真正的艺术,从不需要强迫任何人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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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尾声】
室女座超星系团边缘。
一颗被改造为巨型艺术装置的行星,静静悬浮。
行星表面,无数光点闪烁,组成不断变化的爱情图案——拥抱、接吻、誓言、相伴...
仅仅是远远看着,就让人心中涌起温暖。
但知道真相后,这份温暖变成了刺骨的寒意。
万卷阁联合舰队,已在三个天文单位外完成集结。
七十二个文明的代表,第一次为了“艺术”而战。
艾伦站在旗舰指挥室,看着那颗美丽的毒药行星,轻声说:
“《乐记》里还有一句话:‘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
“音乐——艺术——本应让人感到‘同’,从而相互亲近。但用强制手段制造的‘同’,那是暴政。”
清寒点头:“准备行动吧。记住——我们不是去毁灭艺术,而是去...解放被绑架的情感。”
舰队开始前进。
而在那颗行星深处,一个狂热的艺术家,正在准备启动更大范围的“终极之爱”传播程序。
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的愤怒。